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能知性者又何如

19.能知性者又何如

  “你怎会在约瑟先生车上!”拉匝禄帮雅各一家搬行李时,意外发现了个熟人。

  而“弥赛亚”的臣子被他摇醒,亦是十分惊愕,不但见他敬仰的救世主鼻青脸肿,更是向外乡人奴颜婢膝,面色顿时变了。拉匝禄才一解开绳索,他便不发一言,夺门而出。

  望着同乡在夜色里消失,拉匝禄先是怅然,旋即警悟,急忙回头向雅各一家道歉。

  “你不用道歉的,孩子。”约瑟宽和地说,“那些弟兄并未吓到我家人,我儿女们还觉得很有趣呢。”

  这话说得拉匝禄无地自容,其向学之心愈发坚定。

  到第二天一早,户中的长姐马大,便为客旅们端来了逾越节的圣餐。雅各初时惊恐,待看清了餐盘才定下神来,更在心中怒斥巴拿巴拉比,那时分明是见自己姐弟蹭饭,才有意以次充好的!

  毕竟大部分犹太人不以戒律苦修,虽然逾越节的餐食以忆苦思甜为要,在制作上犹然大有余地。譬如拉比佐餐时只用碟盐水,用来纪念犹太人血泪的,由马大整治出来便是一盘香郁的豆酱,配上撕得便于下口,特意烘烤得喷香的面饼,量少但切得精致的羔羊肉,径教雅各一家吃的肚圆。

  因席中有孩童缘故,马大还同他们说,已在席上藏了一块甜饼,寻到的孩子必定有福,教西门以下的孩子们个个兴奋,用餐都认真了许多。

  “真是用心待客的主人呀。”约翰称赞道,“便是在希律王的王庭里,您也足可做个司筵了。”

  “承您的夸奖。”女主人答,“您给了我四舍克尔做宿费,便要教您得足四个舍克尔的享受,这是我们的家训。”

  这世上哪有这般实诚的生意人?雅各已有了解,这伯大尼即是“贫苦之乡”的意思,正逢着年节,各路客旅不得不来的,本该趁机大索一笔才是,却奉上如此实惠用心的餐食,如此家教如何不令人感慨了?朕若举了大事,可封她一个春官丞相。

  “说到底,逾越节,究竟是个什么?”唯一对圣餐不感兴趣的,便是往日养尊处优,更无半分宗教情怀的罗马人了。多米提乌斯耐着性子吃完,便立即同雅各闲谈,“我单知道这是你们犹太人纪念的日子,不过最初的掌故并不了解,你且说来与我解闷。”

  同外人宣教讲经,也教雅各提起些精神:“你毕竟是外乡人,便先知道,犹太人祖上多在埃及为奴,待先知摩西去了,向法老展现各种灾难,要求释犹太人以自由,那法老一见灾难便拜服,一收神通便不认账,如此直到十次……”

  “便是罗马的猪,打上三棍子也不用第四棍,这等脑子做什么法老?”多米提乌斯嗤笑道,“我看倒是你们犹太人讳败作胜,不肯记录异邦神通,那埃及古来是有九柱神的,该是你们的摩西同他们的祭司连斗九场不分高下,到第十灾才分出胜负。”

  雅各皱眉:“你也是罗马的,我不打你棍子——咱们现下过的逾越节,便是纪念那得胜的第十灾,主耶和华亲自下凡,见埃及人门户便入内打杀,见犹太人门户便逾越,终教法老屈服……”

  “这岂不是强盗……我们罗马军团的举措吗?”多米提乌斯顿时赞许不已,“你这主耶和华,真是合该庇佑我们罗马人的,待我们的事了了,你不如用心于此,将他送进了万神殿,一定能得许多罗马的供奉。”

  回顾基督教史,雅各部分赞同了罗马人的话。

  多米提乌斯想了想,又觉古怪:“所以这地方的犹太人,年年最要过的是纪念杀埃及人,逃离埃及的节庆?”

  雅各点头。

  多米提乌斯又道:“而你家的犹太人,一出事便想着逃埃及去?”

  雅各坦然点头。

  多米提乌斯也说不出话,一问坏不坏便是坏,一问去不去便是去,真不知如何形容了。罗马人预备得了空闲,还是要找个斯多葛派的大师再习修辞。

  那边厢,约翰自觉领受了屋主人的盛情,他也是洒脱的,在席上便考虑立即报偿:“拉匝禄,你上前来,但有什么想学的,我都能教你。”

  拉匝禄急忙上前,却说不出话,像那话到了嘴边又被憋了回去。

  “你何须慌张呢,拉匝禄?”约书娅鼓励道,“约翰知晓许多的,不止摔跤的技法,你便是想学摩西十灾法,希腊人的辩词,阿拉伯人行沙漠的旅法……”

  雅各听在耳里,知道这是天兄在给他指路了。约翰也横了表妹一眼:“你不学便莫多嘴,教拉匝禄自己说!”

  “我……”拉匝禄憋了半晌,终于开口,“我想学……学文法和五经,求您教我。”

  约翰神情凝重,腾地起身:“你,你这话当真?”

  半日以来,约翰都是轻松喜乐的神态,教大家都一样快活,唯他此时收了笑颜,一怒生威,顿使屋舍四下寒意逼人,找甜饼的孩子们都顿时收声,再不敢大声喘气。

  拉匝禄不知哪个字将他惹怒,已吓得呆住。雅各亦不知表兄如何被触了逆鳞,赶紧挪到约书娅身边坐下。

  “你可是说……”约书娅的语气里也带着一丝怒气,“你们这些住在耶路撒冷周边的,也不能去找拉比听经学文了么?”

  马大伸手按在弟弟肩上,教拉匝禄冷静,她再同二人说道:“经院的听经并不收钱,但城门和经院的守门人,每一年的胃口都更大呀。”

  听到此言,雅各,愤怒了!

  此时的犹太人中,拉比是极少数的学者,非得精通诸经,声高一地,同时育才众多,才能加此荣衔不可。就譬如在座的约翰、约书娅、雅各,他们经文固是通透的,但在出外收徒,教书育人之前,半点也不敢自称拉比。

  这荣衔既是荣耀也是义务,至少在逾越节前后,面对朝圣者们,他们当修订历法,宣讲经文。福音书里都载了,幼年的天兄来到耶路撒冷,便同拉比们辩经到忘记回家。

  不说这些法利赛派的拉比,纵是拿撒勒城里,腐败不堪的萨默尔祭司,每周也会抽出时间,教孩童们聚集到圣所,他再装模做样地读些经文呢。

  而雅各所思更深一层:这犹太人崇文过甚,国势却不足任用这许多读书人。而由犹太人自己教育出来的,若不彻底背弃文化,便要受外族外邦排挤歧视。如今的许多法利赛派,奋锐党人,都是在野不能得用的,与朕一般是天生的造反种子——你们却不教书了,教朕没了将来的官员,岂不要落得赤眉樊崇一般的下场!

  “拉匝禄弟兄,你且勿慌张。”雅各急忙撑着席面,探过身去宽慰他,“修习经文,怎么能说不是犹太人的本分呢?粗浅的部分,我自教你便是了,约翰是有高妙才干的,我们还要一起向他学呢。”

  待拉匝禄回了座,他才感觉手上被硌出印子。雅各便回头,召小妹撒罗米过来,果然在约翰面前的桌布下摸到了小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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