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舌尖上的战争

第五十章 舌尖上的战争

  赵旭隔着人群,将镛伯的承诺转述给了困在包围圈中的望月宫使节。

  转述完毕后,那杨宣依然不为所动,握着宫天梳与老卒率激战了足足三合。

  三合之后,两人再度推开,隔着六步的间距对峙。

  杨宣身上多了两处擦伤,上气不接下气。

  老卒率有皮甲保护,再加上法阵对敌人的拖累,所以他可以从容吃下杨宣的攻击。

  一盛一衰,一览无余。

  老卒率吹响了竹哨,听到哨声的十七名旅贲走出人群,随时准备出击。

  赵旭一看有的士兵还准备了木枷和套索,决定最后第一次尽到规劝的努力。

  毕竟,镛伯此时还是想礼送出境的,万一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把望月宫的两人都处决了更有趣,那怎么办?

  和望月宫这种旧势力决战的那是以后的事情,赵旭自己都还没把力量给建设起来呢,可不能提早引发过度关注。

  杀望月宫的一个弟子和杀两个使节,是两个程度的事情。

  赵旭截取了一点《与陈伯之书》的口吻,朝着杨宣长篇大论。

  “阁下勇冠三军,才为世出,恍如高翔之鸿鹄,但如今之局,阁下之翅困于樊笼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事已至此,势可知也!倘若您仍执迷不悟,等到绳缚加身、颈受木枷,那就为时已晚了!我的这一番肺腑之言,还请阁下细思!”

  杨宣望了望赵旭,咽喉抽搐了几下,还是咽下了不甘。

  杨宣收起宫天梳,向着老卒率行礼。

  “客随主便,宣……宣愿听从镛伯安排。”

  杨宣向着现实屈服了。

  老卒率吹响了哨子,士兵涌上来,五名士兵将杨宣紧紧包围,其他士兵围在外圈,以作保险。

  一名士兵收缴了地上的剑,撞进了特制的剑鞘并锁住,打算等杨宣离境后再归还。

  老卒率跟一名士兵嘱咐道:“等会儿将这两人送到了三舍之外,临别时,提醒他们,要回峒墟的话,别径直往北走,那里有一小块只允许裸虫爬行的结界。”

  过了片刻,褚埙也押着小曹来到了楼下,将人和收缴的剑都交给了旅贲军看管。

  在避免了进一步受辱的情况下,一身疲惫的两名望月宫使节,被士兵的严加防备着,“请”出了顾村。

  堂堂名门正派在边陲被一介山蛮给缴械,险些沦为俘虏。

  明明给镛人开出了极具诱惑的价码,却被拒绝。

  带着耻辱与疑惑,杨宣和小曹离开了一个个洞窟。

  走出顾村,月光重新照到身上时,杨宣回头望了一眼黑暗深邃的顾村,心想:难道……这些没沐浴过阳光的山蛮,无论贵贱,全都失了智?都不懂什么是利益了吗?

  尽管百思不得其解,杨宣的脚步仍不可停留,在士兵的看管下,他们继续步行远离顾村。

  因为代步用的牛车,已经被镛伯下令征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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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月宫的使节被驱逐之后,老卒率命人收敛死去的士兵和村民,将周围收拾干净。

  收拾停当之后,姚岑离开望楼,一众村民用镛语冲他热烈致意,士兵维持着人群的秩序,让他们不要冲上前把镛伯给撞倒。

  有些村民还表示“没能帅气地被漂亮的宝剑砍死,真遗憾啊。”

  姚岑一边挥手,一边用镛语回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就跳舞吧!”

  赵旭不知道镛人与姚岑之间在说什么,只知道,姚岑与镛人交谈之后,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成群的村民一齐痛哭流涕,然后很快就又欢呼起舞。

  大悲和大喜有如善变的风云,在人群之中上下翻飞——

  上千人在梦魇和欢乐中顺手反复,差点让人忘了不久前还有死亡在绽放。

  男男女女们一边狂舞,一边剥下身上的短褐、破布,无数羸弱的病人和强健的士兵在火光中款款扭动。

  本来维持秩序的士兵将利刃插回腰间,他们的身上穿着牛皮和藤条制成的甲胄。

  士兵们血脉贲张,拍打着胸口大声吼叫,开始融入舞动的人群。

  有些皮影病已经严重到了身躯半透明的村民,在一轮轮狂舞之后,无力地倒在地上,引得周围的常人和病人一阵欢呼。

  这大抵是世间最诡异的场面。

  对此,赵旭不再观看,不忍这种场面留在视野里。

  他放弃了深入理解,就像他在穿越前就放弃了理解某些事物一样。

  赵旭有些受不了“小小的不鸣谷震撼”。

  姚岑似乎体量了这一点,邀请赵旭随自己重回望楼,静候饮食招待。

  赵旭随姚岑回到了望楼顶端,靠着凭几,坐在了三重草席之上。

  镛人侍者给赵旭端来了茶水和漆案,还跟赵旭预告了今天的食谱:地猴(耗子)、麯饼(制成饼状的酒渣)、油炸蛴螬。

  赵旭一边对晚餐做好心理准备,一边思考起了如何帮助浮逃人满足温饱。

  要把浮逃人打造成开辟未来的力量,吃饭问题是当前的首要问题。

  姚岑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干,指挥侍者把一个西瓜大小的玉葫芦放在自己和赵旭中间。

  “来,让我们一边喝茶一边畅谈!”

  姚岑一边招呼,一边将一张黑符射中了玉葫芦。

  一瞬间,望楼顶层被阳光照得豁然开朗。

  赵旭一脸震惊,姚岑举起茶杯,笑道:“一年才能晒两回太阳,你还挺幸运,正好赶上了。”

  镛人某些人的富裕,可能超乎了赵旭的预期。

  赵旭也喝了一口茶水压惊。

  茶水一入口,他就差点吐出来,经过一番苦战,他才咽了下去。

  杯子里根本没有茶叶,丢进水里的只是一种经过干燥的蘑菇片,但这已经是镛人上层最珍贵的维生素来源了。

  “镛伯,阳、阳光哪来的?”

  “当然是抢来的啦,乌翟人和景烈镇联合建立的那些驿站,经常能抢到好东西呢!”

  “还请细说!”

  赵旭心中一动,开始向镛伯打听有关“向景烈镇补充军需”的细节。

  阳光支撑了半个时辰以后耗尽了,但即使望楼暗了下来,赵旭和姚岑仍没有停止交谈和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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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楼之内,乐子人和日子人正相谈甚欢,望楼之外,无数人都在忙碌。

  有的人是在死前忙着忙着跳舞、有的人是在处理皮影病患者的尸体,使其无害化、有的人是在忙着料理食材。

  褚埙摇橹驱使着小船,路过一个个区域,岸上的人正在处理从菜窖中取出的菌棒。

  菌棒上挂满了一朵朵肥大的蘑菇,村民正用小刀把它们刮下来。

  一阵不堪的气味闯进鼻腔,褚埙停住小船,上了岸。

  褚埙走向了一排马厩和猪圈,几个村民正将一头猪和牛拽到一个空地上。

  看着这俩食材,褚埙知道,今天肯定有人吃过饭会激动地自我了结。

  这俩牲畜一个是顾村里最长势最优的猪、一个是从望月宫的车驾上缴获的。

  镛伯没拿它们来招待自己和使者,而是下令拿它们来犒劳旅贲军官和部分村民。

  如果赵旭此刻瞧见褚埙眼前的猪,他一定惊叹“居然能把一头猪养得跟羊一样瘦小”。

  一名顾村村民看到褚埙走来,朝她嘱咐道:“如果宰杀的时候太粗暴,让它们体会到了将死的绝望,会影响它们的口感,拜托了,褚村的星轩,给它们一个宁静的痛快吧。”

  星轩,在镛人的语境中几乎等同于虞朝的“壮妇”、昌州阎氏的“麻魁”。

  褚埙一边运气甩着臂膀,一边朝那名村民点头应承了下来。

  “放心吧,我以大邑商的妣辛、妣戊为榜样,她们都曾将两名羌人夹在腋下,发力勒杀,作为后人,可不能输给前人啊!”

  妣辛即为妇好,妣戊即为妇妌,她们分属商王武丁的三配之中,皆以善于出征、议政、祭祀为名。

  村民离开了猪和牛,褚埙上前,舒缓而温柔地将猪和牛的脖颈夹在双臂的腋下。

  褚埙双臂的皮下经络隐隐有光。

  元气已经遍布双臂的【云门】到【尺泽】、【臂臑】到【手三里】一线等部分的主要经络。

  两只懵懂的食材,仅仅是感到了困惑和焦躁,就在它们想做出进一步抗拒的前一刻——

  “嘎吱”一声,猪和牛的皮下骨骼纷纷发出异响,随后,它们都永远地安详睡去了。

  褚埙喘了两口气,把猪和牛轻轻放下,村民立刻上前将食材拖走,将这个时代罕见的新鲜肉食处理成佳肴。

  褚埙一边摩挲着发抖的双手,一边思忖道:感觉发力手法上还是有点问题,究竟怎样才能把它们弄得首级落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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