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并没有为难炮仔章,甚至还有些敬佩炮仔章的为人。
80年代混江湖的兄弟还保留着自古千年最后的忠义,讲究相逢即缘来结义,同生共死福祸依。
从廖添丁到李师科再到蔡金涂,东番人民也对江湖义贼反抗强权总是抱有同情与赞美,而江湖兄弟更是对义气之人顶礼膜拜。
炮仔章能带兄弟撑阔宗就是兄弟口中的义气,鬼鬼放走炮仔章及他手下所有的兄弟也是义气。
只是让他一月后摆五十桌和头酒给周文成陪罪,便让炮仔章带着小弟离开了北门街,还让自己的小弟送两边受伤的人去医院。
随着北门街内外的喊杀声逐渐变得轻微,周文成也知道,胜利的天平正在向自己这边倾斜。
此时,突然街头巷弄内传来一阵激烈交火的枪声,周文成虽然没有探头,但他知道,来人一定是阔宗的奥援。
阔宗也知道,这样拖下自己必输,但杀掉自己就能翻盘,趁着自己这边久攻不下,心浮气躁,想要派杀手用火器偷袭。
锦树也听到了枪响,心中很是紧张,握住手里的十八剁,第一时间让阿国把文成护在身后,散去小弟去找杀手的同时安排人把堂口一楼的大门锁死。
周文成淡定拍了拍锦树,表示不用担心,虽然自己堂堂正正征战是不带细狗的,但不代表自己没有防备,阔宗的奥援交给那班越南仔去对付好了。
周文成猜的没有错,北门街上传来的枪声,正是阔宗请来的弥陀乡杀手与武海华那班越南仔。
之前阔宗就是靠着这帮凶悍的杀手,将东门的阿仁和大头成在自己的堂口,强行虏去海边渔船,最后将他们在海上一炮送两人上了天。
战斗开始之时,三名弥陀乡的杀手一直躲在街巷内的一个卷帘门内,透过的门洞内眼神冷酷的观察着战局,看到周文成打倒阔宗,身边小弟也不在护着他,纷纷冲进堂口,身边防守最薄弱的时机。
领头的杀手也不再犹豫,低垂着头专注地将子弹一颗颗装进自己的格洛克G17手枪内,然后从巷弄内悄无声息地闪过,依托着墙角,将枪口对准站在堂口大厅的。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射在墙边的砖石之上,溅出的石屑挡住了杀手的视线。
开枪的并不是杀手,而是早已埋伏在街边的越南仔武海华,他跟兄弟们混在锦树上百的兄弟里,进了北兴街之后,就找好观察点埋伏好,一直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直到这一刻终于看到了杀手,于是武海华也毫不犹豫,果断开枪出手。
清脆的枪声一瞬间响彻整条北兴街。
领头的杀手,急忙撤回头,在心中默算着对方开枪的方位,果断再次探出头朝着路边一辆汽车开枪,而手下的两个杀手也默契地同时出手,而武海华的兄弟也毫不犹豫地对着巷弄内的阴影倾斜子弹。
一时之间,北兴街枪声大作。
一波互射之后,在众人换弹之际,武海华对着巷弄内阴影喊道,“对面的兄弟,我是高雄庆利的阿海,大家都是拿钱做事,没必要搭上性命,你们现在掉头走,我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要钱要命,你们自己选。”
见对面迟迟没有声音,武海华便冲着自己这边唯一一个穿着避弹衣的兄弟泰山点了点头,让其上前查看,其他人警戒。
泰山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弯腰如同猎豹一般,绕过几个障碍物,摸进巷内检查一番后,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示意武海华一切安全。那三位弥陀乡的杀手发现事有不谐,已经悄无声息地撤走了。
周文成这边听到枪声渐息,知晓外面阔宗的杀手已经被搞定,笑着朝楼上的阔宗和小弟喊话,“阔宗,你的奥援都已经都撤了,你就不用挣扎了,就凭你和这几十号小弟,能顶多久。”
其实,阔宗听到枪声,就知道自己的杀手与文成的人在交锋,既然自己能雇得起杀手,周文成没道理雇不起,不过自己的杀招压根就不是这群杀手,而是条子。
在交战之前,阔宗就已经安排自己的司机阿明去了条子所。周文成去了嘉义警局,阔宗自然也收到风声,虽然不知道林局长和周文成达成什么交易,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手下所有的辖区管区叔仔都不要出面。
只要阿明带着那些收了他黑钱的条子赶回来,听到北门街的枪声,大可直接击毙周文成,栽他为枪击要犯,这才是阔宗真正的杀招。
所以阔宗冷笑一声,也不理睬。
阔宗的设想的很美好,不过现实终究不是剧本,注定不会按照他写的去演。
吴越相谋计策多,十万精兵尽倒戈。机关算尽太聪明,却不知,人算不如天算。
阿明一路赶去北兴街所属的嘉义市警察局第一分局北兴派出所,却发现北兴上上下下与他相熟的管区叔仔都不在,又赶去临近的长荣和北门,居然也没有找到管区叔仔。
掏出大哥大,才发现一个人的电话都打不通,也不由傻眼。
其实早在周文成来嘉义后,第一件代志就找到了谭督察长陪自己演出戏。
周文成深知北港作为本地的角头,一定有跟地方辖区的管区警察以及刑事警察有诸多勾结,自己就算再会口吐莲花,也拉拢不过来这么多的地头蛇,还不如请谭督察长以巡视地方的接口,替自己获得几个小时宝贵的空间。
谭督察果然是老油条,收了周文成的好处,一下子就心领神会。
特意挑了临下班前的时间,把这几个分局上上下下的管区警察都集中在督察院内,名义上是监督整顿地方分局警务人员的执法情况,要求他们上交电话,交代贪腐问题。实际上是在给周文成争取时间。
这些嘉义地方的老油条自然不会交代,只是在陪着谭督察做戏,谭督察也不揭穿,当着上百位警员的面,照本宣科的讲道,
“上面派我来巡查,是有特别的整顿办法,赏罚分明,除弊与兴利,除弊就算肃贪,有任何受贿的线索,我办公室的大门随时开着,只要你敢挺身而出,我保证办到底。”
众人皆沉默不语,谭督察从松山分局升上来,自然知道其中的门道,心中冷冷一笑,“既然如此,大家的电话就暂时交上来,我替大家保管,大家可以慢慢思考。”
阔宗等待了一会,并没有等到他期盼的警铃大作,也不由变了脸色。
周文成人虽在楼下,但彷佛也看到阔宗的脸色,面露嘲讽地朝楼上喊道,“阔宗,是不是还在等警局的人来救你,顺道给我的兄弟们扣上一个枪击犯的身份,你等不到的。妈祖讲无情,大火烧拜亭,天命难违啦。”
此时,楼上的小弟还在抵抗,不过听到周文成的喊话,也知道老大的计谋接二连三的落空,心中惊惧之下,手上的动作也不由迟缓起来。
此时,阔宗身边除了仁爱外,还有被仁爱冲出来救回去的番仔明,因为仁爱冲出来的及时,番仔明只被周文成打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此时也刚从昏迷状态苏醒没多久,状况凄惨。
番仔明挣扎着起身,一把推着阔宗道,咬着牙狰狞地喊道,“宗哥,我从小父母双亡,13岁读国一就跟你。没有你,我早死在街头了!如今断手断脚,就算治好也是废人一个,你不用管我,和我兄弟仁爱快跳窗走吧,这里我带人顶着!”
听到番仔明的话,阔宗也有些动容,虎目一红,几十年的兄弟,今天可能就要天人永隔,扭头看向番仔明身后的几个小弟,一个个也是眼神坚定,视死如归。
一时间亦是无言,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在这里等我!我出去找奥援来救你们!”
说完,果断地带着仁爱转身走近他的办公室。
阔宗的办公室内,专门修了一条暗道逃跑,两人顺道暗道来到隔壁一所隐蔽的未施工的大楼,又从大楼三楼的后窗跳到隔壁大楼的太平梯,顺着楼梯滑下。
眼见北兴街已经慢慢远离,而喊杀声也渐渐停止,阔宗眼神中射出刻骨铭心的恨意,冷冷看了眼前方,边走边跟身后的仁爱开口道,“走,我们先去找到阿明,然后一起南下云林,投靠黑松大仔。”
仁爱看着走在前面的阔宗,此时此刻,还做着东山再起的大梦,不由露出一丝讥讽,田横尚有三千客,茹苦间关不忍离。
阔宗,你只有三个人,却还想拿回嘉义的地盘,真是不知死活。
仁爱也不跟阔宗多言,掏出腰间的手枪,在阔宗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一枪了解了阔宗。
随后上前,割掉了阔宗带着戒指的手指头,揣在口袋里,然后一脚将阔宗的尸体揣进角落的河沟内,转身离开。
叱咤嘉义一时的青年黑道枭雄——阔宗就这样死在一条不知名的河沟内。
今夜,嘉义的星空灰蒙,有流星划过。
如同《月亮与六便士》的一句话,“人生漫长,转瞬即逝,有人见尘埃,有人见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