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亦慈的笑容很奇怪。
从那天两人有了奸夫淫妇之实以后,她就一直在给陈舒送饭,帮着陈舒学认字,给陈舒整理他所需要的账本。
她似乎从那之后就整个的安下心来,踏实了下来。
尽管很不赞同陈舒的想法,但她也只是劝。
在晚上,两人撕扯之后,用带着余韵与缠绵的微微沙哑的声音劝陈舒放弃自己的想法。
可陈舒不肯放弃,她也会尽心尽力地帮助陈舒做事。
她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驳过陈舒哪怕一句。
而今天?
陈舒猛然醒觉,盯着卫亦慈的双眼。
桃花眼,眼眸干净。
眼神里看不到什么情绪。
所以笑容是假的?
“你……”
陈舒只说出口一个字,随后低眉,目光转向张角的方向。
那个老人家已经走远了。
卫亦慈缓缓长出一口气,略显疲惫地摇摇头:“猜不透,不猜了。”
陈舒目光四面逡巡,见到周遭无人,于是握住了卫亦慈的手,低声说道:“所谓的‘预防型’医术,真正落实下去,是要集中大量资源,调动几乎所有的平民百姓的。”
“而不只是要修个公厕,挖个池子。”
“那不是……”卫亦慈显然有些惊愕。
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一点。
“调动平民的那一部分,如今被隐去了。”陈舒低声说道:“就是我最开始提出要‘救人’的时候。”
“那时候与太平道的师兄们讨论过这个。”
“然后当晚便被张…我师父问过…”
“我当时甚至没有敢说‘救人’和更加激进一些的话。”陈舒回忆着。
那一天晚上,他就觉得很不对劲了。
他知道,未来张角肯定是要造反的。
可是当他流露出些微的要做些实在的事情的念头的时候,张角反而不赞同了。
这就很怪。
卫亦慈听着陈舒的话,摇了摇头:“不懂。”
坦白讲,陈舒自己也搞不懂。
他比卫亦慈更加迷惘。
因为他明明白白的知道,张角是要造反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当时还会是这个反应呢?
而之后,张角却也表现出了对于陈舒的支持。
逻辑上说不通!
陈舒与卫亦慈一同叹气。
……
周靖坐在寨子里看夕阳。
他最近很喜欢看夕阳。
都说人到老年,反而会更加理解父母和老辈人。
他自己觉得自己与老辈人是有隔阂的。
但如今父母的很多以前叫他觉得心烦、无意义的叮嘱,如今细细想来,却也似乎变得有了它们存在的意义了。
那些大概真的是对我好的。
他这样想着。
“当家。”寨子里的小弟们跑了过来,兴冲冲地:“当家,那群太平道的人又来了。”
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
周靖皱眉。
忽然觉得很吵闹。
“行了,我知道了,你请太平道的尊者们先去会客厅少待。”
周靖如此安排着,起身贪婪地又看了一眼夕阳。
太平道啊……又来了这边,那就是又有一批物资要运送。
果真是一群心怀慈悲的神仙呐!
周靖冷笑着,整理了情绪,快步往会客厅去。
会客厅说是厅,其实也就是一间比较敞亮的木屋。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这木屋的门和窗户格外的大,又是面向南方,因此采光充足,显得宽敞。
马元义坐在会客厅里喝着没煮熟的茶水,等待着周靖。
“马道长别来无恙,大寨当中,消息并不灵便,失迎之处,还请恕罪。”周靖人到会客厅门口,豪爽的声音已经传出。
周靖与马元义并非第一次见面了。
“周寨主,许久不见了。”马元义笑起来:“算起来有两年多了吧?”
“是有两年多了。”周靖拉起马元义的手:“来来,坐下,马道长如何又来了冀州了?”
“家师有命。”马元义微笑:“周寨主不知道吗?我师父回了冀州了。”
“是了。”周靖这才一拍脑袋,刚想起来一样,有些懊悔道:“险给忘却了,前不久音乐听人提起过,大贤良师他老人家回来了冀州了。”
马元义扯扯嘴角:“寨子里毕竟消息并不灵便,寨主还是应当多出去走走。”
“我一个剪径的蟊贼,如何敢出去走走,马道长居心不良啊!”周靖笑着开玩笑。
“周寨主也算得剪径的蟊贼么?”马元义吃了一惊:“原来数八百人的大寨竟也算得蟊贼了!是我孤陋寡闻了。”
周靖笑起来:“是了是了,马道长久居洛阳,是有些闭塞了!”
周靖笑声中充满了快活。
他们老友见面,虽然二年余未见,缺竟能很快找回以前的默契感觉,当真可喜可贺!
说笑之后,周靖问道:“大贤良师又有什么吩咐吗?”
“冀州今年疫病严重,我师父奔走辛苦,加上这几年中,朝廷里面也已经不拨给钱粮了,我们道中缺少钱粮,我此来,是在洛阳贵人们中间为我师父募了一点钱财。”
“原来如此!”周靖点了点头:“我派人护送你。”
周靖是山贼。
剪径杀人,劫道抢钱。
他山寨当中有八百多逃役的壮丁。
这些壮丁加上他们背后的家庭,整个寨子有约莫三千六百人。
他们这三千六百人,在官面上说,是盘踞起来,地方上无法剿灭的山贼势力,是祸害信都到扶柳、辟阳、常山等地的道路的一支流寇。
冀州最近这些年,很多官员都被这支流寇截杀。
因而朝廷是很经常下拨款项要求地方组织军队剿灭这支流寇的。
但当然,一直都没能做到罢了。
这样一支山贼的贼酋说要派人护送自己,马元义没有任何的异见:“那就麻烦周兄了,对了,周兄家乡扶柳的灾情如何了?”
提起这个,周靖连连摇头:“家里的传信是,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只是教我多寄送钱财回去。”
“没有受太大影响就好。”马元义松了一口气,又随口问道:“这是件好事,周兄为何不悦?”
“我是有些忧心我家家主的病情。”周靖叹着气,脸上显出十分的担忧来。
“家主……是你胞弟?”
“是家主!”周靖严正说道:“他是宗支之人!”
“好好好,宗支,宗支!”马元义苦笑:“我此去正是去往扶柳,道内师兄弟传讯说,我师父还待在那里,正巧,我可为你探望一下你家家主的病情。”
“多谢马兄!”周靖听到这话,大喜过望:“我已经四五年未曾回去了,马兄若是去往扶柳,正可以替我将这副虎骨虎皮送去给我家家主,顺便替我催促一下他去。”
“催促什么?”马元义问道。
“当然是催他成婚!”周靖板着脸:“丈夫岂可无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