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 不为乱离人

252 不为乱离人

  在烽火连天兵凶战危的乱世,强者不得好活,弱者不得好死,往往是个略显尴尬的常态。不管你的实力究竟是强是弱,但凡是个常人企图在乱世当中苟活,任是谁也都落不下什么好处。为此,华夏古人更是总结出了“宁为太平犬,不做乱离人”的精辟评述,这也算是对过往频繁经历过的战争的反省。

  乱世比拼的是人品与能力,无疑是强者展示自身价值的舞台,不是每个有能力的人都有与自身能力相称的强者心态,不是身居高位的人都有与其地位相一致的过人能力。

  资源错配是人类社会的常态,只要通过血缘关系来确定代际传递财富与社会地位的传承方式一天不改变,资源错配情况就是个永远无法通过常规手段修正的系统BUG。

  有朝一日基因修改技术成熟成为上层垄断的特权,无论后代个体的智力、体能、耐力、乃至于容貌和肤质等等诸多细节,各个方面可以做到最优化,上层子弟从先天资质上都能轻松碾压社会中下层时。甭提什么资源错配了,永恒阶级的最终形成也不是什么科幻小说里虚构出来的惊悚桥段,而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冷酷现实。

  话虽如此,人类弄明白基因里每个编码是管什么用的,这些基因捏合在一块又会产生何种复杂的相互作用关系,绝对不是在可预见的未来就能得以实现的图景。

  甭看后世有基因修改的婴儿诞生的爆炸新闻,这项技术蕴含的潜在风险也是不言自明的,估计距离人类自由修改基因这件事成功之日,哪怕到了人类掌握可控核聚变的那一天也仍然做不到也不稀奇,因为前者的技术难度和复杂程度都显著要高于后者。

  敢于在子孙后代身上做实验的狠人世间一定不会少,不过能接受自己的后代被别人拿去做实验小白鼠的狠人绝对数量不多,不必说当事者做何感想,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也会感到莫名的战栗与恐惧,这份沉甸甸的精神压力堪称为如山大呀!

  活在今时今日的人们不必操心什么基因改造超人,即便那一天或许终会到来,肯定是在极为遥远的未来了,活在今天的人连骨头渣子都不一定找得见了。

  所谓的乱世是一个国家或地区,所有内外矛盾冲突累积到极致连社会的正常秩序都无法维持的特殊状态。每逢进入乱世,随即把所有的人,不论他们是情愿还是不情愿都一股脑倒进漩涡里,通过残酷考验看一看谁才金子谁又是镀金货色的无情淘洗过程。

  乱世是彻底混乱无序的时代也是极为残酷的单淘汰赛制,过不去这一关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根据华夏史料不完全统计,每次改朝换代的战乱平均下来差不多都会消灭掉华夏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左右的人口。

  可以试想一下,那是何等惨烈的场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乱世景象,在太平盛世的人们看来当然是极为骇人的惊悚场景。

  米隆面色红润身材健硕,从外貌来看他顶多三十岁左右,这岁数要搁在后世绝对算是青壮年的社会中坚力量,当下说起来,年近四旬的米隆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按照当前的人均寿命也就三、四十岁来计算,米隆这样年龄的人也可以算个老头子了。

  丝毫不必讳言,在米隆的同龄人当中,孙子都抱上好几个的例子也是不乏其人。

  一个人到了这把年纪,距离一只脚迈进棺材的日子也就为期不远了,在如此当口上却忽然突发奇想打算琢磨一下龙脉的事,甭问,米隆一定是别有所图啊!

  若不是为了替自己失败的人生拼尽努力试图最后再搏一搏,争取有个留名青史成为大人物的幸福晚年,再不然就是计划找块风水宝地埋了自己也算替子孙的前程铺个路。

  这时候,米隆是断然否认了伍胜文的猜测,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说道:

  “嗨,这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俺也犯不上替他们盘算什么。”

  伍胜文不禁惊讶地望着米隆,说道:

  “照此说来,米头领是琢磨着打算自己去坐龙庭喽?”

  听了这个不靠谱的臆测,米隆甚至都懒得驳斥伍胜文的荒唐论调,只是自顾自地一笑,说道:

  “呵呵呵呵,袁大头当初费尽心思都办不成的事,俺老米自问有何德何能能做成啊!文彬,你别拿俺老米这种开这种玩笑。”

  伍胜文越听越糊涂,斜着眼睛看着米隆,以一种十分值得玩味的语气说道: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米头领,请问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问鼎中原这典故,你伍先生想必是听说过的。”

  孔夫子所称的圣人是周公鲁旦所一手制订出来的周礼,涵盖了各个社会阶层的人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婚丧嫁娶衣食住行,可以说是事无巨细无所不包的一部行为规范。

  类似于青铜鼎这种非常有效彰显贵族气派,堪称华而不实的家什,撇开了装逼之类的附加价值与青铜材料的昂贵身价,单就使用价值而言也就相当于一口不大好用的锅。

  上古时期的鼎大多是以青铜材料铸造而成,罕有采用其他材质的范例,青铜是以铜和锡、铅等材料按照一定比例冶炼而成的合金,最大特点之一就是熔点偏低,甚至要比纯铜的熔点更低,因此青铜鼎耐不住高温长时间烧灼。

  用青铜鼎来加工烹饪菜肴,不得不费时费力地预先处理食材,把不大好熟的食物搁在陶器里煮个八、九分熟,再捞出来丢进青铜鼎里继续用文火炖到食材全熟为止。

  华夏古人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当然不是闲得蛋疼了脱裤子放屁,此举是为了防止在必须用到鼎进行烹煮的正式场合里,贸然把生鲜食材丢进鼎里短时间很难煮熟,受限于鼎的耐受温度不能用大火,万一大人物们吃坏了肚子再弄出点什么事故就不好了。

  要知道,架在鼎下面的烧柴火力需要严格控制,如果燃烧过猛,单只是木头燃烧产生的温度也足以把价值不菲的金贵青铜鼎烧坏掉。青铜鼎的本职工作作为一款炊具性能算不上有多么优异,煎炒烹炸这几样烹饪方法里只有炸和炖比较适合用鼎,古人经常拿来炸几个人什么的,真心是妥妥的是黑暗料理呀!

  老实讲,青铜鼎煮东西也远没有火锅好用,否则后世之人不会改用便宜皮实的铁锅来承担烹饪职责,纵然作为生活实用器皿的鼎存在再多缺陷也架不住华夏人要摆谱的时候拿来装逼很管用,谁在家里用青铜鼎招待宾客吃饭,无疑是具有某种举足轻重的象征含义的行为艺术。

  依照周礼上写明的规定,天子用九鼎八簋,诸侯用七鼎六簋,卿大夫用五鼎四簋,士用三鼎二簋,假如严格遵守下来,华夏怕是到今时今日吃饭的时候也还是分餐制呢!

  周公旦制定的周礼法度森严,划分出了早期封建社会的森严等级制度,只透过区区一顿饭的功夫便已经充分显露出来了。

  个人的身份高低贵贱在服饰冠冕车马器具等等,比较大而化之的方面有所体现,就连一日三餐这样看似平常的小事中照样也能看出分属不同阶级的地位尊卑究竟如何。换言之,吃一顿饭通过观察餐具数量的多寡,一眼就能轻松地分辨出来谁才是尊贵的大佬,没办法,台面上的炊具摆谱规模越大,这个人的地位级别肯定也就越高喽!

  骤然听闻到九鼎这个敏感的名词,伍胜文忍不住眉头微微挑了一下,跟着点头说道:

  “不错,我知道,此事又与米头领您的意图有何关系?”

  这时候,米隆挤眉弄眼地说道:

  “俺合计着想办法找一找九鼎。”

  听完了米隆的话,伍胜文一时没憋住情绪一翻白眼,他也没留多少客气地开口说道:

  “我没听错吧!米头领您要找九鼎?今早上起来没喝多吧?要不就是昨晚上的宿醉还没醒?九鼎这么容易就能找到的话,几千年来帝王将相为啥不动手,难不成是单等着米头领您来动这个心思?”

  一听这话,米隆似乎全然不在意伍胜文的说法,大笑起来拍着手说道:

  “哈哈哈哈,伍老弟说得极是,瞎找一气当然是白费劲,按图索骥的话也未尝没有一星半点成功的把握。”

  这话叫伍胜文是越听越糊涂了,喃喃地说道:

  “听米头领话里的意思是……您手上有藏宝图?”

  “嘿嘿嘿嘿,倒也不能说是藏宝图,手头有点线索这倒是真的。”

  “果真能找到九鼎,不知后续您有何打算哪?”

  伍胜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米隆,他委实是吃不准这位白莲正宗传人的胃口究竟有多大,该不会打算并吞天下吧?

  米隆倒是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混不吝姿态,潇洒地一摆手,说道:

  “你问俺打算咋办?当然是搁自己家里头当传家宝了,难不成你惦记着要把挖到的宝贝上交给国家?”

  被米隆这一句生猛过份的答复噎得险些当场背过气去,伍胜文不得不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顺过这口气来,他连连摆手一脸苦笑地否认说道:

  “咳咳!没有!绝对没有的事,我就是随口一问,这事是您想得太多了。话说回来,为啥您非得找我做帮手,难道您手底下找不到几个得力之人了?不至于吧!”

  大约是伍胜文终于问到点子上,米隆立刻来了精神拍着大腿,放声大笑说道:

  “哈哈哈哈,打从经过上回《神刀谱》的事情,俺算瞧出来了,文彬你小子跟俺有合财的命,咱爷们一起做事保准能成,所以如今这桩事还真是少不得劳烦你老弟亲自出马一趟不可,万万不可推辞哟!”

  闻听此言,伍胜文自是一副老人地铁脸神情,他抬眼望着米隆,没成想对方竟然给出如此之无厘头又充满了玄学意味的出手理由,伍胜文沉吟片刻以后,说道:

  “啊!您觉得请我出马就能找到得九鼎?米头领也未免太看得起伍某了吧!”

  听了这话,米隆没觉得自己是特地给伍胜文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自信满满地说道:

  “哈哈哈哈,这事你要是办不成,换做别人肯定更是瞎扯淡,求人的口俺老米是已经开了,后面的事就得看你伍老弟到底肯不肯赏脸给俺这个面子。”

  伍胜文深深地看了米隆一眼,没好气地一摆手,以往出赶人似的生硬语气说道:

  “免谈!米头领拉上在下做事太不靠谱,找到了九鼎您又能如何?不管怎么选择到头来还不是照样会惹出一大堆的麻烦来,一定会把我也一块扯进去。古有明训: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说的这件事,我一点也不想参与,另外再奉劝您一句放弃吧!天色不早,您是时候该打道回府了,米头领,恕在下不便远送,一路走好。”

  没料到自己提出的建议竟然遭到三振出局,米隆俨然流露出大人物意外遭人冒犯之后的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稍微花了点时间来平复心境,好气又好笑地摇头说道:

  “嘿,俺说你这小子怎么是属狗脸的,咋说翻脸就翻脸啊!”

  这时,伍胜文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忙不迭地接口说道:

  “恭维的客套话估计米头领您大概平常已经听得腻了,我在这就不多复述。只说一句话,您一心一意要寻死,不论是打算自个悬梁还是跳井,各种死法自己可以随意选择即可,就一件事请您务必慎重考虑,要找死千万别饶上我,就算是伍某拜托您了。”

  话音落地,米隆尴尬地站在仓库的空地中央,照他事前的预计此行说服伍胜文不难。没成想当头碰了个软钉子,到了这时候,米隆又能说些什么,唯有灰溜溜地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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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说你,讲话的时候不要太直,这次你又得罪人了吧?”

  听到刘安然责备埋怨自己的一席话,伍胜文浑然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说道:

  “不碍事的,米隆没你们想的那么小气,他今天被我数落了一通,等回到家睡一觉过后气消了也就没事了。”

  成为母亲的刘安然稳重了许多,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剜了伍胜文一眼,接着说道:

  “你呀!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动不动就耍脾气。”

  不后悔自己一口回绝了米隆建议的行为,如今的伍胜文抬头凝视着遥远天际边,层层叠叠色泽从深红到浅粉不一而足的火烧云,自言自语般缓缓说道:

  “而今华夏是可以让人合理合法饿死的国度,不管怎么加以粉饰也不能证明其存在正当性,只有人活着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什么是正义,迟到的正义无非是马后炮,谈不上是什么真正的正义,充其量是某些人为了达到自我满足,玩出来的不入流小把戏。”

  当下,伍胜文与北洋之间相互依存又时有矛盾冲突的微妙合作关系,绝非源自于他个人有多欣赏北洋军阀,而是在这个大家竞相比烂的臭水沟里,伍胜文实在找不出一个比北洋更合适的合作伙伴了,本着没鱼虾也好的精神,他也只得勉为其难与之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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