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回忆回忆,今天是1662年二月十五,距离改元建号还有三天。
“这帮傻卵子八旗想的什么脑残战略?从云南打穿四川打进汉中去,真他娘把自己当满洲超人啦?!”
纵然眼下是头疼欲裂,但是在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明白了自己只能顺势而为之后,厄尔特这才发现,还有更加头疼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那就是这帮八旗在历史上失败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的计划是真的太傻逼了,傻逼的厄尔特有些喘不过气来,可以说完全是热血青年上头儿的状态下想出来的,根本经不起推敲。
首先是劫持永历帝朱由榔的计划,根据回忆当中的信息,永历帝朱由榔是被关押在距离沐府——也就是明代黔国公府邸以北几百米开外的金蝉寺当中的,明代黔国公府便是日后新中国的抗战胜利纪念堂,而金蝉寺在未来就消失无踪,但是云南市政府在当地建立了一个纪念碑,标注为明永历皇帝殉国处,因此即便是未来人也可以很清楚的知道位置在哪里。
永历帝被看守的有多严密,这都不用提的事儿,一水儿的由满洲士兵在金蝉寺内看押、汉人士兵在外驻守,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一整个的密不透风。
不过对于厄尔特来说,还有他那帮同党来说,这倒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毕竟他们都是满洲八旗,还是享受一点点那么小小的特权,假如是以“想看看明固伦皇帝,开开眼”为借口去的话,只要不深入的太过分、或者人太多,那都不会激起看守真正的警惕,这还算是一个营救永历帝的正面因素。
而真正的麻烦之处,是来自于南面的黔国公沐府,倒不是说死在缅甸的沐天波的鬼魂会钻出来索命,只是眼下吴三桂那个老鬼头正盘踞在明黔国公府内,以那里作为临时的住所和指挥中心,虽然清军功克昆明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说到底眼下还算是大战刚刚结束的特殊时期,吴三桂抽调了相当一批他麾下老关宁军出身的兵士驻扎在黔国公府周围以藩屏自身,又和不远处的金蝉寺形成掎角之势,一旦两头当中有任意一头生变,双方都能在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快速互相驰援,这就给营救永历帝的行动造成了很大的障碍。
而在如此的难题面前,这班正蓝旗官兵的方案是什么呢?
答案是没有!!
他们的方案就是杀进金蝉寺,劫出朱由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真是十足的令人喷饭的智商,这还不说历史上的他们提前泄密被人拿下了,就算没被拿下,他们的这破事儿也成不了啊!
而这还不是最让人难蚌的,更加让人想死的是他们救出永历帝以后的计划。
简单的讲,就是和史书上记载的一样,他们想要劫持永历帝北上汉中去,去秦岭里面打游击!!
厄尔特这具身体前任主人的脑残真是暴露的一览无余!!
妈妈的清军攻破西安都是1645年的事儿了,大顺早他妈亡了,作为李自成残余势力的李来亨如今是在川东、鄂西打游击,这帮八旗去汉中是他娘的想干什么?况且他们怎么可能一路打穿四川?即便打穿了,钻到秦岭里面以后又该吃什么喝什么?这不是瞎胡闹吗?!
回想起来“自己”这帮人的所谓“方案”,厄尔特也是坚定的认识到了一个事实——要是真的就这么办,那自己还是死路一条。
“妈的。”
暗暗的唾骂一声,此刻的他锤锤自己的脑壳,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头疼到底是因为宿醉、还是因为精神压力了。
只能说面前的局面令人胃疼啊。
“唉!!”
又叹口气,不过虽然是叹气,但同时也是硬撑起精神,拖着宿醉后软脚虾一样的身体,扶着床边站了起来。
绕过自己那些昨夜一起大醉、眼下还躺在房间各处呼呼大睡的好兄弟们,厄尔特也是挣扎着来到了位于房屋南面的窗户处,一把将雕鸟刻蝶的格子窗推开了。
“嘶…”
外面的天光极亮,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用了那么一小会儿适应以后,厄尔特才终于能看清事物。
眼前是一片荒芜破败、但又繁荣忙乱的景象,令人感到殊为的奇异。
不过,这倒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清军入城的时间不长不短,正正好的四年,这四年的时间不长,不足以让昆明城内由兵灾造成的断壁残垣消失,而四年却又不短,已经足够让城内的军民过上相对正常的生活了。
只见一些头皮清亮、但身上还穿着汉衣的百姓,就背靠着一排排残破不堪的屋舍,在黄土质地的街道上摆摊叫卖,或是些字画、或是些玉瓷,或者干脆是一件单衣、一双靴子。
想来是破城的时候把家产藏的特别好的人,眼下距离兵灾都已经过去四年了,居然还有东西能拿出来卖,可见过去的家底该有多雄厚了。
而另外一边,在这街上溜达的人,要么是穿着厂字襟马褂、锦缎长衫的满人军官,要么就是穿着蓝色布衣、头戴红色无翎顶子的正在执勤的绿营兵,位于高原群山的昆明的早春还是挺寒冷的,所有人穿着的都是在北方穿的秋季衣裳。
往左看看,能看到一座已经焚毁、垮塌了一半儿的牌坊,横跨在面前的街道两侧,上面悬挂的牌匾也被焚烧一半,半面是黑乎乎的、半面看到是“碧鸡”二字。
不过,它比它在同一条街上的另外两个同事要“幸运”多了,那两座牌匾的主体木质部分都已经不翼而飞,只剩下了几座光秃秃的石头基座。
厄尔特眼下所处的这个地方,便是未来昆明市的重要商业街——正义路了,而正义路这个地方呢,其实自古以来都是昆明城的南北中轴线,不过当然,它在古代并不叫正义路,而是被分开称呼的三段街道,厄尔特面前的这段是中段,由于有包括“金马碧鸡坊”在内的三座大牌坊,故而被城内的汉人百姓称为“三牌坊”,再往北一点,到北段的话,听说那里在昆明被攻陷之前是马市所在,所以被称为“马市口”,而反过来往南一些,到南面去以后,南端由于曾经是交易绸缎、布匹、棉纱这三种织物的市场所在,所以又被叫做是“三市街”。
当然,说到这里,去过昆明的人可能就会有点疑惑了,为什么我看到的金马碧鸡坊在金碧路的南侧方位?在正义路的最南端之外?那里距离正义路中端明明有差不多一公里多的距离啊?
那当然是因为二十一世纪的金马碧鸡坊根本就不是古代的产物了,而是1998年重建的,和明代的金马碧鸡牌坊完全是两回事了。
不再扯那些咸淡,还是说回到眼下。
厄尔特看着自己面前的“三牌坊”街道,微微的抿抿嘴唇,让自己的大脑快速的转动了起来。
他眼下所在的这个小楼,是整个三牌坊区域少数几幢还算完整的房屋,不用多说,是身为高级军官“甲喇章京”的自个儿抢来当住处的,毕竟嘛,在这里一待就是四年,没有个好的房子怎么能行?要是真让在军营营帐里一睡睡四年,那是就连大头兵都要起来哗变的。
而从这里向西看去,越过对面塌掉的房屋残垣,就能完整的看到明黔国公府的丹青墨色屋顶,只是还是看不清国公府内的情况,出于礼制,在整个有明时期,昆明城都不能出现高于黔国公府的建筑,因此昆明城内也确乎没有更好的观察点可用了。
而从今天开始,到自己这一行人救出永历帝、逃出昆明城之前,这座金马碧鸡坊周边的小二楼,就是他们兄弟们行动和谋划的小基地了。
感觉自己已经把该看的东西都已经看完了,厄尔特又把目光收将回来,转过身去看自己这一班还是昏睡不起的“党羽”,撇撇嘴后,还是断了现在就把他们叫醒的念想。
虽然自己这帮人的方案急需重新修订,但在和他们重新制定谋划方案之前,他自己心里得首先有数,所以还是先自己琢磨一下,理出来一些线索再开口比较好,省的到时候人多嘴杂,话赶话的又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
——回忆当中,他们这帮人的总体性格是和他们作出的计划差不多的,鲁莽而又青涩,一旦混将起来,不止是在做加法,甚至是在做减法。
“又况且,一帮宿醉的醉鬼能谈什么事儿,唉…”
又忍不住再叹息一声,厄尔特就让自己的后背依靠着窗棂,近距离吹着昆明早春的寒风,默默的思考起了关于改变方案的事情。
他首先想到是关于离开昆明以后该去哪里的问题,这个事儿的优先级其实比救出永历要高,毕竟哪怕救不了他、兄弟们也可以跑出去落草为寇,可要是落草的地方挑错了,那才是真正的十死无生。
北上汉中,那是扯几把蛋,眼下之计,厄尔特还是得先给自己一行人挑个合适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