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军情七处的警告之后,维特先将艾尔莎送回风暴要塞,又和格里安一起找到了一脸焦急的法布隆,随即便里得到了一个噩耗——矿井中发生了矿难。
听法布隆转述,这件事好像还另有隐情,但法布隆自己也只是半路接到消息便折返回来通知维特和格里安,对其中的详细情况并不清楚,只说让维特尽快回去。
于是维特只好回过头去再次找上艾尔莎,在伊森利恩冷冽目光的注视下,通过使节团的关系在暴风城马厩租借了一匹快马,先行赶回月溪镇去。
月溪镇。
当维特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扑面而来的便是镇子里弥漫着的哀伤和愤怒的情绪。
不过并不是对维特的愤怒,甚至于在维特下马之后,农夫们还热情的上来帮他牵马,但他们也只有在维特这个圣光青睐的人身边才有一丝轻松的神色,当他们面对那些雇佣矿工们的时候,脸上却又带上了愤怒——甚至还有仇恨。
矿井的停工让绝大多数人都此时都在镇里,但维特却看见那些矿工们并没有对本地人还以颜色,他们大多低垂着头,偶然有些不忿的年轻矿工想要争辩什么,绝大多数却只是张了张嘴,最后又被其他人拉住,理亏的低下头去。
发生了什么?
三天日夜兼程的赶路让维特的精神几乎处在疲惫的极限,可看着镇子里这个样子,他根本没心思休息,而是径直跑进了大屋当中。
大屋里几乎一个雇佣矿工也没有,大都是些本地人,这些聚集在大屋当中的人们还记得维特的圣光,于是一见维特进来,便默默为他让开一条路,让维特走到了大屋中央。
一脸疲倦的艾弗尔叔叔,卡森·法席恩,还有整座大屋里唯一的雇佣矿工“工头”约翰逊都站在大屋中央,在他们身前的长桌上铺着一条灰布,上面停着一具尸体,而在桌子旁边,则坐着一位哭红了眼的少女。
还不等维特站稳,艾弗尔叔叔便开口了
“维特,刚知道你回来,我们就聚到了这里,等你来帮助我们。”
“叔叔,这是什么情况?我只听法布隆说镇上发生了矿难?”
“你过来看一看吧。”
叔叔摇了摇头,将维特带到尸体面前,维特这才发现,桌旁的少女是那天为大家烤制猪肝馅饼的萨尔玛,而桌子上的那具尸体正是她的父亲海耶克。
初冬的气候让尸体基本没有腐烂,但尸体仍然产生了一股浓烈的味道,艾弗尔叔叔说矿难发生在接近一个星期之前,按维特的经历来说则是卡特拉娜·普瑞斯托女伯爵离开修道院的日子,而那场矿难发生之后,直到今天,这具尸体都一直停在大屋之中,自然也让惯例的共餐彻底终止了。
“矿难发生在六天之前,几个矿工受了伤,只有一个人死亡,但死者就是我们的……老海耶克。”
艾弗尔叔叔说到名字的时候,旁边的萨尔玛发出了一声抽泣,转而又低声哭泣起来。
“矿井已经停工了,受伤的矿工们虽然都已经醒来,可没有一个人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经过杰克逊的确认,他们的开采路线并不在开采计划当中,他们开凿进了一条十分危险的碎石带,而制造这次矿难很可能也是因为碎石带的墙壁无法支撑矿洞。
“而海耶克本身是负责巡查开采计划的,因此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在那条错误的矿洞当中。”
可要是这样,月溪镇也不会有现在这种诡异气氛,而维特很快就看到了制造这一切矛盾和愤怒的源头。
死不瞑目的海耶克胸腹部有三条宽约六吋、呈现诡异的焦黑色的外翻创口,而这些将捅穿了海耶克身体的伤口整体相当平直,以至于任何见过类似创伤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这绝无可能是矿难中的碎石所制造的,几乎必然是某种刀剑创伤。
也就是说,海耶克并非死于矿难,而是死于一场谋杀。
可维特紧接着就发现伤口有些不对,他从刚刚就非常在意那些焦黑色的刀剑创伤。
而等他靠近了仔细观看之后,他才发现,伤口表面有着一圈极浅的灼伤的痕迹,若不是靠近观察,基本发现不了这是某种灼伤,而通过其中一个开放式的创口,维特还能看到,伤口内部则像是被某种高温焦化了一样覆盖着一层焦黑的碳化物,完全封住了伤口内部,而这估计就是尸体并没有多少出血的原因。
灼伤?焦化?
矿工们有办法制造这样的伤口吗?什么样的武器能制造这样的伤口?
维特皱起了眉头,看来事情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可维特还在思考的时候,一阵沙哑到有些凄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是萨尔玛。
“为什么?我的父亲一直致力于和解,但他换来的却是一场谋杀?”
萨尔玛抬起头来,维特几乎认不出这位曾经在火炉前欢快地烹饪的少女了,她因为拒绝进食而瘦的脱相,她梗着脖子,布满了血丝的双眼盯着维特,像是一具僵尸版向维特发问。
“为什么我的父亲,我的爸爸会被他想帮助的人谋杀?
“维特,圣光还在吗?圣(希)光(望)还在吗?”
“萨尔玛……”
艾弗尔叔叔想要说些什么,但看见萨尔玛几近疯癫的样子,他只好不忍心的偏过头去,低声对维特解释道。
“维特,你也知道萨尔玛的母亲死在兽人入侵的时候了,是海耶克一直拉扯她到今天。
“所以她一见到尸体便失去了理智,她已经在这里哭了几天了,饭也不吃,要不是一直和她关系很好的弗娜劝她吃了些燕麦粥,恐怕她早已昏倒了。
“没人能解释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那些矿工们坚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被碎石封闭的矿道中就只有他们这些人……现在那些受伤的矿工目前已经全都被看管起来了。”
说到这里,艾弗尔叔叔叹了口气,旁边的“工头”约翰逊也低下了头,本地矿工里威望最高的海耶克是公认的老好人,雇佣矿工们也大都认识他,并对这位经验丰富的本地老矿工相当尊敬,就连那些受伤的矿工在得知他的死讯后,也如遭雷击,自愿作为嫌疑人接受了看管。
实在没有作案动机,而他们大约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因此也但没人能证明杀死海耶克的凶手不在他们之中。
维特知道为什么月溪镇是这样一种气氛了,农夫们认为矿工们谋杀了海耶克,而矿工们百口莫辩。
“维特,帮帮她吧,也帮帮镇上的所有人。”
维特终于理解了月溪镇的诡异气氛是怎么回事了,而他也大致明白叔叔是想他回来干什么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再展现一次圣光,一扫镇子里衰颓萧条的气氛,给大家一点希望。
他身上立刻闪现起了圣光,可就在维特伸出手去的时候,萨尔玛却发出了一声凄凉的嚎叫。
“圣光……救救我吧,让我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让希望盖过我的痛苦……
“维特,让我忘了这场谋杀,忘了我的父亲,忘了我自己……杀了我吧。”
“萨尔玛!”
满脸泪痕的弗娜从一旁的人群中冲了出来,她使劲抱住疯癫的萨尔玛,两人痛哭失声,但萨尔玛红肿的眼睛里却已经几乎流不出眼泪了。
维特的手颤抖起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记忆中圣光能够将人复活,可先不说北郡修道院里根本没有这样的记载,就算是有,时隔这么久的谋杀,圣光又有什么办法?
但对于还活着的萨尔玛,总有办法的。
看着萨尔玛瘦到脱相的样子,维特咬紧牙关,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回想着在北郡修道院死记硬背的那些典籍,而他紧接着想起那天劳瑞纳牧师释放的真言术:韧,于是他开始努力回忆起典籍上的繁复的图案和那天接受法术祝福时的感觉。
维特开始生涩而机械地背着毫无实感的祷文,放空思绪,让脑海里只剩下积极的情绪,比如食物,阳光,战胜‘领主’的兴奋还有和艾尔莎独处的时间,尝试着引导出纯粹的、积极的圣光,进而试图引导着这些圣光萦绕在萨尔玛身边。
维特几乎成功了,但短短几天的学习还不足以让他把圣光构造成持续存在的印记,最终他也只能让圣光散漫地围绕着萨尔玛,以至于绝大部分圣光都逸散开来,形成一阵任何人都可以看得见的圣光。
这样的效果不好说是好是坏,至少在场的农夫们看见逸散出来的过量圣光后发出了一阵齐声惊叹,萨尔玛使劲睁开红肿的双眼看着弥漫在身边的忽明忽暗的金白色圣光,涣散的眼神终于凝聚起来,她终于不再抽泣。
“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萨尔玛机械的点了点头。
维特长舒了一口气,真言术:韧的本质非常简单,它在精神层面上表现为帮人更轻易地抵抗负面情绪、排除杂念,而在身体层面上则表现为让人精力更加充沛,将身体的活力保持在相对充沛地状态。
——字面意思地让人变得更加“坚韧”,看上去也正适合于眼下萨尔玛的情况,她的精神和身体都衰弱到了极点,需要有人帮她排解一些负面情绪,并为她消瘦的身体提供一点生机。
如果这就是希望,那维特倒也算是给了萨尔玛一点希望。
不过,圣光能愈合伤口,提供生命力,在极端情况下还能抑制饥饿,可它并不能代替真正的食物,于是维特转而认真地说道:
“对了,至少吃点东西,我想海耶克叔叔如果还在,绝不会希望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的。”
萨尔玛看着闪烁着圣光的维特,努力点了点头,她看上去已经不那么疯狂了,而扑在她身上的弗娜则感激地看向了维特,随即起身和另外几位女孩到厨房取食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