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君臣之义

第三十五章:君臣之义

  大约一日之后,天还未全亮,远处的天边西侧挂着淡淡的月影,昆明西南,新兴州,一座安静到有些可怕的小村庄。

  新兴州,大体就是后世玉溪市市区的范围,只不过在明末清初的时代还没有玉溪的叫法,后世玉溪市辖区眼下分散于数个州府的管辖之中,由大大小小的土司分别统领。

  厄尔特也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归谁管,是东山土司王氏还是哀牢土司李氏,不过这都不重要,他只在这里急匆匆路过,想来也不会和当地的土司打什么交道,虽然在康熙三年这一片的东山土司王耀祖将要举旗反清,但是谁又知道两年之前的眼下对方是什么想法,所以也不去惹什么多余的麻烦,不去动更多的歪脑筋。

  “陛下…”

  清早造饭的雾气当中,厄尔特是手捧一碗米粥,来到了呆坐在一只板条凳上的朱由榔面前,就好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丝滑一跪,而后将粥羹举到了对方面前。

  ——虽然心里完全不愿意对对方大礼相待,但是眼下不论如何他都得和朱由榔建立足够的互信关系,毕竟他还得带着朱由榔去吞快要病死的李定国的部队,而且后续还要凭借李定国部和泰国的友好关系借道前往越南,到时候肯定得让朱由榔和李定国见面,眼下就把自己的野心暴露的太明显的话,那朱由榔说点什么奇怪的话就不好了。

  “哦…哦……”

  经过了昨天几乎一整夜的颠簸,朱由榔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头儿,只是呆呆的接过厄尔特手中的粗陶碗,然后就溜着碗边儿吃了起来。

  神情中还有许多的木然和悲痛,想来一时之间是无法从几乎全家被杀的阴影中走出来,但也不嫌弃地方污浊,哪怕脚边就有一大摊当地村民留下的血迹,也一样可以大块朵颐。

  ——想来是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居然也不以为有异了。

  是的,眼下这安静的可怕的村庄,那当然是一村的百姓都已经被厄尔特纵兵杀光了。

  当然,从原则性上来讲,厄尔特是不想杀人的,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这么办的,他是没有办法。

  ——一离开昆明周边,滇地野性的美就毫无保留的表现了出来,虽然昆明外围的这些州府当中也有不少的定居点、就譬如眼下的这座小村庄,但是一个定居点和另外一个定居点之间的距离不短,只以土路连接,土路的两侧就是大量还未进行开发的丛林,端的令人望而生畏。

  而随着阳春三月,云南的气温也是一点点的高了起来,再加上空气湿度不低,骑马奔驰一阵儿以后裤裆里就一片的黏糊潮湿,更加让脑子里有些现代医学知识的厄尔特感到紧张。

  要在这样的道路上快速进军,那当然首先需要粮食,其次是一些必要的装备,比如斗笠、蓑衣、长裤短衣、绑腿布条等等,八旗军在云南各处战斗和驻扎了四年,多少也是懂些在这种环境里生存的技巧的,只要物资到位,应该说将会极大的规避可能的损耗。

  然而非常可惜,在昆明城的时候厄尔特没办法收集这些物资,两千人所需不是一个小数目,只要尝试囤积就一定会引起注意,进而会引起卓固山、赵布泰、吴三桂或者随便谁的惊觉,所以也是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那么在昆明城内收集不了,就只能在离开昆明城的眼下进行收集了,不论是各方面的补给物资也好,当地人的家里当然会有最适合当地所需的玩意儿,厄尔特尽管对劫掠没什么兴趣,甚至于说只想一路上少惹些麻烦,但是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属下烂裆烂脚、感染热带疾病,所以说也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动手了。

  他在昨天凌晨四五点钟抵达这个小村子,彼时全村的人要么还在睡大觉、要么是早起的主妇正在准备一家的饭食,隔得远远的能看到一些炊烟,总之是全村的人差不离都在。

  于是用八旗以前惯用且精通的包抄战术提前包围之,而后一鼓作气的拿下,全村人口授首,他们这一个村的人口甚至还没有厄尔特手下的人多,因此过程也只能用寡淡无味来说。

  唯一说有点儿意思的,可能也就只有朱由榔对这一切表现的云淡风轻这件事了,厄尔特原本以为他最起码会表现出来一点点的恐惧,但是却没想到是完全无视了那些被残杀的百姓。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朱由榔别的不说,逃跑的经验是够丰富,想来逃亡路上不至于每次弹尽粮绝时都有老百姓出来箪食壶浆,大部分情况恐怕是和自己这一帮人眼下的情况一样。

  古代的尤其是明末的特色后勤体系,又能指望些什么呢。

  “陛…陛下…昨日…”

  如今大军刚刚奔驰过一夜,一方面是终于离昆明够远了,另一方面是好不容易暂时歇下来吃口饭,也算是自打十五日凌晨开始的第一次休息,也是趁着这个喘息之机,厄尔特希望和朱由榔解释解释昨天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把他“绑”出来这件事,还有自己的真实身份等等问题,眼下可以说都是需要辩明的…

  然而。

  “爱卿不必多言,昨日是朕痰迷心窍,进退失据,爱卿掳朕离去,实是忠义之举,朕不会怪罪的…”

  对面的朱由榔似乎是在眨眼间就理解了厄尔特想说什么,说话的同时还摆了摆手,一副示意厄尔特无需多言的意思。

  “至于爱卿本末究竟,等我们一众离开滇地再谈不迟,朕观爱卿一行一路向南而行,似是入缅之道,难道李晋王仍然率军在外?白文选白将军又如何?”

  “…”

  厄尔特先是眯了眯眼,仔细的看了一会儿面前的朱由榔,原因无他,实在是面前的这个朱由榔给他的陌生感太强,就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一样…

  但是片刻后是一个挑眉,似乎理解了什么。

  ——显而易见,朱由榔并没有他之前想象的那么废物,或者说他即便是一个废物,也不表现在基本的智力上,厄尔特之前编出来的鬼话没有真的完全唬住他,他也完全可以根据手头有限的信息推断出合理的结论,又或者说对方在监牢里表现出来的低智商乃是一种自保藏拙的手段。

  而至于这种手段是针对清朝朝廷想藏拙做阿斗的、还是想要迷惑自己的,这厄尔特都不深究,反正也没有任何深究的必要,反倒是暗暗的松了口气。

  ——虽然朱由榔的智力勉强正常这回事,不太方便于自己后续拿捏他,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极大的减少了自己和对方的沟通成本,对于接下来的一段行程还是非常有利的,他也就不去远忧,先为了眼前的顺利开心开心好了。

  “唔…白文选已于十五年降清,眼下人在哪里微臣不知,李晋王倒是确实顿兵海外,眼下应当在东吁与暹罗二国驻驾…”

  也是很快的把自己的小心思收拢起来,厄尔特还算条理清晰的回答朱由榔的问题,并且一切照实,既然对方是正常人,那么有多余的小心思也无益处,就明说要去和李定国汇合好了。

  “嗯…”

  而另外一边,朱由榔看着厄尔特的眼神也有点微妙,厄尔特能看出来,对方眼里的神情和自己半分钟前发现对方是正常人的时候差不多,他可能也很惊奇自己这帮八旗兵到底要干什么,不过眼下也确实不是详谈这些的时机,这顿饭吃完,兄弟们在村庄里抄掠完,自己这一帮人还是要不眠不休的继续南下,等到今天夜里再休息睡觉。

  “如此便好,那么朕便与爱卿聊些更紧要的事情,额…不知爱卿详实姓名?”

  “厄尔特,觉尔察·厄尔特。”

  厄尔特这便如实奉告,虽然满人有称名不举姓的传统,但是这样的传统在朱由榔的面前也就没必要显摆一下了,连名带姓就算完。

  “嗯…觉尔察·厄尔特听旨意。”

  朱由榔沉吟了一下,似乎是要把这个拗口的异族名字详实的记在心里,随后很快又开了口。

  “臣在…”

  厄尔特先是稍稍惊讶了一下,但是尽管搞不清面前的明固伦皇帝要搞什么飞机,最终还是按照一开始的策略配合了对方,俯首朝拜。

  “奉天承运皇帝,诰曰:觉尔察·厄尔特,体明天意,擎天保驾,忠义克诚,又有随朕飞出鞑…呃…伪朝囹圄之功,朕心甚慰,特封卿为有明辽亲王,征北大将军,中军都督府大都督,云南总兵官,愿卿能不负朕望,明臣职,致臣躬,钦此…”

  “臣,领旨谢恩!!”

  至于厄尔特这边,虽然是有些小意外,但是在朱由榔的圣旨口播了一半儿以后就已经理解了对方想干啥,眼下这个情况来说倒也确实合适,古人讲名不正则言不顺,拜领了大明朝的官职王爵,这才算和朱由榔有了君臣之义,至于说啥亲王之封似乎过厚,这就不必扯犊子了,眼下的朱由榔也没辽东作为封国给自己,这和封李晋王是完全一球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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