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到了北京,但没完全到

019 到了北京,但没完全到

  大明新皇朱定镡是个相当有话题度的人物。

  和在称帝后便不再愿意过多抛头露面的先帝不同,神德皇帝更符合“现代世界”对国家元首的印象:并非在深宫中以难测的天威影响大局,而是更主动地展示自己作为政治实体的决策手段。

  当然在这条颜狗世界线里,他被某双看不见的手赋予的外表也完全对得起大国门面的需求,虽然五十多年的时光已经不可避免地带走了他脸上的胶原蛋白,刻下了显而易见的沟壑,但同时也带来了远比年轻人更加沉稳和深邃的气质。

  至于他的举止则是更加挑不出毛病,从面对小公主时几乎溢于言表的关切和亲情,到面对他时的笑面藏威,再到面对使团成员时的公事公办,每张面孔看上去都浑然天成。

  在这场短暂的场外接风之后的安排也是相当浑然天成的,“受惊”了的帝姬殿下被安排进了京郊的皇家花园——不是圆明园,在这个世界线上的圆明园没有遭遇灭顶之灾,但依然在伐清战争中遭到了波及。在新明平定国内局势后,“按照惯例”自然拥有了这些前清皇家产业的先帝很干脆地将圆明园中的文物转赠筹建中的国民博物馆,而园林本身则面向公众作为公园开放了。

  从海淀到香山,除去那些占据了关键位置需要给基建设施建设让路的,前清在北京留下的大型皇室园林基本都是如此办理,园林中的各类宫殿也被作为历史教育性的建筑在从先帝开始便推行的“皇室去神圣化”的风潮中找到了位置。

  而小公主被安排的位置是极少的保留了皇室行宫功能的园林,工程人员们为了修改传统皇宫那堪称反人类的居住功能做了不少改进,只不过周元辉并不能亲眼确认这些改进的方式和有效性。

  他在这次接风会结束,一行人乘车晃了半天进了北京城之后就被直接拐了个弯拎到了炮局胡同,跟随他的只有几个面相颇生,看起来和他分属不同部门的内卫人员。

  “哥儿几个在这边高就?”在左右瞅了几眼确认了这几位内卫对自己没什么敌意之后,周元辉便厚着脸皮和他们搭起了话。

  “也不是,咱领班让我把您带到这来,”前排负责驾驶的司机没回头,是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人接了他的话,“我们是皇宫那边做活的,和您这情况还不太一样。”

  “哦,”虽然不清楚这不太一样是个什么不一样法,但周元辉还是决定装作自己知道了,“可我也没见后面跟着公主府上的人啊。”

  “他们直接到西花园去了,王爷公主上京,连带着随从都住那边,您是有点这,特殊情况。”司机看前方路况不错,应该不会有胡同里窜出来的牲口,也跟着解释了一下,“也没啥,就是去那边做下登记,咱毕竟是海外回来的,程序还得走一走。”

  周元辉胡乱眨了两下眼睛,直觉事情有点不对。

  “您到哪儿就说一下出身哪边,老家何处,父母姓名记得起就记,记不起算拉倒。”后座的年轻人看他的表情以为周元辉是在忧虑自己要过的政审有多严苛,“像您这种有名人,那边的爷们儿也不会多说啥,毕竟咱们做这行的,顶了天的追求不就是个护驾有功?”

  他这一说倒是给周元辉心里的疑虑打消了大半,直到他到了目的地,看着这两位老哥驾车离去,又被几个戴着白色大檐帽的军警拽进了一间小屋里,这一大半疑虑才再次回归。

  “不是,你们倒是问我点什么啊。”坐在空荡荡的小屋里,看着头顶半块瓦大小的透气窗,等了约莫有十来分钟的周元辉终于绷不住了,“咱宰猪不还得敲一榔头?”

  这句话自然石沉大海了,站在小屋门口的两名白帽士兵像是完全没听到有人说话一样继续石雕样站着。

  这时候已经意识到这多半是字面意义上的“下马威”的周元辉也没辙,只能数着面前木质桌面上的年轮数量发呆,到了终于有人提他出去时,已经是约莫一个钟头之后了。

  “着实抱歉,”那人在向门口的两个白帽证实了下身份之后就走了进来,摘下帽子欠了下身,“我在帝姬那边整理材料,相当晚了一些,还望周公子恕罪。”

  “我能有什么怪罪的,”周元辉看这人一脸苦劳样,多半是个什么背了一堆杂活现在又要来跑腿的干事,自然也不可能把气撒在他头上,“请问您是?”

  “我姓黄,是帝姬府中做事的,”他把帽子扣回头上,遮住已经稀疏了的头顶,“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您的身份信息海关也认可了。”

  “我的身份?”周元辉心说他一个肉身穿越落地户能有什么身份,难不成还能写石头里蹦出来的?但事情是这样的事情,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这一出门他也就没什么继续在北京城体察风土的机会了,小公主似乎是并不打算在北京多待,而被她不知道以什么手段安排了个“旅德侨民孤儿”身份的周元辉自然也得随行,在第二天蒙蒙亮时再度拜谒了皇帝之后,一行人便再次踏上了元洲号的甲板。

  目的地是广州。

  这里是小公主生长的故乡,也可以说是她的基盘所在,先帝留给她的产业基本集中在两广一带,而在先帝死后,他在南洋地界开府理事的那一套班子也自然被赋予了培养小公主长大的职责。

  这一套人马绝不是什么完整的行政班子,如果以周元辉的角度来看,这更像是一个以领导个人魅力为核心组建的创业班子,他们几乎没有在行政方面的影响力,想要发挥影响力,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干涉行政的强力人物来支持。

  所以在老皇帝猝然驾崩后的三年内,这些各自都颇有能力,起码能够在老皇帝的眼中算得上做事人才的人大部分也都被南洋本地的官僚体系完成了收编,唯有的那一部分少数派也基本被踢到了闲职上。

  像这次把周元辉从炮局胡同中提出来的黄茂学就是后者,他曾直接负责深圳盐田造船厂,也就是那艘被先帝寄予厚望的战列舰的承建厂的预算和排期方面的工作。

  据小公主所说,他算是系统管理方面的能人,但在那次事故之后他多多少少也受到了责任波及,同时自觉心中不安的他也放弃了在船厂的工作,已经几乎成为了帝姬府中随叫随到的幕僚。

  “您吩咐的事……”在帝姬殿下确认了周元辉是可以说话的人之后,这位看上去似乎在程序员岗位上耕耘了十几年的先生提到了周元辉相当在意的那个问题,“我已经尽可能去查了,南洋工商一派目前还没有哪个出头鸟对您遇刺那件事有什么特别反应。”

  “不出所料罢了,那些先生们成日长袖善舞,指望他们自己露出破绽不是好主意。”小公主在空旷了许多的元洲号上也放下了不少拘束,“况且目前我那位哥哥也没有洗清嫌疑,陛下也只教我好生休息,我便也只能观望事态如何进展。”

  实际年龄只有15岁,却被切身的卷入了中原王朝内卷了几千年的政治斗争中的小公主看上去确实有些疲劳了,甚至疲劳到周元辉都在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把他不成熟的怀疑推论出来的程度。

  此前,出于交际礼节,这姑娘哪怕是在船上,只要是踏出了自己的住舱都要忙活一阵妆面,也正因如此,直到现在,她不用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完美的仪容时,周元辉才注意到她的眼底已经积蓄了不少不安和疲劳的痕迹。

  这一切对一个刚过挂儿科年龄的小姑娘来说还是太过分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他也真的不知道以自己的这个身份到底能做点什么,至少在现在,他只能在意识到小公主可能不想多说话之后拉着黄茂学一起退出了舱室。

  在他们脚下,元洲号那对于4000吨轮船来说过于超规格的动力机组正在压抑着自己的能力,以缓慢但经济平稳的速率运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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