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军令状(二)

第五十章 军令状(二)

  “这个......下官不敢说......”

  种师道老则老矣,可一双锐目直射过来,还是让陆骁感觉压力之甚......只能实话说出心中所想。

  郭药师历史上倒是确确实实成功带军归降了,可是种师道这么一问,他倒不敢笃定了......这个世界,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造成未可知的改变......

  这点忧虑,盘旋在心中,不上不下。

  老种却已经转向了童贯,声音拔高“宣帅,郭药师请降,固然是喜事,有此机会,宣帅命我们北上,我们是千难万难也会奉命而前!然,兵者大事也,不可因这一点少算,就冒然动军!一旦涿州有变,而辽军又再次转向南下而来,我北伐大师,只会再挫锐气!到时,复燕大计,只怕会毁于一旦!此等军中大计,还请宣帅斟酌决断!”

  童贯端坐在上首,缓缓摸着他的宝贝须髯,沉吟不语,表情阴晴不定,不知心中所想。

  心衰力竭之感悬于心间,陆骁怎么也想不到,到最后,成为援应郭药师最大的阻碍,竟是这个他一直奉为忠臣名将的老种......

  历史上,这次北伐战事最后打成从女真人手里花数百万贯买回燕云七城......何其荒唐,何其可笑。后世的人更多的是把这个责任推到童贯的身上,到现在,陆骁才明白,西军将帅,罪责也要分其一半......尤其是老种相公种师道!

  大辽不过苟延残喘之势,只要上下一心,全师挥军而进,纵然有白沟河大败,纵然有童贯指挥不利......可燕地无数已经对大辽丧失希望的汉儿豪强,大辽满朝南面汉官,怎么不会因此望风而降?

  就是因为这支从童贯以降到诸位相公,各有各的私心,各有各的利益牵绊,致使北伐大军,力不能往一处使——己方三心二意,对面破釜沉舟......

  如何不败?

  种师道说的种种,是有其中道理,可满堂相公,就不曾想郭药师此等坐拥两州,拥兵数万的一方豪强归降,不派兵马接应,任期在燕地自生自灭......燕地汉儿又如何能归心?

  将来女真南下,又拿什么来挡?

  不就是这般各方牵制,迟迟拿不下本就是苦苦支撑的北辽朝廷,才让女真看到,大宋的骨头都已经烂掉了。最后在四年后,大厦崩塌......

  ....................

  种师道所言,也正是童贯所忧。

  这些西军相公本就不服他,又如何肯为他火中取栗,置死地而后生?更不用说他童贯正陷于白沟河大败的泥潭中,本就等着看他笑话,如何会配合他行事。

  到时候,大军北上,若是再来一场白沟河之战,他童贯,只怕九族都不够砍的......

  这个时候,那姚古和种师中也起身,“宣帅,还请斟酌决断!种节度之虑不可不察......”

  而刘延庆,此时也脸色尴尬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但明眼人都看都出来,他刘延庆,也不想捧他童贯的臭脚了......毕竟他还是西军出身,现在童贯的圣眷摇摇欲坠,怎么也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童贯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老种相公所言......也不无不可......”

  “宣帅!”

  一声大喝突然响起,愤惯于耳。

  童贯一惊,手中的茶水翻倒在案几之上。

  “陆宣赞!你有何事!”似是被这一喝惊的失了态,童贯怒不可遏,大声喝问。

  陆骁表情冷冷,目光从两边四位相公的脸上扫过,冷笑一声。

  “老种相公所问,下官不敢妄言......但,宣帅,太祖太宗遗训,就要如此被付诸东流吗?!”

  陆骁站得笔直,不顾童贯膛目结舌的脸色,一手紧握成拳,愤愤而言。

  “燕云十六州,分离汉家百年!辽人铁骑,奔策决荡我大宋境内直至澶州,若不是真宗亲征,只怕汴梁现在也不过辽人马场!辽人占我汉家高屋建瓴之地百年,父子代代相传,又有多少汉儿犹自盼望着王师北上?如今大好良机,诸位相公只在此踌躇不决,燕云何时可复?

  女真南下,如摧枯拉朽般横扫整个大辽,若是燕云十六州不在我手,难道将来我大宋又要遭受辽国之祸?诸位相公,不抓住郭药师归降此难得之机,却在这因循苟且,不思进取!那耶律大石和萧干,就将诸位相公吓破胆了吗?他们辽人,在我宋地,说来就来,所走便走!我忝为宋人,实在是深感羞耻!”

  陆骁声音极大,震得这节堂内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无比。到了最后,他更是已无所顾忌,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劝说还是宣泄了......

  自己冒万死突营而归,为的不单单只是求活而已......难道这个大宋,真的就无法挽救了吗?四年后,看着这个千年前的文明就这样被女真人摧毁......

  童贯已经面黑如碳,一指陆骁,大喝而出:“陆宣赞,召你而来,不过是备垂询,军国大事,岂有你说话的余地?兵家之事,可是你一介书生小儿能懂的?”

  种师道坐在案几后,看着挺身而立的陆骁,眼中带有讶然。

  陆骁长笑一声,一掀前襟,大礼对着童贯就跪了下去,“宣帅,诸位相公所言,自是正理,但大军难动,我陆某人可动!陆某愿效仿汉家先辈班定远,只要一队兵马,单军北上白沟河,再入辽境!一举策动郭药师举旗起兵而降,在涿州据城以待王师北上!下官可立军令状,若郭药师归降之事不成,就取了下官的脑袋,为全军所示!”

  堂内诸人,都惊讶出声,堂下这白脸英挺青年,竟有如此血性?!

  童贯只是指着陆骁,脸色都已泛红,可一句话却也说不出来......

  陆骁继续放声,震的外间侍立的胜捷军将士都纷纷侧目。

  “此等战机,稍纵即逝!若可成,则大局可挽,燕云可复!此事若败,不过只下官一人之损。对大宋,对北伐王师,也无足轻重,但请宣帅,务必成全!”

  节堂之外,马扩急的来回踱步,脸上汗水直流,只是焦急的隔着白虎屏风望着里面。

  陆骁的额头死死抵在节堂内的地板上,心中只是一片决然。

  郭婧,老子可是拼命了!

  童贯坐下去,脸上铁青的颜色也退了下去,不住的摸着自己的胡须,心中惊讶万分,到没想到,这陆骁,表现的这般完美。本就对这小子就比较高看,现在更是心生喜爱,这陆姓小子,不怕死,有胆色,还文武双全......这等人才怎么不早点到老夫手里......

  一时间,居然不想让这小子去送死了......

  罢了,若他有命不死,将来再好好栽培提拔,当下,还是顺水推舟的准了他的军令状,把这身责任落在他身上......

  转念想想,人才虽难得,却也不过要有人愿用才行,自己若是倒了,他又能落到什么好......死便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

  最后才淡淡一笑,看了看俯首而跪的陆骁,又看看老种相公他们,才笑道:“诸位相公,此当如何?某是准还是不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种师道,种师道的眼睛却定定的落在了陆骁身上,良久,才叹息一声,“陆宣赞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准与不准,只看宣帅,若陆宣赞能够事成,无论如何,某也必当集结大军,北上接应!”

  童贯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哈哈而笑,“老种相公既已这般说了,某便成全了陆宣赞!来人,拟军令状!”

  说罢,他的目光的转向了陆骁,语气严厉,态度刚硬,“陆宣赞,军中无戏言,只要郭药师不能举涿易二州而降,那可就是军法无情了!”

  这个时候,陆骁心中只是苦笑,又是一礼到地,“陆某定当以命相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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