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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弄堂陈大福才感觉到一阵恶心黄胆水吐了一地,身子轻飘飘发软手脚也在抖,甩了自己两个耳光后才好点,偷偷地回到师傅家后院正准备跳进去门开了,师傅一直都在等他回去,陈大福本来打算不让师傅看到手里的包裹,这已经犯了当初师傅给他订下的规矩。师傅一把他把拉进去又伸头在外面看了一圈把门关上。师娘跟蛋蛋都在师娘的房间里,没开灯,看见他们进来的声音轻轻打开房门让他们进去。陈大福在进门的时候在师傅后面想把包裹放下来的,师傅回头看了他一眼,陈大福只好乖乖地跟着进去了。

  一进门,陈大福就给师傅跪下了,态度要主动,认罪态度要诚恳。希望师傅能看在自己这么主动的态度上放自己一马原谅他,蛋蛋很聪明一看陈大福跪下了,立马跟他跪在一起,不过是跟师娘跪的。事情是蛋蛋引起的,是他老婆,也是他们的女儿嘛。师娘不说话,大事上还是师傅说了算。陈大福的视力特别好,师傅的脸铁青,嘴唇有点颤抖,陈大福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等师傅发落。

  过了好半天,师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福,你说说吧,事情你是怎么办的?”看来师傅还保有一丝希望,希望陈大福没有犯规矩,不过师傅心里还是清楚的,杀了七个人,身上的血腥气怎么也能闻到,陈大福一进门就跪下师傅就知道不好。

  陈大福开始小声地说起来,没有说主动杀人,说是被他们发现了攻击自己,没办法才杀了他们,也没提包裹的事,只是强调他们都是作恶多端的流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街坊邻居都对他们恨之入骨,意思就是告诉师傅,他陈大福是替天行道的,不过自己也是心虚的很,这个故事编出来,只能骗骗蛋蛋和师娘骗不了师傅,只不过是给师傅一个台阶罢了。

  蛋蛋没资格说话,师娘动了一下准备为陈大福说话了,被师傅瞪了一下又缩回去了。陈大福看得出师傅心里的矛盾心态,但也想不出怎么样说服师傅,还是保持沉默吧,说多错多,希望师傅能想得通吧,虽然陈大福知道希望不大。

  好一会,陈大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师傅,师傅的脸上有了伤心的表情,陈大福一下子也难过了,知道自己这次做的伤害了师傅的心,也伤害了师傅自己为人处事的底线。陈大福也落泪了,他伤害了一直把自己当亲生儿子一样的师傅,蛋蛋看见陈大福哭,也伤心地小声哭了起来。陈大福伤心不已,不光是伤害了师傅,也为这个吃人的世道,为这些被世道欺压的人伤心。

  师傅还是不说话,陈大福心一横对师傅说“师傅,你一直以来教导我做人做事要有理有信有节,我也一直把师傅的话放在心里当作做人的标准,也一直决心做到。只不过师傅你看看这个世道,除了我跟蛋蛋在人吃人的地方爬出来,其实现在哪个地方不都是在人吃人?只不过是吃人的方式方法不一样,在这个环境里,我们一直坚守的信义只能面对我们的家人、亲人,对与想拿我们当欺凌对象的坏人流氓,我们要坚决地回击他们,这样才能保护好身边的家人、亲人不受伤害,对于跟我们讲道义的,我们肯定要一直坚持比他们做的更加道义,对于那些不讲道义的,我们没有必要去跟这些畜生讲任何道义,如果我们不这样做,就是对自己、对家人的不负责任!”鼓起勇气说完,陈大福头一低任凭师傅发落了。

  师娘说话了“老头子,大福说的很有道理,我们活了一大把年纪了看的还少吗?大福还是个孩子,大福没有提前跟你师傅说明白这个道理,是大福的错,而且大福确实犯了我们老郑家的家规,该怎么惩罚就怎样惩罚,你就不要再跟孩子生气了,蛋蛋都吓坏了,我们已经没有了儿子,只剩下这闺女徒弟了,要是这次大福没有这样做等他们找上门来伤害到的就是我们闺女和女婿,刚才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吗?”师娘顿了一下看看师傅的脸色,接着说“就罚大福跪在房间里到明天早上,让他反省反省,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万一有个好歹,不是害了这一家嘛”

  还是师娘了解师傅,轻飘飘地就把事情的性质转变成家庭矛盾了,陈大福注意到了没说师徒,只说女儿女婿。师傅疲惫地抬抬手让蛋蛋起来,蛋蛋没动,陈大福赶紧轻轻捣捣她让她听话起来,蛋蛋才迟疑地起来了,靠到师娘的怀里。陈大福现在多么的希望蛋蛋肚子里能有个宝宝让自己护身啊。

  师傅说话了“大福,是师傅没教好你,也是师傅对祖训的理解不够你透彻,今天的事看在你师娘和闺女的份上饶了你,不是我同意你以后可以这么做,你自己今夜就跪到院子里反省吧,明天告诉我你错在哪了”。

  蛋蛋扶起陈大福出去了,临出门师傅还提醒他把包裹带走,都没提包裹里的事了。陈大福知道师傅原谅自己了。陈大福坚持让蛋蛋不要陪去陪师娘,跟自己跪在院子里这不是让师傅更加生气嘛,跪的越惨,师傅的心就会越软,这个道理蛋蛋不明白,自己是明白的。

  陈大福跪的膝盖发麻都没想明白错在哪?该说的都说了嘛,难道这些人不该死?自己错在哪了?那些人不是坏人?腿就好像断了一样没了知觉也没想明白,他知道师傅一直没睡,师娘拍着蛋蛋已经睡了,可蛋蛋一直睡的不安稳,师娘一直拍着蛋蛋的背。一直熬到早上有邻居开门出去买菜了师傅才出来。

  师傅也是一夜没睡眼睛发红一脸憔悴。看到陈大福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下也有点心疼,叹了一口气“大福起来吧,说说想明白了什么了”。陈大福实在站不起来了,顺势躺坐在地上了,用手去搓两只没有了知觉的腿,好一会才有点麻痛感,也是为自己争取时间想想怎么回答。

  师傅失望地看着陈大福,知道他没有想明白。过了半饷,师傅把陈大福叫进客厅,只好自己说他的理由来“大福,你跟蛋蛋都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对死人看的多了就会认为死几个坏人没什么,觉得他们是坏人就该死。我就怕你身上有了轻易取别人性命的本事,杀顺手了以后收手就难了,毕竟是人命啊,能不杀就尽量不要杀,他有罪,他家人没有罪,你杀了一人,就是毁了一家子了”。

  陈大福这才有点醒悟,师傅有一颗对生命的高尚理解,有一颗慈悲的心。而自己确实像师傅说的那样对别人的性命看的没那么重。

  师傅又说“那几个人真的都是该死吗?其实你也说了,这世道是个吃人的世道,有些人不是想做,是世道逼的不得不这样做,跟你和蛋蛋一样想带着家人活下去,该死的是世道,不是人该死,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没有权利去指责别人怎样活着,就好像你看见过人吃人,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去杀他呢?是因为你理解他是被逼的活不下去了才会吃人,没有觉得他也该死!”。

  听完师傅的话陈大福跟倚在房门边的蛋蛋都哭了,陈大福是羞愧地哭了。是啊,为什么吃人的自己没觉得他就该死呢,昨晚几个人也不能跟吃人肉的比啊,怎么在自己眼里都该死了呢,男人都是一家的顶梁柱,昨晚已经七个家庭的女人孩子失去了依靠,孩子失去了母亲,还想起来那无辜的女人、荣叔眼里的绝望。陈大福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师傅看出陈大福想明白了拍拍他肩膀进房间了。留下陈大福在那里继续哭着反省。

  蛋蛋心疼地过来抱住陈大福哭,等到陈大福不哭了,蛋蛋拉陈大福起来扶他到师傅房间。一进门,陈大福就低头跟师傅说“师傅,我错了,我想明白了”。师傅欣慰地点点头“想通了就好,这件事就烂在肚子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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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这件事情,陈大福的人生价值观有了很大的改变,对生命对人性有了较深的认识,也感觉自己成熟了很多,他不再是那个什么时候都为自己为基准考虑问题的孩子了,能站在社会的角度去看很多社会问题了。陈大福很感激师傅,不光是教自己本事,还在教自己做人,做个自己能做到的高尚人格的男人。

  事件搞的很大,报纸一连几天都在登,孙姨每天买菜回来都有新进展,半个月后听说案子破了,一个外地的独行大盗做的血案已经伏法了。看到报纸上面登的内容,跟当初邻居们意淫的演义差不多,陈大福心里恶意地猜想巡捕房里肯定有个好编剧。哪个年代都有冤死鬼哦。靠!

  陈大福开始沉下心了继续自己的学习生涯,要想做到自己想做的那种人格高尚的人,自己需要把自己打造成有资格有能力做到的人。

  师傅很欣慰陈大福能这样想,更加尽心教导,几招保命绝招也毫不保留地传给了陈大福。还帮他练一种不是他家传的二节棍法,与陈大福两个研究怎么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来。

  现在陈大福跟蛋蛋英文水平也提高很多,能够跟老师磕磕碰碰地对话了,只是单词量掌握的不够,以后就多背单词就行了。

  初夏来了,脱下厚重的外套穿上了轻薄的衣装,那个包裹陈大福一直就把它扔在阁楼床低下没有打开过,陈大福有点不敢面对,面对它心里总感觉有点别扭。大家也都一直没问,其实心里都知道里面是什么。自己也没有蠢的去找被杀的家人去弥补帮助,事情已经过去了,等抗战结束老方回来交给老方处理就行了。

  外面的风声紧了,听说日本人在太平洋战场上已经开始防守了,街上到处都能听到警笛声,弄堂里一户人家被巡铺房带着宪兵夜里把两口子都抓走了,听说是国民政府军统潜伏在上海的情报人员。那户人家陈大福还有点印象,一家三口,夫妻两个很年青不到三十,有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子在附近小学上学,第二天被邻居送去孤儿院去了,后来听孙姨说被人偷偷接走了。

  没几天又有警察挨家挨户地检查证件,保甲长也被带走了,这个弄堂不到二十户,有一个联保的保甲长,只要一家出事他就得担责任,保长一家哭天喊地也被等到人回来,邻居们都同情他们一家老小,只能大伙凑了点钱送了过去,蛋蛋也掏出一块大洋给孙姨凑份子。

  市面上难民到处都是,市民出门也都是匆匆忙忙地办完事就回家,生怕有什么事牵连到头上。孙姨家里也有了不少投亲的亲戚,孙姨焦头烂额,陈大福忍不住安慰她过段时间没事,现在非常时期只能这样了。让她忍忍这样日子不会太久了。

  物价飞涨,陈大福让蛋蛋和师娘趁机多买点米面在家里存着,越是到最后市面会更加混乱,多准备点就能少出门。师傅带陈大福去了几家家境不好的老友家里,每家都送了几袋米,都是四世同堂的过的十分的拮据,送米好过送钱,这是陈大福跟师傅建议的,送钱的话多少合适呢?少了帮不到,多了会让人想的多,每家送一百斤大米做合适,现在的大米价格涨了好几倍,很多人家现在都买最便宜的北方包谷面吃了。

  老友们对师傅和陈大福送来的大米都感激,师傅都说是徒弟给长辈的心意,也是帮陈大福结善缘。陈大福也好人做到底,跟他们说如果再有困难就找自己,能做到的一定做到。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大家都是小市民,能帮的也只能是米面了,其他的忙陈大福还真的帮不上。几袋米还是能出的,再贵陈大福现在也买的起。

  回到家师傅一脸愁容,陈大福安慰师傅“困难都是暂时的,朋友们有事我们一定帮忙,大家一起渡过难关。”

  快中秋的时候,这几天孙姨家附近都有帮会分子在转悠,蛋蛋几天都没敢出门,每天的菜都是孙姨帮着买回来的,陈大福也感觉不对劲好几天没去师傅家了。

  一连几天夜里,陈大福半夜都会起来在阁楼上黑暗处观察外面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但心里总感觉不踏实,这天夜里陈大福发现有人在弄堂里来回走动,他小心地爬到离弄堂口不远的地方,就听到有人在小声地聊天,听了一会才吓出一身冷汗,知道纸还是包不住火,荣叔的事情终于被发现了,荣叔的金条和一份很重要的文件都不见了,在那个大盗身上和藏身之处都没找到,青帮老大发话了一定要找出凶手。

  下面各路老大都动员起来一直都在追查这件事。前几天有个邻居家里的小孩加入帮会,他告诉了帮会当时荣叔手下调戏蛋蛋的事情,只是他们还不确定,帮会老大准备把蛋蛋弄到租界巡捕房去。

  陈大福心里吓的砰砰跳,事发了就躲不过去了,回到房间陈大福想了很久,决定连夜走。他把蛋蛋叫醒后收拾起来,东西都不带了,只带竹筒和换洗衣服,装金条的背心贴身穿在身上,衣服蛋蛋背在背上,家里剩下的钱和荣叔的金条陈大福自己背上,两个人偷偷摸黑轻轻下阁楼,没敢走大门,从后门沿着河边走了一段避开守夜的人,再翻过一个弄堂院墙,从小路一路摸到师傅家里。

  师傅很警觉,陈大福和蛋蛋刚刚翻进去院子,陈大福就听到师傅下床了,怕师傅喊陈大福赶紧小声地叫师傅。师傅和师娘把房门打开,陈大福带着蛋蛋进去,看到两个人半夜过来,师傅也想到出事了。

  陈大福把事情跟老两口说了,师娘把吓的脸色煞白的蛋蛋搂在怀里,师傅叹了一口气“大福,事情已经这样了,天一亮我们就走,回乡下去躲一躲吧”。陈大福也知道这件事给师傅和孙姨一家带来麻烦了,只要蛋蛋跟师傅师娘回去乡下,自己一个人好办“师傅,给你带麻烦了,蛋蛋就托付给二老了,我留在上海等事情结束我再去乡下接你们回来”。

  师娘和蛋蛋不放心陈大福一个人留在上海,要求陈大福跟她们一起回去,陈大福不肯“师娘,我不是不想跟你们回去,只是这件事会给孙姨带去麻烦,我要留下看着”师傅也同意陈大福的想法“你留下也好,事情因你而起,不能牵连到别人,不过你可不能逞强,在暗中观察就好,你就住在这里,事情不管怎么样都要带信回去,万一有事你要马上离开。蛋蛋跟我们走你就放心吧”。

  天还没亮陈大福就把老两口和蛋蛋送到码头,早上买好船票看着他们上船了,陈大福背上竹筒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到师傅家弄堂附近下车。陈大福在弄堂口一家早餐店门口吃早餐,观察了一会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回到师傅家里,那包金条都被蛋蛋带走了,自己还有几十个大洋和自己身上的金条。陈大福把门锁好倒床就睡觉了。

  中午起床弄点吃的,把衣服在土堆在擦了几下穿在身上,现在陈大福就跟街上难民样子差不多了。背上竹筒陈大福慢慢走到孙姨家弄堂附近,弄堂口还是有4-5个人在看着进出的人,陈大福没敢靠近,远远看到有孙姨家亲戚在进出,就知道暂时还没人发现他们已经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大福早早地在孙姨平时买菜的市场等孙姨,在市场入口处,陈大福等了一会就看到孙姨跟着一个中年妇女来买菜,两个人一边进市场一边说话,陈大福观察了一下孙姨后面没人跟踪,就一路尾随孙姨买菜,等到孙姨和那个妇女分开的时候,陈大福偷偷上前小声地叫“孙姨,来买菜啊”,孙姨回头一看“大福啊,蛋蛋呢?怎么昨天就没看到你们了,刚才我还喊蛋蛋去买菜,阁楼上没人”

  陈大福把孙姨拉到一处没人听到的地方“孙姨,我跟蛋蛋家里有点事,要离开一段时间,如果有人来找我们,你就当和我们不熟,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们好了,千万不要帮我们瞒着他们,这里是20个大洋,就当我们感谢孙姨这么长时间对我们的照顾了”。

  孙姨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她马上就想到弄堂里这几天的不正常和当初荣叔的事情来“大福,你们赶紧走吧,钱你自己留着,要好好照顾蛋蛋,孙姨不会有事,我们家在这里住了几辈子了,你们只是租我们家房子的,保长都没回来有事情也找不着我们,你们一定要小心啊,这帮人吃人不吐骨头的,走的远远的不要回上海,不要被他们找到”。陈大福把手里的钱塞到孙姨买菜的篮子里“孙姨,我们会小心的,我马上就走了,你千万保重,这是我跟蛋蛋一点心意”说完陈大福就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第二天的时候。孙姨早上没出来买菜,陈大福躲在离孙姨家弄堂不远的地方看着,两辆小车就停在弄堂口,七八个帮会人员和两个巡铺在弄堂口,快九点的时候,一大帮人出来了,里面没有孙姨家的人。

  一连几天,陈大福夜里都警觉地在师傅家里睡觉,白天去孙姨弄堂口远远地看着,终于有一天弄堂口的人员没在了,但还是没看到孙姨早上起来买菜,都是她家亲戚出来买菜,陈大福不知道事情到底怎么样了,决定夜里去孙姨家里看看。

  半夜时候,陈大福偷偷起来摸到孙姨家弄堂后面,翻墙过去,听了一会没动静,他偷偷地走到孙姨房间门口,听到孙姨家里有人睡觉呼吸的声音,仔细听了一会,孙姨在家,陈大福知道孙姨现在跟两个亲戚家孩子一起睡觉,能听到两个孩子的呼吸和孙姨的呼吸,陈大福放心了偷偷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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