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武夫当国(3)

200 武夫当国(3)

  在场众人眼瞅着脸色是青一阵红一阵的段德平沉默不语,他们不由得暗中耻笑徐青山这货太没眼力见了,碍于这个混蛋透顶的建议是出自于平日最欣赏的亲信之口,此刻勉强忍住一口怒气没当场破口大骂,这就算是段德平个人非常有涵养了。

  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连说了几声荒唐至极,随后段德平黑着老脸以审视目光扫视在场众人,最后他的视线还是落到了仍旧一副跃跃欲试样子的徐青山脸上,沉声说道:

  “文长,你毋须多言,此事断不可行!”

  “可是……”

  没空跟他解释这个问题的本质,那是越描越黑,段德平不耐烦地一挥手,说道: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老夫先前讲明了此议作废,文长你就不必旧话重提了。”

  一见向来脾气不比能耐小,信奉天老大他老二的徐青山当众吃瘪,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站出来替他上点眼药,在人堆里帮腔说道:

  “段公您说的是啊!咱们皖系可丢不起这人哪!照这样就是打赢了,不遭到天下人耻笑才怪咧!小徐,你说你出的这主意也未免太不靠谱了一点,忒损了。”

  段德平对自己的一味回护称得上是带有明显偏袒意味,徐青山当然不会没感觉,对此感恩戴德是属于人之常情,他心中再窝火也不会朝着段德平发,不过徐青山的确是气炸了,止不住跳脚大骂说道:

  “混账!你小子在说什么啊!”

  听到两个人吵闹的声音,本来在沉思的段德平抬起头喝止他们,说道:

  “……够了!尔等休要在此大呼小叫,全都给老夫住口,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再提了,会议继续进行。”

  直系与皖系两派军阀都在紧锣密鼓备战的当口,列强显然也没闲着,煽阴风点鬼火的阴损勾当他们干得不要太多,堪称为保留节目,到了而今这时候又该干点什么亦是不言自明的事情,尤为关键的是对华军售开禁问题。

  前不久刚打完劳民伤财死伤枕籍的欧战,加上大流感的影响尚未消退,为了战胜对手不惜赌上老命的列强军需仓库里堆满了剩余物资,包括但不限于大炮、飞机、坦克,数以百万计的各色枪械与以亿计数的海量弹药还有几十万条专供军马使用的毯子亟待清理库存。

  应当承认其他尚可算是军民两用的物资还好说一些,唯有堆积如山的弹药处理起来极为棘手,这些玩意不是能一口气库存上个百八十年仍能保持良好状态的神器,你当这是约翰牛祖传的咸牛肉吗?

  疲于应付欧战前线不断升级的巨大需求缺口,这场由帝国主义分赃不均撕逼引发的,规模空前的庞大战事所带来的海量消耗,参战的列强几乎把军火的生产标准和加工流程降低到正常状态下人们无法想象的宽松程度。

  不妨直接点说,黑心资本家在军方和执政者的有意放纵下,凡是能省掉的质量控制环节全都放心大胆地给省略掉了,反正预计生产出的弹药转眼间就会被枪炮发射出去,不必顾虑产品是否具有良好的稳定性和耐储存性能,只要保证被枪炮发射出膛之前不出什么大问题,那就一切万事大吉了。

  假如激烈火爆的欧战仍在持续,这样不符合安全生产规范的战时应急做法不仅没什么问题,甚至还称得上是个灵活变通的好法子,问题是如火如荼的欧战业已结束。这种经过大幅度降低安全标准,只图解一时燃眉之急,为补充前线应急需求而加急制造出来的劣质弹药堆放在军火库,说不得,着实不是什么好主意。

  这一事实使许多知晓内情的人夜不能寐,天知道这些危险品什么时候会突然自爆搞个大新闻出来,顺手再放个大烟花给你瞧一瞧。把库存的不合格弹药销毁很麻烦不说,还需要一笔不菲的经费,外带请示议会批复等一堆扯皮问题,如何妥善处置这块烫手山芋俨然成了一桩令人感到坐立难安的棘手难题。

  事实显而易见,把这些弹药变废为宝,设法卖掉变现才是性价比最高的处理选项,有足够财力和意愿购买列强军火的国家,大多数又看不上质量很成问题的劣质弹药。

  买家是出了真金白银的,如今世界不流行发行无担保的法币,钞票都是可以兑换成黄金的金本位制,以及相似的贵金属兑换制度。军购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猫腻有多少,吃回扣和交保护费的特殊属性,似乎使得军火的质量变得无足轻重,终归还是那句话,又是一年肥羊开宰的好时候到了。

  伸长了脖子预备等着挨宰,买家凭什么不能选购可心的好东西?买回去一堆垃圾不可怕,弄个定时炸弹在自个家里放着就加倍不安心。

  卧槽!这岂不是花钱买糟心吗?真是坑爹坑出国际水平来了。

  人尽皆知,多国联军经过前一次正面与北洋军的武装冲突,他们很遗憾地输掉了……

  等一下,说错了吧?仅仅是武装冲突?哎,绝对没听错。既然这一仗列强打输了,那就是不折不扣的武装冲突,尽管冲突规模确实大,反之打赢了才会被称为一场战争。

  没法子,依着那帮海盗一贯没脸没皮的泼皮无赖操性,为失败找遮羞布真心没什么毛病,有事跟你好说好商量坐下慢慢讲道理,倘若按照这个路子走就不叫流氓了好吗?唯有擅长无事生非,加上胡搅蛮缠与蛮横无理才是流氓们的本色,难道不是吗?

  推翻帝制步入到共和国时代的华夏日渐显露出挣脱列强控制的趋势,他们预设的诸多伏笔眼看着就要一块报销了。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局面恶化趋势了,不如让华夏人把即将到来的内战打得激烈一些好了,趁机大捞一票很符合列强的现实利益需求,如何尽快把积压的劣质弹药推销给华夏各路军阀俨然成了列强目下最为关注的第一要务。

  把海量不合格弹药在仓库存上二十年,等着下次世界大战爆发再用的方案,内行人听到这种胡话会忍不住喷你一脸口水,非得叫你小子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不可。

  兵工厂生产出来的弹药不是约翰牛传家宝一般的咸牛肉,那是按照中世纪标准加工腌制的肉制品,在仓库存上个把世纪,军方也能大方地拿来分发给一线士兵去吃。

  英国大兵们从军需官手中领取到分发下来的军用食品,比他们爷爷的爷爷年纪都还要大出许多的古董咸牛肉,质地已经变得跟木乃伊差不多了,他们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哭笑不得,倘若还有其他选择,谁愿意去吃这种奇葩的珍惜食材呀?

  退一步讲,即便不怕闹肚子也得担心一下自己牙口不够好,是不是?

  约翰牛的士兵们对于如此邪门的食材提不起半点食欲,他们索性拿下发的古董级咸牛肉当成雕刻素材,趁着战斗空隙的业余时间搞起了艺术创作。

  陈年咸牛肉能不能吃不好说,硬度跟实木比似乎也差不到哪去,作为雕刻材料的质量无疑是相当过硬的。可想而知,这要是作为一种食品……为了你的牙齿和消化道,以及身体健康着想,奉劝你没事还是不要想太多为妙。

  咸牛肉作为专供约翰牛军需的耐贮存食品,完美继承了大腐国历史悠久的暗黑料理精髓,问题不在于前线冒着枪林弹雨的大头兵们做何感想,关键是这东西那些负责后勤补给和指挥作战的约翰牛军官绝不会去吃的。

  官兵平等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作为上等人,军官们有单独的厨师伺候着和新鲜食材供应,至于说士兵们爱不爱吃咸牛肉?哼,一群下等人组成的炮灰牲口,他们爱吃不吃,关老子什么事?

  弹药是廉价消耗品,不是随着放置时间延长变得越陈越香约值钱的茅台和五粮液,与其费心琢磨怎样把它们保存得长久不如尽快用掉,不失为比较安全妥当的处置方式。

  弹药储备数量太多,大幅度超出实际作战的需求,反而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不必说这种为了战时前线应急所需而加班加点生产出来的糙货,严格遵照标准生产流程,经过一段时间储存后也会使击发可靠性大为降低。

  恰如当年兔子面对来自北方的钢铁洪流,与毛熊边境线上陈兵百万的巨大威胁时,嘴上固然讲得极为硬气也挡不住心里还是一个劲发虚。

  兔子卯足气力爆肝一口气造出了号称不打三战绝对用不完的,多达十位数的手榴弹一样,另外还有生产数量资料不详,用膝盖来想也明白肯定不是个小数目的红箭反坦克导弹。若问这一时期的存货多到什么地步,零零后上大学了,兔子还在往新式步战车塞老掉牙的红箭导弹,唉,说多了都是泪呀!一句话,冲动是魔鬼。

  费钱费力地造出了军火,由于战争结束而造成库存积压反倒成了一道棘手难题,不提品质不稳定的劣质弹药,不在仓库里想不开玩自爆都算对得起你了,别奢求得太多。

  虽然约翰牛主导制定了对华夏“列强一致原则”,列强利益并非全然一致,有时候甚至是相互冲突的,所以伍胜文才能放心地借助高卢人的力量帮助建设自己的化肥厂,假设列强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是铁板一块,那么请问欧战又是怎么打起来的?

  虽然大家公认英国佬是欧洲第一搅屎棍,其实任何流氓给对手添堵的天赋技能都是满点状态,区别大约仅限于它们有没有得到这个顺便下黑手的天赐良机。

  “……一口价,十亿发7.7毫米新式尖头弹,您如果打算全部买下的话,我们格拉摩根洋行可以额外奉送一万枝二手毛瑟步枪。”

  洋行主动登门大力推销的积压库存商品,正在积极备战状态的北洋军自然无法果断拒绝其诱惑,作为直系首脑人物的曹玉玺此刻纠结于究竟该买多少,咳嗽一声说道:

  “咳!东西是不错,价钱太高,买不起呀!”

  “没关系,我们可以提供贷款服务。”

  一听这话,曹玉玺立时把脸拉下来,一点没留客气地说道:

  “好意心领了。驴打滚的钱老夫都敢去借,你们的贷款……哼,那是要人老命的玩意,曹某还想多活两年呢!”

  “大总统阁下,请您不要这样说,很伤感情。”

  闻声,曹玉玺把一颗大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从兜里摸出一块手绢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慢悠悠地冷笑说道:

  “呵呵,就算没感情也比没命好啊!”

  别的且不说,自己的老上司袁大头在举国一片骂声中死去的悲惨遭遇带给曹玉玺的极大心灵震撼至死都难以释怀,此事为他留下了一笔浓重的心理阴影,更是终其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恰恰因为很清楚不论能力和才干、资历,今生今世都无法望其项背,那位昔日偶像与领路人袁大头所遭遇的人生水逆才会越发令曹玉玺止不住感到一阵阵的心悸与胆寒。

  袁大头宣布建立中华帝国,自称洪宪皇帝之前,围绕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专捡袁大头爱听的话说,各怀心思的人们联起手来合力把一代枭雄忽悠得不晓得东南西北。

  等到一朝称帝惹得天下皆反之际,临阵改弦更张无情地抛弃袁大头的也正是这波人,其中就包括了列强的驻华代表,他们也是把袁大头推下火坑的一股重要力量。

  有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亲眼目睹了袁大头如何在众叛亲离中被骂声包围着孤独死去的凄凉晚景,作为亲历者的曹玉玺没健忘到那种程度,对旁人给出的看似好意的建议他全部抱着极大戒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言说得甚为在理。

  曹玉玺见识过精明一世的老上司如何一步步被人忽悠瘸的,血淋淋的鲜活教训就摆在眼前,再学不会从中汲取一些教训,他曹某人也未免活得太没心没肺了。经此一事,曹玉玺学会了做事谨慎的重要性,尤其是对那些黄毛绿眼睛的洋人必须时刻保持高度戒备心理,他们不单是要钱有机会也要命,洋毛子绝对没安半点好心。

  古有明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诚是不虚。

  若非碍于大总统的官方身份免不了跟外国佬有些迎来送往的活动,实在是躲不掉也推不掉,职责所在无可推卸,曹玉玺不得不捏着鼻子与这些趾高气扬的洋鬼子周旋一二。从他自己的本心来讲恨不得给这帮食腐的贪婪秃鹫和野狗来个否认三连,最好思想有多远就让他们滚多远,这辈子都看不见这些家伙才是最合乎他心意的结果。

  “大总统阁下,看来您似乎对我们的贷款业务存有某种偏见或是误解,我必须澄清一下,这只是正常的商业操作,不会涉及到其他问题。”

  曹玉玺听了这话,错非今天的场合不对,他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极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使得他那因衰老而有些下垂的面颊微微颤抖,乍一看跟中风后遗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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