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千户冯彪

第十五章 千户冯彪

  王元老在那边嘀嘀咕咕他的,说什么苗晋卿,什么曳白案,裴霖也没把注意力放在那边,这些人和事跟现在比,关系还不是很大。裴霖现在的心思全在元载和杨炎身上,心中一片窃喜。终于又拉了个人下水!

  现在确认和裴霖一起背铁冶转运这口大黑锅的兄弟们,已经确认有裴霖的族兄,秘书省正字裴为义,邠州新平县县尉元载,以及他手下的晚辈兼小跟班杨炎。

  现在裴为义去了花萼相辉之楼那边,抢着去分锅了,而眼前这两位,现在迫于压力纳上了投名状,但是,终究没有白纸黑字写到纸面上,裴霖还是不放心,但现在马上千秋节三天休沐,京中各司卿监也不视事,只得等后面开印再去落实了。

  不过现在千般事务,自然有自己的优先级,裴霖按之前自己的科研狗方法论来给其进行一个四分法,把握住两个维度:重要和紧急。

  现在重要且紧急的事是会同元载一起给康谦造东西,这样才能落实把颜真卿送到康谦手里的这批木材交易出来。

  而重要且不紧急的事务,那自然是如同刀剑一般悬在裴霖头顶上的二十万石铁料的转运任务。裴霖从今晚开始,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大事做得谋划,拉拢裴为义,打听木材市场行情,与康谦以及元载的交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筹备即将到来的生产任务。

  紧急却不重要的事是落实元载进入自己的铁冶转运使司麾下。裴霖现在好不容易利用元㧑的威势和逼迫拉一个有能力的人下水。但深知缚虎容易纵虎难,不然夜长梦多,元载会反噬自己。

  至于王元老刚刚念叨的什么“曳白”案,前任吏部侍郎苗晋卿等,那就是属于既不重要也不紧急的事了。裴霖现在本官就是一个校书郎,使职差遣也仅限于水陆转运使司内部的框架内,根本没有余力和别的心思关心这些大人物们的事。

  安心做自己的题才是最重要滴!

  裴霖计划安排好之后,却见元载突然对颜真卿兄逼问道,“之前元监察曾说清臣兄曾跟他密会过,不知道清臣兄都跟元㧑说了什么了,怎么这位元监察来这边只是一个劲的针对我来,而对清臣兄不闻不问。难不成元㧑与清臣兄一样,深谙王右军的兰亭笔意,左紧右松之法乎?”

  终于,在元载被迫向裴霖臣服以后,心中的愤懑之情,朝着颜真卿发泄出来了。之前都是杨炎在阴阳怪气颜真卿,元载则在装糊涂,不想与颜真卿失了和气,但现在,最后的颜面也撕下来顾不得这些了。

  见元载都撕破脸开始质问颜真卿了,杨炎更是得理不饶人,话里阴阳更盛,“颜县丞可是家传书法绝学,又学自张长史的狂草,自然也懂得刘士安当年于圣人面前巧对的稚童之语:天下之字,惟朋字难正。只不过在颜县丞这边,朋字向哪边撇可就不好说了。”

  听完杨炎这一番话,颜真卿的脸色可比王羲之的洗墨池里水还黑了。裴霖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杨炎的岁数差不多跟我一样大,怎么嘴就这么毒呢?他怎么活到这么大还没被人砍死呢?

  元载也只得轻轻呵斥了杨炎一番,说就事论事,别牵扯太多人进来,别的也没说什么。杨炎就坡下驴,只好给颜真卿不咸不淡的道了歉,说个冒犯。

  颜真卿脸黑了半天,最后只得一声长叹,“我方才只是在长源的景龙观那边,跟元㧑见了一面,不欢而散罢了。绝无出卖公辅兄一说,颜某绝不是卖友求荣之人。”

  “那为何元㧑来这边确是咬着我不放?”元载对这个问题怨念颇深。要不是元㧑给到的压力,他也不会在试图用石炭忽悠裴霖的阴谋败露之后,只得向裴霖投诚,参与到铁冶转运这口大坑里。

  “这个我确实不知啊!”颜真卿真是一百张口都说不清了,他也不知道。毕竟他在景龙观和元㧑吵完之后,就来到勤政务本楼这边和元载,裴霖他们汇合了。元㧑对自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颜真卿也摸不着头脑。

  实际上,就颜真卿在景龙观里面跟元㧑一会,就对元㧑这个人有了大致的评判:此人阴鸷性狭,喜怒无常,才智平庸。但现在突然在宴席上边,表现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对刚刚直言冒犯过他的颜真卿笑脸相迎,一点也不恼,但对元载却是刀刀直逼要害。

  颜真卿说不出的怪异,也形容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要是让裴霖来讲的话,只能怀疑元㧑怕不是有高人指点,请了代练。

  但现在裴霖也不知颜真卿心里的感受是什么样,也顾不得体察这些细微之处。元载和颜真卿闹得不愉快,他也只能在其中和稀泥,刚刚在隔壁,大家说好了要团结一致,现在不能起内讧啊,后面工作还做不做了?

  “公辅兄不必介怀,清臣兄的人品,在座各位都是熟稔的,我裴霖可为清臣兄作保。公辅兄可是要在我铁冶转运使司中出任的人,清臣兄亦为我良师益友。现在大家还是要精诚团结。只有我这边的铁冶转运工作做好了,才有底气给新平和蓝田两县解决劳役摊派之难,求同存异方是真,发展才是硬道理。过去的一些怀疑龃龉不过过眼云烟,大可一笑了之罢了。各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裴霖开始为他这个刚刚成立的小小团队树立共同的目标和纲领,要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嘛!现在的任务可是为康谦造东西拿木材,这件事还需要元载和颜真卿的帮忙。

  元载和杨炎只好低头,“是,裴校书!”

  裴霖见两位刺头俯首,不禁颇为得意,甚至还有点忘形,“不,还是叫某为裴使君吧!”

  杨炎有点绷不住了,“恕炎冒犯,但您还得有三天才能上任吧。”

  “不,其实是两天,”裴霖指了指帷幕外,“千秋大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今晚快要结束了,真是漫长的一夜啊。”

  现在已是戌时了。

  颜真卿也同样有感慨,“是啊,今夜,可真是难眠啊。”

  正在感叹间,众人忽然听得帷幕外,勤政务本楼下人群变得吵吵嚷嚷,甚至还听到很多人大声叱骂的声音。

  王元老有点坐不住了,毕竟他是这次千秋大宴的主办人,要是出什么纰漏,他可是要担责任的,急忙对身边的王德功吩咐道,“去,出去看看这是什么情况,咱们光顾着议事了,圣人在花萼相辉楼那边也该宣示诏书德音了吧?这空挡可不能出乱子。”

  王德功禀诺而出,便出去看看情况了。

  裴霖有点不懂,便向王元老请教道,“这千秋大宴是什么章程啊?”

  “这……”王元老也有些讶异,你一个宰相子侄连这都不知道?

  裴霖有些尴尬的摸摸头,自从三叔裴耀卿和张九龄一起罢相之后,家教管得特别严,裴霖自幼失怙,在府中也比较孤僻,有些东西确实还就不知道。

  王元老只好介绍道,每年千秋节的宴会,都是圣人会在花萼相辉之楼上颁布诏书德音,宣示与民同乐之意,然后由首相领衔百僚奏恩谢表,大致就是给圣人祝寿,顺便说一说圣人这一年为大唐有什么功绩,其实也就是工作汇报。再由首相在花萼相辉之楼上替圣人总结对万民致辞,宣示完之后,千秋大宴就算是开始。这流程从开元十七年就开始了。

  裴霖了然,那大概意思就是由右相李林甫出头露面以后,咱们就终于能吃席了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王元老补充道,“今年只是多加了太子在勤政务本楼上主持一事,替圣人在这边慰劳罢了,等右座在花萼相辉之楼那边宣示完,太子也要从那边通过兴庆宫的复道来勤政务本楼这边了。”

  说着,王元老皱了皱眉头,“这外面的动静怎么越来越大了,王德功还不回来?”

  正说间,突然一人踉踉跄跄冲进帷幕里,还撞倒了好几个躲闪不及的奴婢。王元老定睛一看,这不正是王德功么?怎么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了?

  裴霖也是不解的望着王德功,只见王德功好像是遇见鬼一样,被惊吓到语无伦次,哆哆嗦嗦半天,才挤出一句,“不……不好,不……不对……说,说不通啊?”

  帷幕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王元老也跟着紧张,责骂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吐蕃打进长安城了不成?圣人在花萼相辉之楼那边没有宣示诏书不成?”

  “那……那倒没有,圣人刚刚宣示了诏书,”王德功说道。众人舒了一口气,但还没缓过来,就听到王德功通报了一个惊天消息:

  “但是刚刚领衔百官谢恩,并向万民致辞的,不是右座!”

  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纷纷疑问道,“不是右座,还能是谁?天下百官之首,除右座外外,还能有谁担当!”

  “难不成……右座要被罢相了?左相要上位了?”

  这很难不被视为一个朝廷中枢大整的信号。颜真卿和元载对望一眼,此时众人之中,惟有他俩的政治嗅觉最为灵敏,原御史大夫李适之代替病故的原左相,侍中牛仙客,成为左相已有一年多了,难不成圣人真的要开始调整宰相班子了吗?

  “那是谁代替右座的?是不是左相?”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不是左相。”王德功摇了摇头。

  “那是谁?那还能是谁?”元载和颜真卿都惊了,“莫非是韩荆州?他是京兆尹,按事务主官的说法,千秋大宴一直是京兆尹承办,主持这个也勉强说得过去。”

  “也不是。”王德功接着否认。

  “那到底还能是谁?”

  “是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韦使君。”王德功回答道。

  怎么是韦坚?怎么会是韦坚?怎么能是韦坚?

  听到这个回答,帷幕内众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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