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的阵仗着实是太大了,直接使得偌大的凉州城都掀起滔天浪潮。
这可是阴阳境的大修士,放眼七国朝堂都不足一手之数的存在!
如今堂而皇之违反禁令来到临朝讨要说法,震怒之余,所有人这才幡然醒悟,这一次,无法无天的不染当真是触到了铁板。
见无人回应,宋濂翻手一抬,就近一座两层的楼阁顺势拔地而起,抖落大片的沙石,悬于半空之上。
所有人看得心惊胆战惶恐不已,又见得宋濂凭空朝前一甩,那座浮空楼阁当即就朝着城中最高的杀手楼飞射而去!
沿途泥沙洒落,不弱于下了一场迅而短暂的暴雨,伴随着楼阁冲破空气发出的轰鸣,楼阁势若破竹狠狠撞向巍峨肃穆的杀手楼。
就在撞上的刹那,一道虚幻屏障浮现,径自挡在杀手楼之前,楼阁顿时被撞得粉碎,四面飞散扬了漫空,继而洋洋洒洒,又是一场斑驳杂乱的倾盆大雨,逼得临近杀手楼的居民只能纷纷藏进屋里来躲避这场空中横祸。
饶是如此,楼阁粉碎的同时其中依旧有大块的土石坠落,砸透压塌了不少的建筑。
一击不成,宋濂仍然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又是起手,这一次,身后两座城楼晃动浮起,留下地面深陷其中的巨大沟壑。
宋濂惜字如金,除了临来时的一句再无其他言语,只以行动逼迫杀手楼中的长老现身。
两座城楼在凉州城上空飞掠而过,遮天蔽日浩浩荡荡。
那洪盛的动静振聋发聩,骇得人人跪伏颤音色变。
城楼激荡于杀手楼前的虚幻屏障之上,又是宛若两声近在咫尺的闷雷炸响,引得大地都在颤抖。
这时,杀手楼中一道身影终是忍无可忍踏空而出,身披一袭血色大氅,于高空中怒视宋濂,喝道,
“宋濂,你休要在此咄咄逼人!”
宋濂仰头看了那血色大氅的主人一眼,又低下头来,轻声道出一句,
“下来说话。”
言如法令,只见空中那位贵为不染三殿长老之一的存在脸色骤然变化,猛得从高空坠落下来,如同流陨一般狠狠地砸在城内街道之上,顿时砸碎大片石砖,身影直接嵌了进去,久久出不来身。
不多时候,血色大氅的长老狼狈地从废墟中爬了出来,喘息有些粗重,与宋濂隔空对视,应声道,
“虽说这次我等贸然行事多有不妥,可老夫亲传弟子陈佃也死在了你朝的天衍都前,你宋濂纵是有百般借口,也要讲讲道理!”
“道理?”宋濂目光冷冽,神色淡然,“你也配与我讲道理?”
“不染中一共九个护法位,皆是凝堰境界,为了抹杀一个襁褓中的所谓奇才,你们不遗余力地动用了凝堰修士,这就是你们的道理?”
长老额头凝出细微汗水,再度开口,“但是我等并未破坏规矩,是将其引出城外才动的手,如今你公然出入大齐境地,分明就是违背禁令,坏了规矩!”
宋濂敛声不语,突然来到长老身前,伸出手拍了拍长老满是尘土的肩膀,凑到耳边,以仅可二人听到又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说道,
“我他妈就是不讲规矩,你奈我何?”
话落,长老浑身颤抖不已,突然双膝蜷曲直接跪倒在地,双手伏在地上脸面贴地发出沙哑的嘶鸣。
如此惨状,所有人哑然无声,无一人敢上前去。
强如凝堰上境的高山巅峰修士,对于上上境的尊岳也仅仅差了临门一脚,面对阴阳境的不世仙人,竟是如此无力。
震撼人心的一幕就这样出现在世人眼前,纵使过去多年,也依旧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不染的三殿长老之一,凝堰高山巅峰境界的大修,五体朝地的跪伏在宋濂身前,红艳的血色大氅上满是尘埃卑微至极。
开口,说与不染听,说与大齐听,说与六国听。
“既然你等喜欢讲道理定规矩,那我便也定下条规矩,如若真的觉得我那不成气候的学生威胁到了你等,大可教唆各自境内的同龄奇才前去生死一战。”
说着,宋濂失笑,改口道,
“同龄想必是没有了,有你们也舍不得,这样,你们随意派出同境界的修士前去袭杀,在能成功潜入大秦境地的前提下,得手与否我不管,死了就是他自己不争气,我无话可说。但如若是还敢再像这次一般出动高境修士强行截杀的。”
话语又止,语气冷下,
“我也不介意如今天这般,挨个讲讲道理。”
这一日,本应暗流汹涌的六国朝堂,诚惶诚恐噤若寒蝉。
——
在大齐边陲无烟茅屋逗留了月许,王正的体魄丝毫没有文修的模样,早早地拆了束缚活蹦乱跳起来。
蝉声正喧嚣,天气也分外炎热。
王正倚靠在林中一棵比较高挺的大树下疯狂摇着手里的蒲扇,扇出呼呼滚动的风势。
董截川看着已经痊愈的王正,笑得很是肆意。
这衷心的笑容被王正看在眼里,只觉得惊恐起来,连忙坐起身来,心下暗暗觉得不妙。
果不其然,董截川笑完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伤也好了,福也享了,修行也不能落下吧。”
“老董!能不能有点人情味?”王正拎着手里的蒲扇,愤愤不已,“明明就是你没保护好我,那可是有凝堰境的大修士追杀我啊,我这险死还生的,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说到这里,董截川伸手捏起下巴,问道:“如此说来,我倒是有些好奇了,当时你是怎么从那凝堰修士手里保下命来的?”
“能是怎么保下来的?”王正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手拿着蒲扇惬意地拍打着自己的小腿,“你教的天关守呗?”
董截川不以为意,天关守是品秩极高的御敌之法不假,可是能够让一个撰铭境硬抗凝堰修士的攻击,那纯属是天方夜谭。
不对,是放狗屁。
要知道,品秩高不假,对于真气的消耗自然也高得离谱,持续施展怕是要被这天关守给抽成人干了。
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开口说道,“你再施展给我看看。”
王正眯着眼撇撇嘴,丝毫不为所动,拍打着蒲扇摇头晃脑:“那玩意儿太累人了,我这还没好透,不行不行。”
还没等拒绝干脆,董截川站在身前抢先说了一句,“来了!”
仿佛碰到了王正的开关,方才还悠然自得的王正触电般猛得从地上跳起。
没办法,在天衍都的那两个月,每每这两个字之后,迎接王正的都是一通力道沉重的乱拳,砸得自己刻骨铭心,生生给磨炼成了条件反射。
董截川一动没动,只瞅着眼前的王正完全是下意识般的下踏腰马,气势磅礴如虹升腾而起。这种反应,董截川颇为满意地点头。
下一瞬,点头的动作僵直停滞,衣衫被吹得奋力鼓起,董截川含笑地表情陡然凝固,继而化作错愕,被扑面而来的迅猛风势吹得忘乎所以,目瞪口呆。
近在咫尺的王正周身两侧,董截川清晰地瞧见两座深涧峭涯重叠升出,高崖之上银河如瀑坠落千百丈,而王正踏足深涧溪海之上,被头顶轰鸣飞瀑笼罩。而那被王正每天抱在怀里的蒲扇早已不知被卷飞到了哪里。
险象环生一线天,无动于衷天关守!
董截川没由来地退了两步。
这时的王正才回过神来,瞅着眼前的董截川很是嫌弃,收了神通,埋怨道,“这玩意儿很耗气力的好不好。”
“……”
董截川眨了眨眼,仿佛刚刚燥热无比的天气都神清气爽了起来,嘴角抽动了几下,迟迟没能回过神来。
这尼玛……是我教的?
这种程度的天关守,能破防就见了鬼了!
难怪当时初见冯先生的时候气息凌乱不稳,起先还以为是被王正言语气的,不曾想是是这么个原因。
世间武修以武入道,所以炼体魄,重气力。而文修养心境,重心神。
所以武修的路子文修走不通,文修的路子武修也玩不转。
比如山河天关守这门功法,气力不达,劲力不足,文修哪怕是把口诀嚼得稀碎也用不出来。
同理文修的那些繁琐手段,武修凝不起心神,亦是形如鸡肋。
董截川突然伸出手抹了把有些麻木的脸,看着身前一脸狐疑目光的王正,一巴掌扇在了脑袋上,疼得王正哇哇大叫。
心境够高远,配上武修的功法,竟是能有如此奇效?
忍不住惊叹大秦国老李栽秧的好高骛远,这等奇观,不要说不曾见过,根本就是闻所未闻!
原来这便是一度被人诟病的文武共修吗?
良久之后,董截川才哑着嗓音问出声来,
“合着当时,那几个家伙是被你累死的?”
“哪能。”王正捂着脑袋认真摇头,“这天关守消耗实在太大了,我顶多坚持不到一刻钟,如果对方修为高些,这个时间还要骤减。”
董截川这才稍稍舒下心来,颔首之余,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那你是如何脱身的?”
“就是那个凝堰修士的一招,挺强的,一掌差点没给我拍得见了祖宗。”王正作沉思状,继续说道,“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叫什么掌虎,我也就学了个形似,差点事。”
一阵微弱的风吹过,吹得繁密枝叶簌簌作响,气氛依旧是燥热,不见丝毫凉意。
董截川却瞪大了眼睛,嘶了一口冷气,看着意犹未尽对只学了形似颇为不满的王正,恨不得把他脑袋揪下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什么叫也就学了个形似?挨了一巴掌就给学会了,你还觉得不满意?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董截川点头,解释道,
“十五字真诀,真便宜你小子了!”
三句五字真言,囊括三种惊世骇俗的心法手段。
归雁入胡天,枯木逢春垂死回生。
长河落日圆,映照世间万般法。
大漠孤烟直,融会贯通皆为己用。
换句话说,王正之所以挨了一掌莫名其妙领悟了皮毛掌虎,正是因为“长河落日圆”这句五字真言窥视了冯先生的功法,抄览下来之后又被“大漠孤烟直”这句五字真言给嚼碎亲自喂到了王正的嘴里。
经过董截川的一番解释,王正似懂非懂地点头,听了个云里雾里。
董截川也懒得再说什么,冲着王正说道,“长河落日圆,再用给我看看。”
王正看着董截川,茫然摇头,
“我不会啊!”
董截川仰起头重重的叹了口气,自己到底是教了个什么玩意儿。
合着这么吊炸天的心法,你给练成被动了?
一把揪起王正的衣领拔地而起,不顾王正的大喊大叫,飞空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