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拉德大沙漠是个冷酷的婊子,任性、多变、又残忍无情。她贪婪的吞噬着每一点经过的生机,只留下森森白骨被漫天所黄沙掩埋,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那般。
所以在沙漠里面发现还活着的迷途者,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情儿,沙漠里面的游牧部落称这种几乎被沙漠夺走,却又奇迹生还的人称呼为易卜拉欣,意为穿越沙漠者。
在沙漠中遇到这种人,多少算是一个好兆头,至少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如此。
这一支队伍大约有五六十人,全都骑乘着远比沙漠马还要高大的单峰骆驼,排着疏散但同样警觉的阵型。没有人多话,每一个骑手都显得机敏且干练,警惕的目光随时扫过四周的沙地。
他们都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袍和编织草鞋,带着头巾,包裹住头发和大半个面容。这些沙漠骑手腰间别着弯刀和匕首,弯刀并无任何出彩之处,但那些匕首造型却非常独特,刀刃后部有三指宽,前端却剧烈的收窄扭曲,构成了一个恶毒的蛇形勾状。
相比起普通沙漠游牧民,这些骑手的的身材要略微健壮一些,正好和胯下的坐骑显得很协调,粗犷的面部曲线和蓬松的长大胡须,即便是头巾也无法完全遮掩。
他们的眼睛都是棕褐色的,五官充满了阿塞莱人固有的特点,略显白皙的皮肤与沙漠有些格格不入。
可看到他们骑着骆驼走在沙漠里,任何人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发现,他们是优秀的沙漠民族。骑手和坐骑仿佛融为一体,举止动作都显得轻松自如,好像炎热的天气、松软的沙地、干燥的烈风都对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队伍左侧的一名骑手,最先发现了倒在沙地里的旅人,他出身提醒旁边的一位年轻女骑手注意,后者用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大声呼叫自己的同伴。
很快所有骑手都注意到了那个被半埋在沙地里的旅人,两名骑手快速上前,其余人警戒的扫视四周。
“这绝对是个陷阱!”一名样貌凶悍的骑手,向整个队伍中的首领模样的人说道,语气粗鲁,唾沫四溅。
“这里是远哈拉德沙漠的边缘,没有任何旅行者会冒险深入到这里,更没有任何商队会走这条荒废的商道,我们自己就是走的最远的队伍了,但要不是这一次为了抄近路,就是我们也绝不会冒险深入至此。
这肯定是那些猎物布置下的陷阱,他们发现了我们在后面追击,所以就想要派卧人混进队伍内做卧底,好及时通知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骑手越说声调越高,与其也变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不容质疑。
“更何况从这个人倒下来的位置看,他若真的是孤身旅人的话,恐怕要从哈拉德沙漠的东部地区横穿过来,那里的道路更加凶险,沿途几乎找不到村庄和绿洲,没有人可以孤身穿越,更何况还是步行而来。这太假了,肯定是那些对于沙漠一知半解的草原人,故意留下的。”
首领的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却没有任何表示。他的长袍要比旁人更干净一些,下摆几乎每沾上什么沙土的痕迹。他的腰间和别人一样也挎着把弧形弯刀,但是刀柄上有复杂的装饰,刀鞘上也有精美的图案。
第一个发现的骑手,明显不同意前者的意见,他催动骆驼靠上前来,正视自己同伴的眼睛,出声质问:“你认为他是想要混入我们之间的卧底?这完全是毫无根据的臆想。”
“你也知道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人经过,连我们都是临时决定穿越这里的队伍。那些个猎物怎么会猜到队伍的行动,还在这里设下陷阱?按照沙漠里面的规矩和先知的教诲,发现迷途的旅者就应该将他先救活过来,至于他的来历和生死,待询问清楚过后,真主自然会有决断。”
那名凶悍的骑手依然不赞同:“就算是他真的是遇难的旅人,他和我们也没有丝毫关系,要么直接让他埋葬在沙子里面,要么就现在拔刀杀了这个倒霉鬼,提前结束他漫长的痛苦,顺便也可以补充一下给养,然后我们继续赶路。”
首领摇摇头,他的头巾随着动作而微微晃动,他看看骑在骆驼上面,好奇打量昏迷旅者的那名女骑手,用有些疲惫的声音问道:“阿伊莎,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我说应该救下这个人。”被称为阿伊莎的女骑手回答,她的声音非常年轻。
“仔细看看,你们口中这位可怜旅者身上甲衣样式,可绝不寻常寻常人物,只有城内的贵族,或许加上某些部落的首席加齐才用得起,而且你们没有注意到么?他长着一张库吉特人的脸,在哈阿苏冈地区的库吉特贵族,那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都不是我们这个小部落轻易能够招惹的。救下来他肯定能够换一笔不小的赎金,不管是从他家族手里,还是仇敌的那边儿,总会有人愿意付钱的。即便真的没人给他付赎金,这样强壮的家伙,也能当个奴隶武士。”
“他是库吉特人!你这个想男人干的娘们难道疯了么?还是被不存在的钱财迷昏了头?”模样凶悍的骑手愤怒道:“那些库吉特人既狡诈残暴,又毫无信用,相比起付偿感谢的赎金,这些草原上来的杂种更喜欢恩将仇报!沙拉瓦堡内的埃米尔早已经下令,要求所有的部落驱逐并杀死遇到的每一个库吉特人!”
“萨兰德人的埃米尔,可约束不到阿塞莱部落的头上。我说他可以活着,他就可以好好活着,我才是部落酋长的女儿!所以,哈桑把你的那些好理由全都老实留在心里了。”
阿伊莎扯出腰间的弯刀,直指向部落中的阿塞莱勇士,杀气腾腾地警告道:“下次记得对我尊敬一些,否则即便你是一位加齐,我也会让人毫不犹豫地直接杀了你!”
这支队伍的领袖,摇了摇头制止了这场口角之争,示意库吉特人身边的几名骑手:“嗯,把他从沙子里面拖出来,然后打理一下,动作要快,不要耽误宝贵的时间!”
女骑手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了弯刀,队伍首领继续说下去:“阿伊莎……既然是你决定施加庇护,那这个库吉特人就交给你来处理。”
骑手们利落的动手,几下就把仍旧昏死的库吉特人从沙子里拖了出来,然后一行人没有多做停留,迅速地消失在哈拉德呼啸的风沙里,原地只留下空旷的沙丘和酷热的烈风。
…………
帖木儿·图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夜晚了。
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冷,非常的寒冷。哈拉德沙漠里昼夜温差极大,白天最高可以上升至70摄氏度,而夜晚气温则会下降到很低,有时候会达到零下二十摄氏度。
库吉特人自从穿越以后,已经过了整整两天一夜的时间,他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饥渴导致了虚弱。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不远处有不少人影在来回走动。四周还有几个用牛羊骨头和枯木搭好的简易亚麻布帐篷,布篷上已经落满了补丁。
另外营地中央有一处火堆,看起来是用收集的沙漠干草和牲畜粪便堆在一起点燃的,味道熏人极了,隔了这么远还能够闻到。火堆旁一群人围成圈,盘腿而坐,正在用陌生的语言交流着。
库吉特人发现,他们使用的语言,虽然极为陌生,自己过去一个词都没听到过,但却意外的能听懂他们交流的内容,并且本能明白了这种语言的称呼——阿塞莱语。
这种感觉很奇妙,看起来他似乎在继承前身记忆的同时,也掌握了这个世界的语言。
部落骑手们很机警,立刻注意到库吉特人醒了过来,一名骑手大声呼喊:“阿伊莎,你看上的奴隶醒过来了!”
帖木儿错愕的抬起头来,随即看到一个身姿矫健的少女站起身来,大步向自己走来,她穿着米黄色的长袍,带着阿拉伯式的头巾,腰间挎着一把有些不成比例的狭长弯刀。
这些年轻的女武士面容姣美,眼睛细长,当头巾随着不发而晃动时,帖木儿惊讶的注意到她的长发是棕灰色的。
难道自己穿越到了中东不成,现在又是什么时间线,新月教有没有创立,十字军东征是不是已经发起了,貌似经文内有信士不可以杀害信士的约束。
现在要不要突然站起来,高喊一声“安拉胡克巴!”,然后拉拢引线,不过自己身上也没缠TNT,这种同归于尽的做法,是否有些过于恩将仇报了?
正当帖木儿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女孩走到了他的面前,不客气的盘腿坐下,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库吉特人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但是却也不打算先开口,只是装作一副凶狠的模样瞪了回去,就像一头沙漠里受伤的鬣狗,想要通过虚张声势来吓退捕猎者。
最后那个女孩好像被他的放肆逗乐了,一阵大笑起来。
“果然有趣,幸运地易卜拉欣,难怪你敢跑进哈拉德沙漠里面。”女孩兴致勃勃的说道:“一般来说,孤身的异乡人遇见我们阿塞莱游牧部落,都会被吓得魂不附体,央求着我们别把他们吃了,而你却敢放肆的看着一位酋长的女儿。果然库吉特人像传说中的那样,都是一帮子不怕死的亡命徒!”
“库吉特人?阿塞莱游牧部落”帖木儿听懂了他的话,一片震惊!
帖木儿的心中泛起惊涛骇浪,这是两个什么民族?他虽然对世界历史不太了解,但还是能够确定应该历史上应该没有这么两个民族的,至少中东沙漠地区是不存在。
再者“怕被吃掉”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对方是食人族部落不成?
略微沉默了一下,帖木儿尝试着用对方的语音,询问道:“你为什么称呼为我易卜拉欣,难道你认识我不成么?”
听到自己能够用那种语调奇特,且相当陌生的阿塞莱语说话,帖木儿感到略微放心一些,能够交流就能增加存活的机率,但同时又感到非常的古怪和不协调。
自己被称呼为库吉特人,为何又会说阿塞莱语,不过随即浮上心头的一段记忆碎片又让他释然,库吉特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有些类似于险些征服世界的蒙古人。
没人知道这群野蛮的游牧部落从何而来,只知道库吉特人在大约一百多年前,突然从远方的草原上呼啸而至,如同一阵凛冽的旋风迅速掠过整个大陆,将凡能见到的土地全部征服,凡不肯顺从的城市、部落全都被屠杀殆尽。
只不过目前,过去几乎统治整个世界的库吉特汗国,陷入了无休止的分裂和厮杀当中,势力基本退回了东方大草原,但在北方的维基亚雪原和南方的哈拉德沙漠中,拥有着极强的影响力,大量的公国和部落都仍旧深陷草原铁骑的阴影下,始终无法挣脱解放。
帖木儿所在的图兰家族,归从于西库吉特汗国的统治,汗国的位置正是在哈拉德沙漠边缘地带,图兰家族的势力深入沙漠之中,因此会说阿塞莱语并不值得奇怪。
可以看的出来,不仅面前的少女不觉得惊讶,就连剩余的部落骑手们也都觉得很是寻常,仿佛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