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何来?可是刘参将有什么吩咐?”
“参将大人遣我等来通知大人,待安顿完兵士,便去守备府上见他。”——镇番没有更高级的官员府邸,在刘远来后,守备府便被选为他的住处。
“嗯,我这便去。”
鲁霖又向后看了看自己的队伍,还是鸦雀无声,只有西北风越过城墙的声音依旧响着。
“带路吧。”
“是!千户大人。”
鲁方自觉地领着几个护卫跟了上去。鲁霖跟在刘峰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随口问道:“李千户回城了吗?”
“回大人,已经回了,从北门入的城。鞑子还趁机攻城,被周同知带人赶下河了。”河,当然是护城河。
鲁霖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在身体侧前方带路的刘峰和其它几个护卫。可以看出来,这个刘峰以及周围的几个护卫都对自己怀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所以才对自己这么恭敬。这是好事吧?鲁霖一时不敢肯定。不过他也没有继续问李天合的情况——想也想得明白,在鲁霖撤走后,李天合肯定受到了巴尔金的重点打击,损失必然惨重。
“大人,到了,请在此稍候片刻,我等进去通传。”
“嗯。”鲁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已经在思考等会儿刘远会说些什么了。
没过半柱香的时间,鲁霖就有些惊讶地看见刘远亲自从中堂中跑出来:“鲁贤侄,你可来了。”
“标下见过参将大人。”
“...好了,贤侄突入敌阵焚毁鞑子后营,已立下大功,不必多礼,快进来吧。”刘远被鲁霖的嗓音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回过神来道。他神态急躁,显然是战事不利,心思不宁。
鲁霖回过头,示意鲁方等侍卫就在此处休息,随后便跟着刘远入了守备府的中堂。
堂中众人云集:官阶最高的是凉州卫左参将刘远、其次是凉州卫指挥同知周朴,再次是笑眯眯的镇番守备张殷,还有面色不善的西宁卫千户李天合,再加上身为庄浪卫千户的鲁霖,镇番城中所有派系的军官首领都在此处了。
鲁霖正欲给他们见礼,刘远就有些不耐烦的道:“好了,都不必见礼了,张守备,你给鲁千户讲讲现在的情况。”
“是,大人。”
张殷随后转向鲁霖,两人无声地互见一礼。
“刚刚斥候入城来报,巴尔金已经派人接管后营,将诸杂胡都收拢入自己的中军帐中。”消息很短,但内容却着实不少。
首先,后营火势极大,巴尔金既然有余力接管后营,那么说明他必然抽调了大量中军精锐,而他敢于这么做的原因,显然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只凭前营就大败了李天合部。张殷不说明白是在给李天合留面子。
第二,巴尔金收留杂胡,显然是想要兼并他们,那么将杂胡吞并的最好办法就是率他们猛攻镇番,在进攻中以军法镇之,以财货诱之,可以最快地收服他们。
第三,之前杂胡扎营混乱无比,这才给了鲁霖夜袭之机,而结合巴尔金此时收拢杂胡的举动,不难判断出巴尔金之前放任杂胡的原因,恐怕只不过是想借明军之刀杀人,以一举吞掉这些部众罢了。张殷不说出口也是卖了一个面子给鲁霖——既然鲁霖是被利用的一方,那功劳自然就大打折扣了。
真是一个八面玲珑之人啊!
“多谢守备大人。”鲁霖又对张殷拱了拱手。
一时间,李天合面色煞白,彷徨无计;周朴低头沉思,一言不发;张殷袖手一旁,东张西望;刘远眉头紧锁,走来走去。沉默中又过了半炷香时间,刘远只觉得比一个时辰还要漫长,忍不住停下来问道:“都说说看吧?诸位将军可有什么打算?”
李天合低着头,慢吞吞挤出一句,道:“也许这巴尔金一个鞑子,不通兵法,说不准不会驱杂胡攻城。小人意见,还是照旧守城。即使狗鞑子真大举进攻,咱们四五千大军,还怕等不来援兵不成?”
听闻此言,周朴冷笑一声,不发一言,只是默默把脸转了过去,不去看他。李天合大怒,但又想到周朴官高,心中有些畏缩,一时间进退不得,也不知道该不该生气发难。
另一边,张殷摇头晃脑了一阵,吞吞吐吐地说道:“也不尽然。巴尔金身为鞑子名将,素通兵法,而镇番城小粮少,实在难守,周围各卫,都要守卫大城,只怕也抽不出什么兵力。”
刘远听得不行,又焦躁起来,怒声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小人的意见,咱们不如趁夜里从南门出城,暂且南去。无论庄浪卫西宁卫还是凉州卫,都有大队人马,这样小人想着就能稳妥许多。”张殷眼珠转了转,目光四处游动,看到刘远还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松了一口气,又吞吞吐吐地道,“鞑子此时势大,计两万之众,我则军士不过四千,粮食不足半月,一时之间也奈何不得鞑子。却不过,鞑子势大也就是一时罢了,他们生性野蛮,受不得这城池之好。打下镇番,也不过拿些铁锅罐子回去,岂会长久留在此处?待到天气一暖,还是要回草原驱牛羊吃草,镇番自然可以重新夺回。”
鲁霖顿时明白,这才是张殷真正的目的。张殷是镇番守备,守土有责,城池丢失他责任很大,故而不能主动逃走,所以他现在鼓动刘远南逃,就是希望刘远下令放弃镇番,日后便是朝廷下旨问罪,他也可以说是听刘远将令行事,有了回旋的余地。
这一点,倒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张殷的话,是刘远从没想过的。他楞了会儿,问鲁霖:“鲁贤侄,你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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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若敌骑不可数,则)昼旗夜灯,照前规则悬挂,火炮、梆声不绝。以上三令,沿墩相传,使知警备。”从中可知明代边防报警体系之严密。明代城市对于财富与人口的吸引力相当大,故而对于防守战时,朝廷还是以大城为首要,小城为次要。小城有警时,大城守臣可以拒绝派出援兵。
2.“一时辰计有四刻,一刻计有三盏茶,一盏茶计有两柱香,一炷香计又五分。”一盏茶的时间即10分钟,一炷香5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