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伽松这牢一坐就是四天,这些天里佛罗伦萨与山中帝国军队的行动都很克制,除了昨天有个半夜偷窥城堡被俘的帝国贵族被关到了隔壁牢房外,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新闻。
他每天除了趴在铁饭盒大小的牢窗观察外墙塔楼上和他一样无聊的执勤哨兵以外,其他时间都在继续编写着他那套除了名字外和《罗兰之歌》没半毛钱关系的酒馆段子。
小佣兵的勤奋归功于“神父”老爷的慷慨——那天走后不久,楼上的仆人就将一袋装着十枚格罗索的小钱包送进了牢房,将他因稿纸失窃升起的怨念一扫而空。
有了白花花的银子鼓励,小佣兵的创作热情彻底点燃,恨不得一天写出一本书来。
不过令人遗憾,那位神父似乎对后面的故事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托人带话说,楼上有一些十多年前从威尼斯购来的希腊文书籍,他有想看的可以吩咐狱卒去取,也算是对他倒霉经历的一点补偿。
“你要的那个什么……‘阿列克谢传’我给你拿来了,不过听总管大人说,这书好像是女人写的,你确定看这玩意管用吗?”
老兵大大咧咧地将牢门打开,把怀里用麻布包裹的古籍,以及装着葡萄酒的藤篮一股脑地放到了小佣兵的桌子上,大大咧咧道。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狱卒与小佣兵关系处的不错,偶尔也会为他稍些食物和酒,聊聊天什么的。
“哈哈,那叫《阿莱克修斯传》……作者可是罗马帝国史上最博学的公主,就算是个女人,也好歹是个识字的女人。”
小佣兵挑了挑眉头,开了个玩笑,起身撩开篮子上盖着的粗布,眼睛忽然亮了,
“老兄,你发财了?”
今天狱卒带来的下酒菜很丰富,四根挂着盐霜的茴香萨拉米香肠,以及一整块用纸包的胡椒咸黄油,甚至还有几颗在佛罗伦萨都极其昂贵的希腊白糖。
虽然佛罗伦萨算是物产丰富的地方,但想要买到这些食物,也得花至少六便士才行,足以买到一加仑全罗马涅最好的葡萄酒。
“没有发财,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狱卒赔笑着,坐到小佣兵身旁,拧开手里的锡酒壶为他倒上一碗酒水,样子殷勤极了。
小佣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坏了,他手一撒撇下篮子,挪开屁股和对方保持距离。
“你先说什么忙,我再决定要不要答应。”
“我……想请你帮我为家里写一封信。”
老兵小心翼翼地恳求道。
那低声下气的模样,简直像阿伽松是狱卒,他才是囚犯一样。
“就这?”
小佣兵松了口气。
他觉得对方简直是小题大做,就帮着写封信而已至于这样吗?
“这事儿,很小吗?”
老兵也有些懵,在佛罗伦萨,代写信件一直是牧师和公证人的业务啊,他还怕小佣兵嫌他招待得没诚意呢。
“很小,只要你寄的出去,让我帮你写情书都行。”
小佣兵笑着摇了摇头,从屁股下揪出一根稻草,将烛台上另外三根灯芯也引燃,
“用什么文字……算了,我猜你的家人也是找人帮他们读。说吧,他们一般找什么人帮他们读信。”
“有区别吗?”
老兵一愣,不明白小佣兵钻这个牛角尖干嘛。
“当然有区别!如果给他们读信的是牧师或者受过正统教育的贵族,那就用拉丁文写,如果只是识字的商人,或是什么杂七杂八的乡村官吏就用通用语。”
小佣兵煞有介事地挑了挑眉头。
其实直接用通用语写,所有识字的意大利人都能读懂,但为了让狱卒认为这顿饭请得不亏,他自然也要亮一亮自己的本事,
“如果你想整洋气点,我用希腊文写也不是不可以……”
老兵连忙摆手,告诉他按照他们平常说话的文字随便写写就好。
“行吧,那我就随便写写了。”
小佣兵在雁毛笔上沾满墨汁,挑出一张不那么皱的白纸,随着老兵的口述一丝不苟地为他写起家书来……
“蒙托,我找你半天了,怎么在牢房里和犯人聊天?”
写了老半天,小佣兵总算放下笔打算好好享用老兵带来的风干香肠,牢门外就传来了城堡卫兵的声音。
“谢谢你了,希腊人兄弟。”
听到声音的狱卒赶紧收起墨迹未干的家书,朝小佣兵低声道谢后走出门去,两个士兵低声交流一会后,名叫蒙托的狱卒带着尴尬的笑容转过脸来,朝小佣兵说道:“兄弟,隔壁的战俘要见你。”
阿伽松:????
“你们这牢房犯人可以随便接头?”
小佣兵怀疑自己听错了,哪家牢房的犯人可以随便串门啊?
“一般的犯人当然不可以,但那家伙是个匈牙利的贵族,还是龙骑士团的成员,柯西莫大人特许了这次会面。”
“那他找我干嘛?想让我帮他垫赎金吗?”
小佣兵觉得简直莫名其妙,他又没有匈牙利亲戚,那战俘找自己干嘛。
门口的蒙托耸了耸肩,他要是知道的话也不会这么惊讶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小佣兵放下手里酒杯,在两个士兵的押送下进入了一墙之隔的另一间牢房。
走进去的瞬间他就酸了,同样是囚犯,同样住在侧塔楼的二层,这个匈牙利战俘的房间占据的空间比他那伸腿都能碰到墙的小房间宽敞了两三倍。
不仅有一张宽阔的松木书桌,还有一张正儿八经、不是用稻草充数的硬床,就连地上垫的烂毡毯都比他那张完整。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那个家伙的伙食并不比他好多少,依旧是干面包加腥臭无比的内脏浓汤,他进来时,这个长着大胡子的马扎尔人正捧着臭烘烘的木碗,吸溜吸溜地喝着羊下水熬成的肉汤。
“呵呵,你看起来胃口不错。”
小佣兵干笑着在马扎尔人对桌坐下,小心避让着对方嘴里哈出的腥臭气味。
面前这个家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阿伽松印象里的贵族,脏兮兮的棕色头发梳成鞑靼人的小辫子,长着乱糟糟胡子的脸颊也像是半年没洗过一样又油又黄。
更离谱的是,这货打扮也邋遢的出奇,毛领的皮袍子只盖住半拉肩膀,另一边的袖子则插进腰带里,在小佣兵印象里,似乎只有明朝西部某高原上的牧民会这么穿外套。
“嗝~在尤里安白堡做骑士侍从时,我的领主每天教完剑术就会让我骑着牧马去清点回栏的羊群,晚餐时主妇也会给我煮这种只放盐的杂碎汤喝。”
这个家伙丝毫没察觉到小佣兵眼里的嫌弃和勉强,在喝完肉汤后自以为优雅地用同样油乎乎的袖子擦了擦嘴,这才盯着小佣兵的眼睛,和他攀谈起来。
“我们好像并不认识,可你却专程要我见面,能给我个理由吗?”
小佣兵并不愿意和这个匈牙利人过多交流,直截了当地问道。
“呵呵,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马扎尔贵族耸了耸肩,
“如你所见,我被俘虏了,为了避免像那帮佣兵和盗贼骑士一样被佛罗伦萨人砍头,我得找个人帮我写封赎身信,寄给我在佩斯的妻子。”
“又是代写信?”
小佣兵被对方的要求惊掉了下巴。
这鬼地方是风水有问题吧!人家狱卒托我写信我好歹还能理解,你一个贵族,也不识字?
“为什么要说又?”
马扎尔人皱起了眉毛,不明白小佣兵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