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恩威并立共同发展

第二十五章:恩威并立共同发展

  终究是研究生,学识渊博思维敏捷,戴子华有了新的说辞。

  “不要把我跟那些人相提并论,我并没有迷信西方。对待西方世界我从来都是辩证看的,西方的殖民政策就是他们的糟粕。我也是党员,我认为我们的民族政策很好。”

  站稳立场就开始反攻:“既然这样的政策已经得到了历史证明,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照搬呢?从你的作为里完全看不到这方面的觉悟,你不是预备党员吗?”

  这个话题向前进是胸有成竹:“你说的民族政策,具体是什么时候的民族政策?是建国前还是建国后?是建国前三十年还是后四十年?不同时期里的政策也是不同的哦,哪个时期的政策最成功,既然你是党员,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戴子华又说不出话了,答案人所共知,但又不符合他的立场。

  “刚才你举了红军过彝区的例子,那时候我们尊重他们的一切对吧?”

  向前进继续:“那么建国后我们尊重他们的一切了吗?我们尊重了农奴,尊重了劳动人民。但没尊重奴隶主,更没尊重阿姐鼓。”

  到这里戴子华只能勉强应付了:“此一时彼一时,才跟达雅人接触,不应该更持重更谨慎吗?”

  向前进早在这等着他:“既然是此一时彼一时,那么你所说的那种尊重就不是根本立场而只是临时策略。这也意味着,我们必须遵循实事求是和因地制宜的原则,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我们对待达雅人的具体政策。”

  戴子华再没办法站在所谓民族政策的制高点上讨伐了,他颇为无力的道:“你总不成真的想学荷兰人那样吧?”

  “当然不……”

  有了这几个转折,向前进才把完整想法说出来:“我其实很尊重他们,头人要我吃最讨厌的榴莲我都吃了……嗯……”

  “其实榴莲也还行”这个转折就没必要说了。

  他接着说:“然后我要求头人吃我的东西,传递的意思也很简单。尊重是相互的,他也必须尊重我们。”

  戴子华终于找到了漏洞:“别忘了这里是人家的地方。就算不拿民族政策说事,入乡随俗总不是错的吧?”

  向前进笑了:“人家的地方?我不这么看哦,这里应该是我们的地方。”

  这话震得戴子华瞪大了眼睛,声音也压得很低:“我还以为你不是那种总想着南洋建国的热血愤青。”

  “指挥部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向前进摊手:“我们得有个稳固的基地,得掌握足够自保的力量。不管哪一个目标,都不是靠区区三百人能实现得了的。我们必须团结这里的人,达雅人也好,华人也好,总之得有很多人。”

  “看来你还没有真正理解‘团结’这个词的意思,仅仅只是拉拢达雅人,让他们帮我们办事就叫团结吗?不,要把他们变成自己人,那才是真正的团结。”

  向前进也压低了声音:“我对待头人的态度就是按这个标准来的,我把他看作未来的自己人,所以我们彼此都要相互尊重。从最初的接触开始,就必须传递这样的立场。这个地方的确是他们的,但只要把他们变成我们,也就成了我们的。”

  戴子华陷入沉思,对他而言这些话在立场、道德和策略都存在着诸多矛盾,他既难以理解也没办法接受。可其中蕴含着的路线既不同于西方人,又不符合未来时空里的民族政策,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不止是我的想法,也是杨老师的想法,那么就是外事部的工作方针。”

  向前进接着的话将他绝杀:“我们不会像西方殖民者那样去奴役土著,但我们穿越而来流落至此,命运也跟这里的土著紧紧绑在一起。所以我们要团结土著,真正的团结,最终作到不分彼此。单向的尊重不仅做不到这点,还会加深隔阂,让彼此泾渭分明。”

  戴子华放弃了反驳,他苦笑道:“这样的想法太天真了点,好像是在说共产主义社会了。”

  向前进并没反驳这个评价:“从现实到理想肯定有巨大的差距,实际情况也必然不理想不美好,但我们必须确立方向。”

  戴子华又很好奇:“这些是杨部长教你的吧?以你的阅历能懂得了这些?”

  还真是看不起人啊。

  向前进叹道:“我做过半年的社区网格员,时间虽然短,但是经历了很多事情,作了很多思考。现在我能做到针对现实里的具体情况,对‘人民’这个概念进行从整体到个体的精准区分。用这样的思维看待‘民族’,我觉得道理是一样的。”

  这些话戴子华显然理解不了,继续挑刺:“你也不要太自以为是了,这种立场未必能传递给达雅人。就算传递过去了,怎么确保他们理解到位?如果产生了误会,发生了事故,那你是要负责任的。”

  向前进夸张的哦了声:“负责沟通的不是你们吗?你们不能让达雅人明白这样的立场,确保他们理解到位?至于误会事故什么的,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是在威胁……”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戴子华赶紧声明,话出口他其实就后悔了,真正干活的不就是自己这些人么。

  向前进笑得很纯真:“所以啊,我相信没问题。”

  戴子华嘁了声,闷闷不乐。

  ………………

  没能打赢这场嘴仗,戴子华情绪不佳,跑到一边消化向前进这些“胡言乱语”了。

  向前进并不是狐假虎威,这个立场的确是杨海诚和他深入讨论后得出的。

  外事部成立了,自然要确定工作方针。

  像西方殖民者那样奴役土著,既不符合华夏传统更不符合共产主义者的信仰。但执行原本时空的民族政策,又很不现实。

  营地需要发展,需要吸纳土著充当劳力,去做那些只靠三百人绝对不可能完成的工作。要实现这个目标不能威逼的话,就必须利诱,原本的政策没有指导意义。

  杨海诚的想法是借用扶贫的思路,带领土著共同发展,渐渐融为一体。

  这个思路很好,不过有个前提,就是让土著认同他们这群人。

  这事就很棘手了。

  从血缘上看,别说达雅人,整个南岛语系族群都出自华夏,或者是华夏万年前的亲戚。但别说万年,百年的隔阂就足以让两群人形同陌路。从血缘乃至文化上争取土著的认同就算有意义,也是很长远的百年大计,短期内很难见效。

  靠先进的物质文明压制倒是方便,但只有赤果果的物质利益不触及精神文明,就很难调和双方群体。再从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角度看,他们这个群体才区区三百人,跟土著只谈利益,难免有反客为主的忧患。

  向前进认为还是先借用老祖宗的智慧,从恩威并立开始。

  所谓恩,就是像在原本时空里援助当地民众那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谓威,就是确立彼此尊重的原则。

  现在他们这个群体也谈不上有多长远的发展规划,只是先建立个永久基地,积蓄足够的力量,直白说就是找到上千吨可以让庄河号跑起来的重油。

  在这个背景下,跟土著该怎么相处暂时没必要想得太长久,让土著乐于跟自己这个群体接触,又不敢打什么歪主意,双方实现一定程度的利益捆绑,这就足够了。

  两人的想法拼到一起,“恩威并立,共同发展”的工作方针就这么确定了。

  然而这只是他们给管委会交的作业。

  这个方针四平八稳没有包含私货,才能得到领导层的一致认同。

  向前进不是完全清楚杨海诚的想法,他自己的真正想法是,等到基地建起来了,又有了相当力量,那时大家真的愿意舍弃这一切,登上庄河号从头开始?

  杨海诚也有另外的想法,但没有表露得太清晰,只是认同向前进的想法,认为外事部应该考虑得更长远些。

  这就是向前进跟戴子华谈到的“把他们变成我们,这里也就是我们的地方了。”

  戴子华的反应有些出乎向前进预料。

  他当然不认为这家伙会主张效仿西方殖民者,他和他的同学已经是西方文明中心论在华夏的最后余光。这些人满脑子塞着白左对待土著的原始生态保护者情怀和后现代田园主义情结,羞于谈白人的殖民历史,更没拿枪染血的胆量。

  他还以为戴子华主张效仿西方世界那些套着“善行”甚至“圣徒”光环的传教士,当然是去掉殖民和宗教色彩的华夏版本。没想到戴子华还是主张原本时空里的民族政策,虽然吧,那也是说起来摇头的东西。

  外事部的工作方针核心在于实用,戴子华能认同这个基础,他就很满意了。

  这也让他对戴子华的印象稍稍有些改观,倒也不是顽冥不灵的家伙。

  “吃了吗?”

  杨海诚在帐篷门口招呼。

  “还没……”

  向前进这才感觉饥肠辘辘。

  然后他意识到一件事,戴子华过来的时候别说给他端碗饭,连这声招呼都没打。

  这还是华夏人吗?

  对戴子华的印象重归恶位。

  “还能有剩的?”

  他诧异的问,老干妈炒饭每次起锅都被一抢而空,这会已经停火了。

  杨海诚笑着说:“还有啊,佩巴卡专门给你留的。”

  ………………

  黎明时分,杨海诚和向前进等人跟着达雅人来到距离海岸十来公里的丛林边缘,这里又有座村子。

  一长三短四座长屋隐在树林里,长的有一百多米。

  树林旁边河水潺潺,一座木桥跨河而过,连接对岸的片片水田。如果不是有大略齐整的田垄,还看不出那是稻田。不过看水田里凌乱稀疏有如杂草的青苗,应该不会有太多收成。

  这座村子才是这些达雅人的真正家园。

  他们刚到村边,留守在这里的族人早得了消息,个个盛装打扮出村迎接,足足有二三百人。

  戴着长长羽冠的达雅少年被众人簇拥在中心,俨然是首领,担架上的佩巴卡都挣扎着向少年低头行礼。

  “佩巴卡”只是长老,少年是这里的“帕布鲁”,也就是族长。

  这个部族的名字叫“巴弗尧”,人还不少。

  少年族长来到杨海诚身前,深深鞠躬,屈膝拍地。

  杨海诚扶起他,正要说什么,少年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清澈的眼睛里光彩流转。

  他大声说:“狒狒!”

  向前进等人在后面不是苦笑就是拍额头。

  这些达雅人到底是怎么把“发匪”当做太平军的尊称而不是蔑称的?

  跟达雅人的沟通还没深入到可以讲清楚故事的程度,所以这些达雅人是怎么知道“发匪”的,又有什么联系,这些疑问还没有答案。

  这应该是个很长的故事,跟达雅人也没有直接关联,没必要急着深究。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少年族长把他们领去了最偏僻也最短的长屋,大家还以为那是接待客人的迎宾楼。

  没想到刚刚进去,答案就猝不及防的拍在他们脸上。

  长屋里面没有隔断颇为宽敞,中间靠墙摆着张木桌,细腻而又大气的风格迥异于此处,大家很有些眼熟。

  定睛看那不就是张供桌么?

  桌上摆着香炉和牌位!

  牌位上竟然写着汉字,还是端端正正的楷书!

  那是……

  “嘉应离人姚庆喜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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