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很安静,笼车里的马也在休息,发出舒缓的嘶鸣。货车也都卸下了马,盖着布垂在一旁。少年走到队伍的尽头才看见一个躺在阴影下的车夫,正用草帽盖着脸打盹。现在是正午,整座小镇都在阳光下倦怠。清秀的少年抱着一箱杂物,拐进一边的旅店。
灰翡玉看见奥尔尼尔从外面进来,将木箱砸在桌上,箱子里的东西全都跳起。他问奥尔尼尔:“接下来我们要去哪?”他看见奥尔尼尔带回来的东西里有新的武器,他的鱼线早就已经损坏了,而且在今后的行程中那样的武器也很难派上用场。
“野峻城。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你父亲的秘密,他所面对的敌人。依杰德.称尔戈,在他还没登入塔克城的王庭时,曾今连续两年在那里当差。关于他的事情也许我们能在那里找到一些答案。”
“只是一些吗。”灰翡玉看着箱子里的东西,神情难以掩饰地有些失望。奥尔尼尔把约顿给他的钱全拿走了,却只带回来这些东西。新的衣服,口粮,两把精雕的匕首,一件贴身的硬皮甲,大概是牛皮缝制的,然后还有一些挎包绑腿绑绳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听着,我不知道东北领的伯爵都告诉过你什么,但是一个远离权利中心的人,对你父亲的事情知道的不一定就比我更多。我跟你说过的吧,我从外面进来是有理由的。现在能告诉你的就是,在对依杰德.称尔戈.阿迩狄尼欧斯的所有情报中,野峻城是关键中的关键。”
他起身拿走了一把匕首,将另一把连同着一些铜环铁器一起扔给灰翡玉,“把这些用油刷一下,我要出去一会儿。”
他走出房间,飘飘然离开旅馆。一阵淡清香悄悄走远。“哟,还擦了香水么。”老板娘悄声说了一句,又低下头闷声工作。笼车里的马微不可见地开合了双眼。
清脆的门铃声惊醒了午休的小店,奥尔尼尔把门合上,推动门铃又是一阵清脆的声响。店主踩着铃声从里屋走出来,“又是小少爷啊,还要买些什么?”
“再给我一副锁子甲。”
店主面色为难:“诶呀,这不行啊小少爷。不是和你说过了吗,那是管制物品,就算我敢卖也找不到货啊。这小镇上就一家铁匠,他也造不出您想要的精度。要不我再给您拿副皮甲吧?打猎皮甲不是已经够用了吗。”
奥尔尼尔低着头从房梁底下经过,他绕着这拥挤又黑暗的小店扫视一周:“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武器管制是按等级划分的。塔克马甘的法律规定,皮甲以及以下的为合法防具,锁甲及以上的为私人持有非法防具……那中间的呢?”他转过头来看着店主,“中间的那些护甲算什么,也是管制物品吗?”
“你一定还有比皮甲更好的装备,”他目光灼灼,“拿出来吧,店主,我们需要更好的护甲。”
“小少爷就别折磨我了。”店主苦笑着叹了口气。“等我一下吧。”他转身走进里屋。不一会儿从里面拿出来一件衣甲:“这是我们做出来留着自己用的,小少爷如果喜欢的话当个藏品卖给你吧,出去后就不要和别人乱说我们的坏话了。”
奥尔尼尔感到惊喜,伸手接过来看。素黑的衣服,依旧是皮甲,但是很不同。表面有栉比狰狞的角质,层叠的纹路细密地在上面游动。这件皮甲居然是用很多布袋样的结构拼接起来的,区块之间严丝合缝,穿戴它必须沿着缝隙一一解扣开合。穿上后就紧致地像是天然的皮肤。
“用鳄鱼皮拼做的,可以在衣服中插入薄钢板,这样的武装应该能达到小少爷的要求了。”店主指了指衣服上层层的口袋,那里就是插入小钢板的地方,打开后只流露出一道缝隙,“虽然对钢板的尺度有要求,但是这样的精度镇上的铁匠还是能做出来的。到时候做好了就给小少爷送去……或者小少爷也可以自己去沟通,到时候报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奥尔尼尔很满意得到的东西,“还有多一件吗?”他问。
“没了,我们就只做了这一件,本来就是打发时间才私下研究的东西,后来也一直用不上它。”
在奥尔尼尔推门离开的时候,店主叫住了他:“小少爷,购买这样的皮甲已经超出了寻常用途的需要,你们真的是来打猎的么?”
“嗯,是啊。特别凶猛的猎物。”奥尔尼尔说。
等到奥尔尼尔再次回到旅店的时候,灰翡玉正在马棚里拿着干草喂马。奥尔尼尔之前带回来了一个尺寸极长的连着收纳包的皮带,那其实是给马用的,现在已经被系在马上作为他们的辎重袋。
“我决定跟你去野峻城。”灰翡玉看着奥尔尼尔,认真地说。
“很好!”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灰翡玉问走过他身旁的奥尔尼尔,对方只是淡淡挥了挥手:“等我们准备好就走。”
奥尔尼尔的态度让他感到无名的恼火。自从他们从尼曼跑到这个偏僻的小镇已经两天了,奥尔尼尔再没有什么动静。这座不起眼的埋在山林中的小镇,从街道的东边到西边,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简陋的旅店就已经是镇上最大的建筑。如果不是他们的到来,再加上刚来的商队,可以想象一年到头都不会有人经过这里。他不能理解滞留在这种地方的原因。
这两天来倒还有一件让他印象深刻的小事。旅店里经常会有一个垢面酒鬼耍酒疯,店家也不赶,只装作是没看见。想一想就猜到店家也是苦苦忍耐对方很久了。奥尔尼尔看起来一副白净斯文的样子,老板娘对他也很亲切,提醒他不要去招惹那个瘟神。
“看起来也是个身世坎坷却又倔强的人罢了。我觉得还挺好的。”奥尔尼尔这么回应老板娘。
傍晚吃饭的时候,灰翡玉注意到酒鬼接着酒意悄 咪 咪把奥尔尼尔的随身袋给偷走了。灰翡玉想提醒他,却看到奥尔尼尔在冲他摆手。吃完饭他就冒着雨独自离开旅店。深夜回来时身上居然没有一滴雨,就像是幽灵飘出去的一样。他把被酒鬼偷走的袋子往桌上一放,居然笑出声来。
“你是追着那个人把东西拿回来的吗?”灰翡玉好奇地问。奥尔尼尔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对方再也不会偷他的东西了。
“……我还看到他拿走了店里的酒杯,你帮老板娘一起拿回来了吗?”
“没有,”奥尔尼尔止住笑声,怪异地看了灰翡玉一眼,“是看到他身上还有店里别的东西,但是那已经不关我的事了。”
可老板娘她还关心过你呀。灰翡玉看着奥尔尼尔的眼睛几乎脱口而出。他感到难以理解。也许正如他自己说的,如果让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受制于人。所以他才习惯于对人保持一种近乎冷漠的距离?不管怎样,他说要再等,那就只能继续等下去。可灰翡玉看着奥尔尼尔进进出出,干得都是些没有意义的事,他终于还是忍耐到了极限。当他看着奥尔尼尔将干粮从旅行袋里拿出来排列在桌上,只是为了下次把它取出来时能更加规整一点时,叹了口气将手中擦拭好的武器轻轻放下。
“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灰翡玉开口询问,他出声的时候奥尔尼尔正对着从包里拿出来的铜环发呆,沉静被打断,奥尔尼尔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灰翡玉的话语所指,他思考了一会儿,很快地开口,语气很真诚:“去野峻城找你父亲留下的东西。”
“可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你不觉得你现在做的事情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吗?”他说。你到底在瞒着我些什么?
没等灰翡玉继续咄咄逼问,奥尔尼尔就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扫进旅行袋里。“冥想时间到了。”他不再理会灰翡玉,自顾地闭上眼睛正襟危坐起来。末了又睁开一只眼瞥着灰翡玉:“能给我一些私人空间吗,依杰德.灰翡玉阁下,我们的冥想需要相对安静的环境。”
对啊,还有冥想。他还要每天花两个小时进行所谓的冥想。灰翡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所说的魔法师一丝不苟的修行和仪式。但他每天花在发呆上的时间难道还不够多吗,非要这么地……灰翡玉看了一眼紧皱眉头的奥尔尼尔,在心里说道,严肃!
前几天奥尔尼尔喊一声灰翡玉就会乖乖离开,但这次他没有动,就像根本没听到奥尔尼尔的要求一样,安静地坐在那里。奥尔尼尔感觉到面前的人没有离去,本就皱着的眉头锁得更深了,像是随时都会爆发开来。
“呃……两位客人,”这时候店员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缓和了尴尬的气氛,“你们是不是有一匹马……”
“我们的马怎么了吗?”灰翡玉疑惑地打开房门,看到店员一脸谄媚的笑容。“没,没怎么。就是有个客人……”
“我们不租。”奥尔尼尔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明天我们就要走了,需要保证马匹有充足的精力。”
“明天走吗?”灰翡玉回过头惊讶地看着奥尔尼尔。得到对方一个点头。
“呃……也不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是商人想给他的马配种……”店员攥紧拳头,居然在很卖力地相与他们沟通。灰翡玉感觉到奥尔尼尔逐渐不耐烦的心情,连忙岔开话题:“商人的马……是路上的那匹吗?为什么要关笼车里?”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可以肯定商人很看重它,喂的草料都是随车队一起运来的,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高级干草。如果好奇的话,不如亲自去找商人聊聊吧。如果两位同意,他肯定愿意给个好报偿的。”
“我去看看吧。”灰翡玉带上身后的房门。
商队已经早早在楼下围起一大片场地,正绕着围栏转圈的就是他们关笼车里的马驹。淡黑色的毛发显得精神抖擞,让他想起之前在尼曼马厮偷到的黑马,但是体型要更小一些,是更加年轻有活力的小马驹。它看起来甚至还未成年,此刻他们居然要给它配种。
商队已经为它找好一匹异性的马,正让人拉着拴在栏杆边。那是一匹褐色的骏马,整整比黑马大了一圈。他们应该给马下药了,褐马看起来很兴奋,仰天发出嘶鸣,栏杆边的马夫几乎拉不住它。黑马绕着栏杆一圈圈小跑,时不时用鬓毛和马尾扫过褐马的肌腱,更加激发了它的欲望。
灰翡玉不由得屏住呼吸,他看见小黑马绷紧了腿上的肌肉,感受到了它悄悄积蓄的力量。气氛似乎改变了,在下一个绕圈开始的时候,黑马突然提速朝对方怀里冲去。眼见要撞上,它却突然身体急转,向着大马踢出迅蹄。它的后脚直接踢在了对方的脑袋上,一阵清晰的骨裂声传过众人耳旁。
所有人都愣住了,形事发生的太过迅速,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黑马就加速,出腿,像是一道黑闪电。马夫终于再也拉不住大马,它带着巨石般沉重的躯体倒下,拉着马夫一起栽倒在地上。它的四腿僵硬地绷直,粪水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来。它倒下的太过迅速,大概是死了,灰翡玉心想。
“又失败了!”黑马的主人捶胸顿足。
“你早就知道它会反抗?”灰翡玉听到他的话,怒火突然升腾起来,直接抓住马主人的衣服,“那你还要问我们借马,如果我们的马被踢死了怎么办?”
“借的东西损坏了,我肯定会赔你们钱的。”马主人示意灰翡玉冷静,松开了他的手,然后理了理衣服,“今天也是第一次有马出事,我们都没有预料到情况会这么激烈。它确实是对我越来接不耐烦了。”
灰翡玉意识到确实是自己失态了,放开了马主人。大概是这两天奥尔尼尔对任何事物都遮遮掩掩的态度让他有些神经质,以至于丧失了对事情的基本判断。
“这匹马有什么特别的吗?”灰翡玉问。“像你这样的商人应该不缺宝马,何况它还那么瘦小。”
商人老板叹了口气,开始讲述黑马的故事:
“我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得到它的。在路过一处村庄的水磨房里,它驮着沉重的磨石一圈又一圈地前进,一边前进一边哀鸣。起初它的声音是那么凄惨,让人无法忽视。”
“它的前主人说他虽然身强力壮,但天生畸形,不适合做代步马,刚好水磨转得比较慢,就让它去拉磨了。”
“天生畸形?”
“没错。它的心腹部有一块坚硬的黑骨覆盖在上边。”
灰翡玉低头,果真在黑马的腹部看见了三角形状的坚硬甲壳,隆起来一块就像龙的鳞片。
富商说:“我们测试过很多次了,在那个部位长鳞甲对奔跑没有任何影响。”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让它去拉磨?”灰翡玉问。
“因为村民们惧怕他们所不知道的东西。马腹上长鳞被认为是不祥的征兆。”富商目光同情地望向黑马,“村里的人都叫它尤里安苄卡,意为水磨房里的龙影。”
“我不忍心见到它受苦,于是出手把它买了下来。”
“您真是个善人。”灰翡玉说。
“一个富有眼光的善人。”富商补充道,“我喜欢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遮掩。”
“但是不得不承认,当时我们随行的人都没看出黑马的潜力。”
“最初我们只是把它当普通的残疾小马来养,可当红月出现在高空,萨满狼灵到来我们空旷的宅邸,我们立即震惊了,因为出现了传说中的预知梦。”
“最初我们找来萨满只是为了给新购置的房产镇邪,但是眼光独到的白眉长者突然提出给黑马通灵。然后就出现了预知梦。”
“预知梦?”
“那是占卜术的极致,所有占卜师都渴望能进入的一种特殊灵异的感应状态。它无法被追求,只能等待奇迹自然而然地眷顾。预知梦的出现一个世纪也不会记载几次,但一旦出现就会昭示一切事物最根源的本质,在所有有记载的占卜手段中也拥有最强的效应。”
“天启,星谕,每个人对它都有不同的解读,虽然预知梦的诞生极为罕见,但它们在历史上一直以一种极低极低的频率周期性出现,有时候守时地就像一个老朋友。它会自发地寻找愿力足够强的人,赋予他看破未来的眼睛,或者是一份百身莫赎的诅咒。如果说在预知梦发生之前世界是由一片混沌相互激荡组成的海洋,那么预知梦过后它就坍缩为干涸的陆地。被预知梦揭示的事情无论好坏都将无法更改,事物的发生过程就像神在诉说他早有安排的命运。无论结局好坏凡人都只能接受。”
“而我们是不会认错的,根据记载接受预知梦启示的祭司全身关节都会反折,两眼翻白,五感全失,在一种无法和外界进行任何沟通的状态中独自接受神灵的启示。他们会同时处于清醒和梦境两种矛盾的状态中,仿佛去到另一个世界,或者置身云雾缭绕的天国,他们会在那里目睹各种各样的幻象——但那其实就是预知梦所启示的不可更改的未来,直到所有幻象结束,才会突然恢复正常。”
“我们找的那个萨满就是如此,清醒之后完好如初,虽然我们亲眼见着预知梦发生时他几乎整个身体都被扭断的模样,可一切结束之后真的一点伤口都被留下,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像我们见到的诡异景象根本就没发生过。”
“但我自己确定那件事发生了,白眉萨满两眼翻白地诉说他所见的梦境,没有人类能在那样变形后还存活下来,那肯定就是预知梦。那是它昭示自身身份的独有方式,让人们在苦难中获得新生,在一场近乎死亡般骇人的折磨后完好无损地保护它的信徒。”
预知梦,也叫先验之梦。
关于记忆和遗忘的传说,世界的倒影。
它永远伴随伤痛出现,做梦者生活中所有的苦难在刹那间找到一个宣泄口,反映到身体上成为物理上的疼痛。疼痛越剧烈窥见到的现实也就越深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一匹马通灵就触发了预知梦,但我们当时都对这个神迹的出现激动不已,我只是个商人,终其一生都在为一点蝇头小利奔走。那次是我第一次看到传闻中的神迹展现在自己面前。”
“狼灵萨满所昭示的黑马的命运是这样的:它会在太阳升起的地方被它真正的主人领走……而它真正的主人……将加冕为整个塔克马甘的国王!”
灰翡玉心里咯噔一下。
“太阳升起的地方……也就是东方。所以我这次我往东方做生意,也把它带上了。果真如萨满所预见的那样,我一直没能驯服他,我不是塔克马甘未来的国王。当然,我也一直在寻找着它的主人。”
“它注定是王的坐骑,理所应当不能被凡人驯服。而我要是能留下它的后代,那也是一件无价之宝。”富商说。
“呵呵,是么,原来马也会看人。”灰翡玉嗤笑起来。
“恕我直言,您不应该相信这些空穴来风的传闻。”灰翡玉真诚建议道,“马是人类的朋友,如果它不服从就应该想办法与之交流,而不是相信什么预言。如果真的没办法那就只能放弃它,因为所有生灵都是生来自由的。”
“如果是别的事情我或许会听从你的建议,但这个不一样。”富商摇了摇头,“预知梦是神迹,而神是不会说谎的。世间一切都落在祂的眼中。”
“就连或许会没有人来驯服这个结果也被萨满预料到了。‘在第三个夏天过后如果它命中注定的主人还没有到来,那就把它送到屠宰场吧’白灵萨满是这么说跟我的。”富商接过马夫递来的缰绳,伸手拂过黑马的鬓毛,眼中满是爱溺,“今年就是我认识它的第三年了……”
“屠宰场?”灰翡玉愣了一下,“不过是不听话而已,没必要杀了它吧?还可以卖掉啊。”
富商叹了口气:“虽然萨满没解释原因,但我大概能猜到:预言说尤里安苄卡注定是王的坐骑,如果王没来接走他的战马,那说明还有更好的尤里安苄卡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如果预言是准确的,那么就要杜绝任何凡人最终骑上尤里安苄卡的可能。王最终会骑上黑马,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最终骑上黑马的人会为王。而一个国度是不能有两个王的,所以其它非王所属的尤里安苄卡都必须被处死。”
“这是为了……这个国度的百姓着想。”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灰翡玉高声喝道。
商人低垂眼眸收紧缰绳,尤里安苄卡在他手中激烈地挣扎,可它浑身都已经被马夫捆住。商人仰起头看着黑马的眼睛,语气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悲伤,像是在对黑马又像是在对灰翡玉说话:“塔克马甘不想经历战争,所以哪怕是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要掐断。只能希望那个命定之人早日到来吧,赶在这个夏天结束之前。或者尤里安苄卡能自己争气一点。”
灰翡玉看着黑马低头吃干草的孤单身影,似乎能从对方黝黑的眉心处看出一些别的东西来。
有些地方,人落进去了就是不愿意再出来的。更何况是马呢,他想,纵使锁链再脆弱,可只要是黄金的那就能把人锁住。哪怕轻轻一抬头就能挣断,哪怕那黄金只存在于心里。可为了那金子就是再苦的结果都心甘情愿地吃下去,就是死也甘心。
原来不只是人,天下万物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