001 这个汉末……

001 这个汉末……

  北地清晨的风在窗外呼啸,司空尧坐在餐桌的一角揉着眉心看着报纸。

  他很正常,他现在非常正常。

  正常的彷如一个十七八岁一事无成,但胸中豪气炽然壮怀激荡,随时准备粪土当年万户侯的热血学子。

  但是。

  鳎目的,不正常的是的这个世界。

  他再次用力摊平了报纸上的褶皱,这些褶皱是他刚刚没有按捺住自己的亢奋随手揉出来的,虽说在司空尧把报纸揉成一团之后立刻意识到不应该而试图把它摊平复原,但是这种旧式油印报纸的油墨特色还是让整个版面的文字都糊出了残影。

  没什么时间后悔,司空尧认真地,一字一句地阅读着报纸上的文章,并不完全是因为文章的质量令人称道,而是因为它的内容,以及排版方式。

  从左到右读,还是竖排。

  虽然对专业和古代文献稍微能靠上一点边的司空尧来说这样的排版方式最多只是影响一下阅读速度,但这背后透露出来的线索却是关键而致命的。而更关键的则是报道的实际内容:

  “鲜卑”发兵进攻建州,幽州牧刘虞引兵应战,但没有能够诛杀敌军领袖,随后引兵回防安平,在安平城下和某人带兵打败了流寇,大鸿胪前去安抚。

  ——这件事对司空尧这个稍稍了解汉末历史的人来说,有一点点魔幻。

  如果不是什么恶劣的历史错乱,幽州牧刘虞应该是活跃在东汉末年的汉室诸侯。的他的名号虽然被同时代的英雄们耀眼的光芒遮蔽,不是那么出名,但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但是东汉末年,真的可能有这种报纸吗?

  司空尧揪着自己的头发坐在了桌边,与他的常识相去甚远的现状让他暂时失去了一部分思考能力:他只是在加班时稍稍打了个盹,睁开眼后便发现自己身处此处:一个完全没有印象,却又说不上陌生的餐厅之中。

  胡思乱想在他的脑中盘旋而上,但在汇聚成气候之前便被来自耳旁的一声棒喝敲散了:

  “发什么呆呢!”

  不知名的男性声音虽然不算特别大,但是炸响在耳边之后足可以吓正在魂不守舍的司空尧一跳:“报纸上有什么好看的啊,拿过来我……”

  司空尧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脸庞上由于早起产生的倦怠盖不过年轻人的热情,他们围坐在长餐桌两旁,讨论的喧嚣让司空尧一时间回想起了自己的学生年代。

  他自己和刚刚在耳边吓了他一跳的少年明显也是其中一员,而现在那个少年正在哗哗啦啦地翻着被司空尧揉皱的报纸,目不转睛。

  随后,他用力地把手上的报纸拍在了桌子上。

  “这匈奴,欺我炎汉太甚!”

  虽然不是嘶吼,但已经足以让有些喧闹的餐厅安静下来,学生们看着将报纸拍在桌子上的少年,也都预感到情势不对。

  沉默大概有半分钟,坐在两人附近的一个学生才站了起来,从少年手中扯出报纸,缓缓地念出了司空尧没有来得及看完的头条报道:

  “……鲜卑酋和连表大鸿胪卿袁次阳曰藩,上谕擢平鲜卑王和连各部,封关外公,划建州各郡水草予和连部豢马匹,以市易有无。”

  “……”

  餐厅内沉寂了下来,只有年轻人们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越发尖锐的风声告诉司空尧他们还在,他抓着头发继续埋底脑袋,试图尽量隐藏自己的表情。

  “什么上表称藩,最后还不是割出了建州土地!”

  在司空尧看不到的地方,有人用力地捶了一下桌面,慷慨陈词:

  “昨日割一郡,今日割一州,再过些时日,这些宦官佞党怕不是要将洛邑以北全部割给戎狄羌羯!”

  “升济公与刘幽州两位殚精竭虑才将鲜卑匈奴赶出建州,朝堂上那些宦官两嘴一张便要拱手让出?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些奸宦成天施这些腌臜话术盗斫黄钟,骗得了一时,骗得了一世吗?”

  “鼠目寸光,鬻国求安,尸位素餐,人面兽心!皇上和这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才能治理好大汉呢?”

  厚重的沉默也就被撕开,随之而来的是年轻而炽热的愤怒,学生们七嘴八舌地控诉着“大汉奸宦”的种种卖国行径,这也让抱着脑袋在一旁装死的司空尧对这个他正面临的现状稍稍有了一些了解:

  这里确实是大汉,不管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他身处的环境就是汉朝,而且是宦官外戚祸乱宫闱,四境不安国祚倾危的东汉末年。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做梦,或者说正身处于一场巨大的整蛊活动中,那他大概确实是穿越了。

  至于当下的国家现状——东方的老大帝国,被外族侵扰,虽然打了胜仗,但是朝廷还是送出了北部相当一片大小的领土,国内年轻学生群情激奋……

  等等。

  老板,换碟,这剧本我看过。

  年轻学生们热切乃至焦急的讨论一直持续了半个钟头,当墙壁上的挂钟指向七点半——天可怜见,司空尧在看到这里的授时方式是自己所熟悉的2-12-60单位时开心得差点没绷住——的刻度之后,年轻人们也就默契地停止了讨论,草草地扒拉了两口早餐后簇拥着司空尧离开了餐厅。

  随后,门外的景象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他们之前所处的餐厅是一座公寓式建筑的一部分,准确来说是一层,看起来“这里的”他和这些学生们都是借宿或者被安排集中住在这里的,这种住宿方式颇有近代求学的风格:除了燕京清华等几所著名高校,国内古早的学府园中的大楼往往供不应求,只做办公教学之用,少有在校内建设的宿舍,而就读于此的青年男女大都会在学府周围自寻住所。

  这座公寓大概就是为此而建,它也是这座街道的一部分,早晨七点半,正是整个城市逐渐醒来的时辰,他们这一群朝气炽烈的学生在街道上也只是人流的一部分,人流也是这个时代的一部分。

  穿行在街边房屋刻意设计的斗拱结构和木质电线杆之间,少年们在路上继续着未完的议论和构想,时不时地闪身避开驶过道路的畜力或者机动车,报童们吆喝着“北方战事已定”在街道中如同鸟儿一般穿行,天空中不知名的飞鸟展开翅膀飞向远处的连山,连山浅色的背影上披着苍茫的雾。

  ——这是一个陌生但熟悉的世界,司空尧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睁大了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也确实和初生的婴儿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

  如果他确实是以一个小婴儿的身份来到这里,那至少也会少些尴尬。虽然会面临着投胎降生到破落人家甚至直接被遗弃在路边的风险,但起码不用面对周围“朋友”的搭话时只能化身世界级捧哏:

  “鲜卑那个和连实属贪心不足,刘虞刘伯安公一直想要和他们交好修善,互通市易,可这蛮人非但不领情,还引兵屡次进犯北境。”

  “那是挺可恶的。”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啊,刘刺史就与公孙升济两位一同征兵发往北境建州御敌。”

  “这二位可都是英雄好汉。”

  “那可不是嘛,这两位带着咱们幽州兵在建州打了大大小小十二仗,没一场败给那鲜卑王和连的,真要再打下去,那些鲜卑犊子要被赶回大草原!”

  “嚯,这么厉害?”

  “厉害归厉害,可惜啊,咱们幽州好儿郎拼出来的安定建州,就这么一道谕旨,送出去了。”

  “前面将士用命,后边,害,宦官拆台。”

  “是啊,你说这叫个什么事。”

  “多窝心呐。”

  司空尧引以为傲的交际技能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将对方的发言内容重新编排一遍,原路奉还就能和原主形成对话,如果再加点自己的料子那简直可以称得上见解独到。

  这是他在大学水论文时和查重系统的斗智斗勇中所领悟,又在工作中与三教九流的同事扯皮磨炼而成的本领,具体影响究竟如何尚且难以预料,但从他发言时周围人并无异样的眼光来看,效果应该还不错。

  学生们的目的地距离作为出发点的公寓并不远,而随着他们的逐渐接近,路上和他们相同打扮的少年少女也逐渐多了起来,他们汇聚成一条细细的河流,裹挟着暗暗涌动的热情涌向了街道尽头那座高大的拱门建筑:

  “幽州大学”

  虽然早有预料,但看到这四个字之后司空尧还是没绷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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