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门封闭,胡骑部队最先动员、武装起来。
胡骑部队虽然还驻留在小营区内,但隔着五六尺高的小营区矮墙正监视大营各处,似乎其他部伍有所异动,胡骑部队就能迅速弹压。
校场边缘的凉棚下,田信在一副对开的木牍上书写军情奏报,两片木牍上用面糊贴了二尺见方的杂色却质地厚重的粗帛,粗帛纺织时混有装饰用的红蓝线,红蓝线交织形成有序的菱纹,如同防伪花纹。
“贼寇轻骑突至,自新野东逐北而去。新野守军勾连营中奸细有哗变之虞,为防不测,闭营固守。今营中辅兵过半,更兼哀怨战事,若敌军大队来围,后果堪虑。望军正游说赵公,使多发援兵。”
这是写给韩繇的,不论韩繇相信与否,等徐晃的援兵抵达新野怎么也会在两三天后。
以徐晃、赵俨的谨慎,在查清楚营中变故虚实之前,是不敢随意派兵渡过淯水的;现在徐晃手里的兵力太过紧张,关中援兵抵达前,徐晃手中以新编练的军队为主,这支没有经历过战争磨炼的部队显然缺乏韧性。
若徐晃派到淯水东岸的援兵突然被吃掉,余下部队的士气可想而知。
可那终究是乱世浮沉三十多年未逢一败的徐晃徐公明,不能以常理推测。
田信思考之际,一名田氏部曲快步走来,停在五步外:“主,南阳张子高反复诉求,说是要讨一个说法。”
“我正要找他,带过来吧。”
田信抬眉说话,眼前这位幽州出身的部曲赶紧低头称诺,转身快步离去。
现在已经算是兵变,一个个心肝都悬在嗓子眼了,这种事情似乎比临阵打仗还要刺激。
比起其他兵变,目前最模糊的就是还未见血。
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避免?
有的军吏以家眷安危为主,为了家人安全,他们可以不计较自己的生命。
如果兵变形势明朗,这类军吏肯定会站出来自寻死路,还要死的明明白白,以期让魏王国的相关部门能知道,进而饶恕他们的家眷,运气好还能以忠烈之后遗泽子孙。
不多时,负责这支军队后勤供应的张嵩出现在田信面前,这是一位身材高瘦留着两撇胡须,形象干练的军吏。
虽然出自附近的涅阳张氏,可自荆南四郡的霸主张羡兵败之后,涅阳张氏就与其他南阳世族一样在乱世中饱受刀兵、疫疾之苦,毫无衣冠世家的体面。
因此这个人已经丧失了后汉帝乡著姓子弟的骄傲,整日盘旋在韩繇身边,好方便跟新贵集团颍川人打交道。
张嵩面有土色,在田信面前施礼,询问:“韩军正新走,田司马就封闭营门未免不妥,可否遣轻骑快马与韩军正商议此事?”
“我本有此意,只是韩军正护送之人关系紧要,不可不防。”
田信说着抬头看日头,说:“大约午后,韩军正会渡河与西岸守军汇合,自此不怕奸细劫杀。张君若是质疑田某,不妨安心等候一个半时辰,届时我分发快马,张君轻驰追赶,申时前应能与韩军正汇合。到那时,田某闭营一事,韩军正自会有有所定论。”
说着话,田信当着张嵩的面将对开的装裱粗帛的木牍合起来,然后装入质地更厚有一定防水能力的绸袋里,袋口合拢以火漆封住,乘着火漆未凝固,他又分别盖上自己的‘右军胡骑司马印’,以及个人的‘田信孝先私印’。
见他已有安排,又不像其他兵变将领那么粗暴,心中疑惑无法判断真假虚实的张嵩也只能服从,拿了这份军情奏报返回营房收拾他自己的行囊。
这次出营送信不可能携带随从、护卫,张嵩要准备许多工具,大到铠甲弓弩,小到野外宿营的毡毯毛裘。
张嵩前脚从田信这里离开,后脚观望张嵩行举的鲜于隗就来到田信身边,也不拱手行礼了,就问:“司马,此人出营必会泄露营中变故,是否派遣人手半道截杀?”
田信不语,只是扬扬下巴示意鲜于隗去看其他营区,这终究是一座草创的军营,军营内各个小营区之间的墙垒不过五六尺高;一些区域更是用木桩、芦苇丛、草绳网充当隔断,这里能清晰看到其他小营区内的吏士动态。
绝大多数吏士都在观望,隔的远远这些人听不到自己这里说了什么,可派人出营这么大的动作是瞒不过其他人的。
曹操领军征伐三十年,积威深厚,如果自己这里行为不够那么温柔,让绝大多数吏士识破了这层温和掩饰,那么严酷军法之下势必激化营中矛盾,会立刻爆发一场难以掩饰的血腥镇压。
这样的话,自然瞒不过游荡在军营附近的各方斥候。
鲜于隗很快想到这一茬,就问:“若入夜派发追骑,恐于事无补。那明日右将军挥兵来讨,营中吏士多与我等异心,该如何是好?”
“鲜于君如此想,张嵩等人也是如此想。”
田信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语气轻缓:“劳烦鲜于君为张嵩挑选一匹代步走马,一匹矫健战马。该如何做,想来鲜于君也有妙招吧。”
作为幽州大姓子弟,鲜于隗虽是汉豪强,但也能说从小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几个眨眼的功夫里他就想到了炮制马匹的用药量……而张嵩根本无法拒绝田信调拨的马匹,谁让张嵩这位后勤官没有自己的马?
自刘表身亡至今,南阳地区就时刻处于战争前线,这里不仅人力凋敝,就连各类畜力也因官府征调,不是累死就是失踪,繁育效率低下,有的县牛马几乎绝迹。
营中人心浮动,田信依旧坐在校场边缘的草庐下,好让营中各处的人能看到他,也方便他观察营中变故。
虽然很不想血腥镇压,可必须要有镇压的心理准备和武力威慑。
否则那些聪明善变的军吏肯定会不断试探自己底线,想拿自己的头颅做他们晋升的垫脚石。
唯有摆出冷酷的现实,这类聪明的军吏才会人云亦云,一声不响的混在人堆里苟着。
至于其他天真、反应迟钝的军吏,能骗一时就骗一时,拖到后面也就没了退路。
只是随着田信闭营,原来派出的斥候按期归来,但他没有继续向外派发斥候,以至临近午时最后一波斥候归营。
这种诡异的现象令潜伏大营外的薛戎、耿颌感到十分不解,事态变化早已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现在更是迷惑不知该如何处理。
按着原来的计划,应该是郭修先入军营,寻觅与田信私密对话的机会,然后田信安排他们入营密谈,要么田信外出巡视时再碰头。
可没想到郭修直接被人带到西边去了,现在不仅要想办法与田信接头,还要想办法把郭修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