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问陈二鬼到底是啥讲究?陈二鬼用嘴撸了撸屋梁,在这明暗交加的烛光下,那房梁上居然挂着一副古画,那画中正是三平在乱葬岗看见的那位老妇人,而旁边描绘着一片残碑乱石,也不知道花香在房梁上挂了多少年,纸质上已经发黄受潮,但并没有什么尘土落在上面。
三平一看心神怀疑,倒吸一口气,这画中的景物如何出现在这里?那分明是一堆纸人罢了。陈二鬼咽了一口吐沫问三平,你追出去遇见了一只黄皮子?三平点头,叫他接着说。
陈二鬼再问,黄皮子对面是不是蹲着这个老妇人?问道这里,三平心里一惊,叫他快快道来,陈二鬼说道:“我早些年在行走江湖的时候,就听见有妖画一说,这上面能窥阴阳,颠倒黑白,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虽说陈二鬼只是说了个大概,但点通了石三平的疑惑:早些年自己也传闻有妖画一说,这种画可以将前方的人或者景物拓入画中,无论鬼怪还是人畜,只要点燃此画,都能付之一炬,很显然,只是实打实的宝贝,江湖中人为此讯破了脑袋皆无果,反而现在今天得来不费功夫。不过现在到了包刺儿的面前,这种惊喜荡然无存。
包刺儿是个大老粗,一看这画画的阴不阴阳不阳,似邪非正,留之不吉,于是叫吴大贵爬上去一把火给烧了,三平和其他小弟一听,这就说使不得,这画烧掉等于自焚,包刺儿看了那画一眼,叫红梅收起来,先问问这瘦高的男子是什么情况。
一瓢水泼下去,这男子就浑浑噩噩的醒了过来,在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前面还站着五个人,各个都是凶神恶煞,这会儿也是惊恐万分,挨个的磕头,说自家只是一个道司,今儿前来收尸,谁料遇见各位爷爷。说完邦邦的磕头的声音愈发响亮。
包刺儿这人啥都敢干,心肠也歹毒,但有一个规矩,在道上混不得罪手艺人,无论是卑微的木匠还是工匠,只要是有手艺的人都不得罪,因为自家要强大,说不定哪时候就要用到这些人,所以每次遇见手艺人包刺儿都是万分容忍,本打算一枪崩了这瘦高的男人,听这男人一说自己是个道司,这才放吴大贵放下他,还解开了绳索,叫他细细说说奸尸到底是个啥事儿,若有半句假话,爷认识你,枪子儿不认识你。说完还把保险拉来了。
在湘西赶尸,开始还是挺正宗的,也就两大门道,分别是“金宅雷坛”和“胡宅雷坛”,历来的赶尸匠都出自于这两个门道,瘦高的男子叫吴高,永顺人士,早些年摆在胡宅雷坛之下,其实赶尸之术说起神秘,但做这一行的人,大都穷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也没啥谋生技能,说白了学个赶尸,在哪个年代是混饭吃,不至于饿死。
胡宅赶尸其实和金宅雷坛其实同出一辙,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不过经过了好几百年的传承,很多绝技都因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道理失传了,到了吴高这辈的时候,也没剩下几手能显摆的技能了,按着湘西话来说:马屎皮面光,肚子里一包糠。除了模样能唬人之外,还真的不剩下啥玩意儿了。
吴高在胡宅雷坛学了三年,啥都不会,极少看见有客人登门做生意,但胡宅却越来越发达,老板穿金戴银,取了十多个姨婆,这还打算过年后再娶一房。
年后,吴高给老板一说,让自己也出师做一回买卖试试,老板这会儿搂着小娘子正亲的火热,嫌他烦躁,当即答应下来叫他快滚。
客人上门叫师傅去赶尸,都是叫“赶脚”,要么“走一腿”,这一行的人也忌讳尸体两字,所以也不愿意让客人说尸、死之类的话,然后客人留下生辰八字,死忌之日,给了定金,说清楚地点,人是怎么死的,按着赶尸匠的说法,这还有三赶三不赶。
三敢到不用说,专说三不敢,一不赶被雷劈死的,那是因为这人犯事儿太大,被雷劈死的,大都品行欠缺,你不是做了愧对天地良心的事情,怎么会被雷劈死?二不赶自杀的,那是因为自己心甘情愿自杀,魂魄进了轮回是拉不回来的,就算拉回来了,那头已经投胎的人咋办?没魂魄不是成了白痴?三不赶尸体残缺的,这个很好解释,因为尸体缺胳膊断腿,行走不方便,所以赶尸匠大都不会赶这些尸体上路,自己没赚到几个钱,全程靠自己扛是小事,被人发现了,说自家是“虚廓子”(湘西话:假手艺人)这就丢人丢的大。
师傅就按着八字一算,算出那天那日才能出去,还有赶尸匠家里都有一尊白色的瓷猫,从接到生意那天起,瓷猫上的胡须是不能断的,不然匠人出去非灾即祸。
这次出门的地点是常德的汉寿,临行的时候,尸体已经被盐水浸泡了好几天,吴高学了三年,也就学了一个浸泡尸体,之后,尸体被师傅拖入了房间,就没他屁事了。临走的时候,五官均被朱砂封死,湘西人相信脑袋是聚集灵魂的地方,不封死这人的魂魄会从五官飘走,到时候没法指挥尸体了。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二十一功要学,比如哑狗功,还有鸡鸣不倒功,上山功,下坡功等等,因为尸体已经被浸泡的僵硬,手脚没法行走,大都是跳跃前进,要是领头的师傅不会这些功夫,上坡下山,尸体和人都要遭罪了。
按着吴高的说法,最关键的还是师傅在屋内摆弄的那几下,如何将尸体竖起来,如何让他行走才是关键,不过师傅从不说,一些已经出师的同行,都是塞足了银子才让师傅偶尔吐出几句真言,不过吴高哪时候脑袋都憋在裤腰带,穷的叮当响,哪有闲钱给师傅?
自古湘西有两道之说,一道为官道,专门走人的,另一条道那就是尸道,专门给赶尸匠走的路,不过道路十分的崎岖,大都是一些毛坯路,十分的险恶,不过湘西的道司早已习惯,赶尸的时候,师傅拿着追魂铃在前面引路,中间用白布蒙着尸体,不让别人看见,后面则是走的徒弟,师傅大都甩着空手慢慢吞吞的走,徒儿就没那么幸运了,吃喝拉撒带的行李要自己背,手上还拿着一碗水,这水也十分的有讲究,采于天上无根之水,冬暖夏凉,早九收回晚九放出,水满溢于碗口,不多一滴,不少一滴,徒儿就端着这碗水上路,起尸、停尸都靠这碗水摆弄。将尸体赶回来后,水泼出,这赶尸就算完结了。
自然还有符咒和中草药配合,不过吴高也没学过几天,根本就啥也说不出来。
自己和师傅到了汉寿抓了尸体立马回湘西,这一来一去,差不多一个月之久,事儿算是办完了,但自己啥也没学会,之后因为小事得罪了老板,老板嘴角一翘,说是既然能出师了,叫他走远点,自立门户发财去。
吴高没学会手艺,但赶尸的活儿他也敢接,只是和别人不同,全靠自个背着走,因为人老实,谋个生计也不是问题,不过赚了点家业后,本性就流露出来了,偶尔对尸体动动手脚,更有时候,就带个头和四肢回来,身躯早就喂狗了,因为行事隐秘,家属也不得而知,这样来回已经有一些年头了。
至于奸尸这一档子事儿,在吴高眼中自然也不算事了。
话还没说完,包刺儿脸都红了,自己也是道上出身,也有三根底线,这家伙居然做起这样的黑勾当,本以为是手艺人,全且留他一命,现在看来枪毙十分钟都不为过,包刺儿站起身就掏盒子枪,就在这时候,跪在地上的吴高突然冲了过来,一手推到包刺儿,撒丫子的就往外跑。
谁也没想到吴高还有这一手,众人拔腿去追,唯独红梅叫他们打住,然后摊开手中的画对着门外,拿着火石就轰的把画点燃了。
没过上一秒钟,前方十来米的地方就窜出一片火苗,映红了半边天,夹着一些肉体胡臭的味道就飘了过来,众人捂着鼻子进入了房间。
包刺儿开始不稀奇这玩意儿,那是感觉这画是一次性的东西,他只相信长枪鸟炮,对于这些旁门左道的确没太大的兴趣,但这次看红梅烧完后,这画一点损伤都没有,并且崭新如初。包刺儿是两眼晃金光的拿起那画仔细端详,其实画上漆黑一片啥都看不见,小弟为了撑门面,也大声叫道:画的好,画的好。
这一顿完结后,天色已经微微发亮,各个也没怎么休息好,打着哈欠躺在床上,就等天色在光亮点,接着赶路。
石三平躺在床上,思索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感觉自己似乎亏了本,那妖画被包刺儿拿走了,心理甚是不爽,总感觉和包刺儿在一起不靠谱,但又是自己求他的,这会儿反悔也来不及。
到了天亮,五人起身接着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