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列从自己上班的出版社回来。

　　他心中琢磨着，还是得从别的地方想法子。他本来是想出版社的老板，透支点工资，或者欠点钱的。他得解决薇薇安所欠的一百金币的巨款。在以往他的这位老板，待他亲切如故、仿佛是他的儿子一般。

　　这也让安格列有了能够向老板借到钱的错觉。

　　可是当他一见到老板之后，老板便给了他一个冷冷的表情。

　　这待遇是一百八度大转变！

　　接着更是警告安格列，他所翻译得那本《凯撒大帝》必须加快速度了，这本书籍讲述是，神圣帝国、伽马王国、泰坦帝国，血脉上可以扯得上联系的老祖宗、一个龙傲天征服众多异种，建立一个人类帝国的故事，如果不能在合同约定时间之内，完成翻译，他也只能按照合同扣除相应的费用了。

　　安格列这才知道是自己的天真了，老板对他的友好，并不来自于他本人的魅力，或者老板的心善。它是来自安格列在学园的身份，如今安格列不是学园的学生了，老板的态度自然也就转变了。

　　人心善变！

　　安格列是想狠狠地教育一下老板的，做人不要太攀比，踏踏实实做自己，现在的你看我不起，以后的我未必瞧得上你——我精神小伙语录，要和你比一比。这话安格列的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在得到这态度之后，安格列怂憋着脑袋，向着老板慎重地表达了歉意，并承认保证质量，按时的完成翻译任务。

　　毕竟他以后的收入来源，也就只有这份工作了。

　　之后借钱的话，安格列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了。

　　学园的身份带给安格列太多，平时不易觉得、但已经是特权的事件了。

　　安格列快走到自家的门口了，他眉头紧皱，内心仍然是焦急，这欠款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他思索着许多的法子，渐渐地一个念头被他给抓住了。这是有些无耻了——他想去找俄尔纳斯借点，俄尔纳斯必然会答应他的，不过这事又是对他男子汉尊严的一个挑战了。

　　如果是之前安格列的，把自己的牙给咬碎了，也不会想到这个主意。

　　但现在安格列的不一样了，他很轻松地给自己完成了思想工作，依靠女人怎么了，被人说成小白脸怎么了，一个人就非得被这些无理由的、道德观念束缚自己吗？那些说我无耻，说我不要脸，说我很垃的人，他们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自己美满的生活，他们这辈子也傍不上像俄尔纳斯这种肤白貌美的小富婆了。

　　——

　　安格列刚走到自己家门前，便望乌压压的一群人挤在那儿。

　　安格列的心咯咚了一下，他赶忙地上前推开人群要进到内面。人群却拦住了他的，问他要做什么？他的表情是凶狠的。安格列询问：“你们是在做什么？”“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那人反问道。安格列眼珠子一转，忙道：“我是这片的治安官，看你们聚集在一起，会不会有什么冲突？”

　　那人听了安格列这话，脸上嚣张地表情变了，他道：“长官，我们可什么也没干！我们是正儿八经的收账呢！”

　　安格列是有想过自己没了身份，是有人会来找麻烦，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面色严肃地道：“说什么屁话，收债有你们这么收的，一群人堵别人门口，你们吓唬谁呢！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治安厅，带来一群人来统统把你关进大牢！”

　　说着安格列的就，向着屋外跑了。见安格列跑了，那人便急了，他一面望着安格列的，一面望着屋内，最后还是抵不住的朝着屋内叫道：“老大，粉条来了！他还说要带着一群人来，把我们给抓进局子里。”治安厅的治安官大多是穿着粉色的制服的，故而在道上众人口头语中，也有了条子之称。

　　这话一出，原本还算安静众人立刻沸腾了起来。其中一位满脸的胡须，胳膊上有着诡异为纹身的大汉，更是直接冲了出来。他来到叫喊的那人面前，先是狠狠地给了那人一耳光，骂道：“粉条！那里有粉条，你吓扯什么！”

　　那人脸色有些委屈，随即便指着安格列逃出的背影。

　　图塔神色变化了两下，他心中困惑，上面的话明明和他讲过，这次讨债不会预见什么官方力量的人来干涉的。他只管大胆放心的逼迫对面就够了。望着安格列逐渐远处的背影，图塔的脸愈挣扎，随即他的脸色一凝，伸出手指着安格列叫骂道：“骗你们的，来两个人，去把他给抓过来。你们什么时候见过粉条，这么慌张的。”

　　这话像是点醒了众人，两个腿长的青年，从人群之中跳了出来，他们带了极大的愤恨，冲向了安格列。

　　片刻后，安格列被两个人扣押着来到了图塔面前。

　　安格列对着面前这壮实大汉叫道：“你是想找死呀！敢抓我，等会帝国的城防军来，把你们统统都给打上天的。”

　　大汉咧嘴一笑，他大步上前，甩手便给了安格列一个嘴巴。安格列被这一击打得晕头转向的，面上的人几乎都变得模糊了。他有好一会才缓过来，望着身前的人影。那人影双手抱拳，向着安格列的比划道：“快说，你是谁，你是治安厅的人，能不认识我图塔，你开什么玩笑。”

　　安格列明白自己吓唬人的策略，算是失效了。

　　他盯住图塔叫骂道：“我是安格列的，现在知道我是谁吧？你说你动什么手！”

　　图塔听了这话，他表情是凝重是不少，他片刻之后才道：“那你不报自己的名字？”

　　安格列是被学园退学了，图塔也是知道，不然他根本没有胆子，来到安格列家接收雇主委托，前来索要欠款的。

　　但即便如此，安格列也是在学园待了八年的人，谁知道他背后还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学园的关系，随意一个都能压死他们这些、平民心中强大异常的混混了。但雇主的报酬有非常的丰厚，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着这次任务，也算是个投名状，和莱盛格家族的人，有了联系的。

　　有了这层联系，他就不单单是一个简单的混混头子，而是有着上升渠道的大混混了。

　　他是知道，对大贵族们而言，他们这些混混就和马桶差不多，遇见脏事的时候就用用，用完了就捂着鼻子，恨不得一脚踹开。但那又怎么样的，就这做马桶的机遇还不知道有着多少人给他的抢呢！能为贵族们小小的屁-眼子，排忧解难，他是求之不得的。

　　当然基于安格列家的特殊性，他也刻意地提醒手下了，不要粗鲁，只限于催收，必要时可以恐吓，绝不能有进一步的举动，特别是那个安格列是动也不能动！他是一个混混，为了上位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无耻，可以下流，可以残暴，但他能够在那混乱底层区、作为一个帮派头子这么多年，他还是有他的脑子的。

　　安格列望着图塔说道：“我这不是想用自己的机敏，智退群敌吗！”

　　图塔死死地盯住安格列，心中卧槽万千，半天没有憋出一句话，随后只能说道：“安格列先生，你很机智，下次不要在机智了。”

　　随即他便命人放过了安格列。

　　......

　　安格列和着妹妹、母亲待在大厅里，妹妹被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梳着整齐秀发，眼角有着皱纹的女人抱着。女人表情平静，有着说不出的镇静，她们坐在一张椅子上，妹妹的眼神胆怯着、不敢看妈妈，也不敢看身前的大汉。

　　安格列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他们的对面坐着是图塔。

　　这是谈判的姿势。

　　图塔笑着和安格列道：“安格列先生，我们是正儿八经收债的，你别激动，许多的事情，我们都是可以商量的。你一来就把事情搞得很僵硬，我们也很被动呀！”

　　安格列道：“怎么商量，你讲？”

　　图特道：“你们欠我委托人的钱，我来要钱，这天经地义，没有错吧！”

　　“对的。”

　　“我来找你们要钱，你们这样子应该是还不起钱了？”

　　“是的。”

　　“那好对于还不起钱，一般情况是要么宽限时间，要么别的东西抵债？你的选择是？”

　　“宽限时间。”

　　“既然宽限时间，也就是这钱在到期之后，就已经是属于我们委托人的了。可是我们的委托人由于特殊的情况，这钱不得不暂时放在你这儿的。对把钱放在别人那儿行为，我们一般叫作借款。而对于借款，我们都是要利息的。安格列先生您是文明人，我愿意用文明的方式，来和你商讨，这点我想你是能够接受的吧！

　　“嗯！”安格列点头。

　　“那好！”图塔把一纸张摆到了安格列众人面前。

　　他道：“这是薇薇安女士，从去年三月份起，便向莱特尔装扮店铺，购买的各种商品。莱特尔店铺对一般客户付款宽松期限，是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如果还不付款，便是按照借款了。所以这一个月的利息，我们不去计算。按照沃尔本银行标准，个人贷款商贷、是复利的，截止到目前为止，加上本金一同，薇薇安共欠我们委托人二百个金币。”

　　听了这话，薇薇安立刻大叫了起来：“你骗人，明明才一百个金币的。”

　　图塔瞧了薇薇安一眼道：“小姐，这是正儿八经的利息计算，你就把官司打倒王座面前，我也是占理的。”

　　薇薇安眼眶又开始红了：“你，你们没有和我说，欠款还要这么多利息的。”

　　图塔道：“不多的，小姐，你去随便什么地方打听一下，几乎一年半了，才不过翻了本金的一番。这种贷款条件是非常优惠的了，别的、就如我们自己放贷，按照你这种无抵押的情况，这个时间，利息至少要是本金的三番了。”

　　图塔的话把薇薇安说得不能言语。

　　薇薇安只能委屈地抱紧着母亲。

　　“那您是怎么看的？安格列先生。”

　　安格列用大拇指抵住自己的脑袋，图塔的话是挑不出毛病，这种利息在这世界是比较优惠了。这才是比较麻烦的地方，如果这些人讨债的方法，是不符合者法律的，或者直接是暴力的，安格列是能够通过自己的关系，最简单就是俄尔纳斯，来狠狠地给他们一个教训。

　　当然现在也可以，俄尔纳斯本来就不是讲理的人，她只站安格列这边——这种被偏爱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但自己心底终究是非常不爽，因为他人对薇薇安年少、不懂事的利用，就被欺骗了一百多的金币。

　　“我们给你，”一道声音响起。

　　众人把目光看向她的方向。

　　一直不开口的，只是静静坐着的、安格列的母亲，安妮突然发话了。

　　安妮表情凝重地道：“薇薇安犯了错事，是她的不对！既然错了，我们就认了。”

　　“那女士，你准备怎么支付？”图塔笑着道。

　　安妮拍了拍薇薇安肩膀，示意她的起来。

　　薇薇安起身，她站到安妮的一旁，她慌张、而又胆怯地望着自己母亲。

　　安妮和着她道：“薇薇安你错了没？”

　　薇薇安红着眼眶，内心有着说不出的委屈，她点点头。

　　安妮转过头来，和着图塔道：“我们的这座房子可以给你，它两百个金币绝对够了！”

　　“什么！”“嗯！”——这次不仅薇薇安，就连安格列也大叫了起来。

　　薇薇安愣在那里，眼泪也不流淌了，像是凝固了一样的。

　　这房子对安格列一家是有特殊的意义的，房子是处在上城区的位置，托着距离的优势，能够卖更好价钱是可以肯定，在以往它作为他们一家生活的场所，他们也在其中渡过了十几年的时间，这里面有着安格列一家太多的记忆，不仅如此，也是更重要的，这房子还是安格列的父亲，留下仅有的东西。

　　安格列的父亲莫名其妙死了，政府照顾他们，给了他们这间房子。

　　“妈！钱，我可以去借，卖什么房子！”安格列叫着。

　　安格列觉得母亲的决定，有些不可理喻了！

　　“妈，”薇薇安畏畏缩缩地望向母亲。

　　安妮对安格列和薇薇安的话语不为所动的。

　　她盯住薇薇安道：“薇薇安你要记住，一切的事情，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每件事情都有它的代价。你十四岁，像个孩子尽可能的天真，你能够活得这般无忧无虑，你的背后是有着我们的存在。我们依然会爱着你的，这点你尽可以的放心，直至我们死去的，也会如此，但你要明白，你的每一件鲁莽与放肆，它的代价，首先的是我们。”

　　安妮用着最严肃的口吻，向着薇薇安说道。

　　薇薇安通红了眼眶，上面噙满了泪水，她是难受极了，不想离开自家的房子，她试着说道“妈，我知道错了，我们可以不走吗？”

　　安妮坚决地道：“不行！”

　　薇薇安脸颊沾满了泪水，她强忍着不哭出声，在这一瞬间她有了向魅魔恳求帮助的想法，她想要恶魔变出钱来，很简单把这当前的一切都给解决掉，但母亲的话语又在她的耳旁响彻。薇薇安你有什么代价，是可以向恶魔付出，之后又是否要家人为你偿还这一切的。

　　这些都是她真正要考虑的事情。

　　她长大了不少。

　　安妮看向了安格列道：“就这样吧！安格列，你和这位先生，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吧！”

　　安格列望向母亲，他内心有许多的感触，最大的一点就是他更加现实的贴近这个世界了。他的母亲是他这世界上一种幸运。

　　此外就是他意识到，母亲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中年妇女。她在安格列和薇薇安，很小的时候，在这权贵和各种势力聚集的场所，独自一人的将他们养育大。父亲的死，她从政府那儿要来了赔偿的，之后又是不知道，通过那样的关系，将安格列给塞入了学园。

　　要知道那可是学园呀！虽然它没有多少历史的沉淀，但也绝对是荣耀大陆最顶尖的魔法院校。

　　他心中想着，母亲是对的，他们是该搬家了，占据一个不属于他们身份的位置，只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祸害。

　　母亲是在用这件事情提醒众人，他们家的生存姿态，应该变化了。

　　他又望向图塔。

　　图塔对他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

　　他道：“那图塔先生就这样吧！具体的事情，我们明天在商量，今天我们一家子都累了！”

　　“安格列先生，你的话我很能理解，我也答应了你的请求。你们是我见过的最讲规则，最懂得体谅他人的欠款人了！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和你成为朋友，以后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尽管向我告明，只要是我能够做得到的，我必定竭尽全力。”

　　图塔站起了身，向着安格列恭敬地说道。

　　他觉得他们的要债行为，或许已经激怒安格列了，他需要缓解一下。

　　这是他的生存方式，不要惹怒不必要的敌人，如果可能就和别人成为朋友，这也是为什么他把要债行为仅仅局限于要商业行为的原因。

　　“可以的，”安格列点头。

　　虽然心中不舒服，安格列还是站起身来，露出了微笑。他得面对这个事实，这是最好的解决法子了，他早早地把这件事情给了结了，没有起更多的波澜，他失去了他不应该占据的房子，得到了妹妹的成长，以及一个小混混，虚无缥缈的承诺——当然更重要是，让他意识到了，这社会赤裸裸的阶次待遇。

　　图塔那边听了大笑，他伸出右手便要和安格列的紧握。安格列没有伸出手，他等着图塔那边主动。图塔见了一愣，随即也是赶忙地上前，把手放到了安格列的身前。安格列站在原地，伸出手握住了它。

　　安格列道：“我觉得你很恶心，我很愤怒，但有一点你是可以安心的，我们可以就此平静了。”

　　图塔脸上笑容不变，他道：“我很高兴你能够这个意识！安格列先生，你会活得很长久的，我期待你未来站在更高处的那一天。”

　　“你也一样！”

　　然后只是刹那间的功夫，一切都变了！

　　安格列是没有反应过来的，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反应——图塔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安格列的腹部。疼痛感迅速地贯彻安格列的全身，这让他不能动弹，自身处在一种剧烈挣扎的颤抖状态。接着匕首一下又一下的、从安格列的腹部进进出出的。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利器划过肉体，所产生那种刃尖的穿透感。

　　他瞪大着眼睛，怒视着图塔。

　　图塔的眼神已经不正常了，那是充斥着血丝和茫然，他张大着嘴巴，像是塞入了一个鸭蛋，隐隐的、像是从远方而来的声响——“兄弟们，上！来给这位不付钱的先生，一点儿小小的教训。”安格列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了，他只淡淡见到，人群们涌了上来，他们举起了拳头，向他以及他的家人冲去。

　　“啊！”安格列撕心裂肺的叫喊了一声，他使出自己全部力气推开了图塔——这一作效了，图塔倒下了。

　　但是更多人的，朝向安格列的涌了过来，他们的拳头如同雨点一般、重重地打击在安格列的身躯之上。安格列左摇右晃的，天地仿佛都在旋转了，他前所未有的疲倦。他想要休息，他的意识却告诉他，这不能够，他一旦躺下，面对的或许不仅仅是自己长眠，更是自己身后家人的无助。

　　他肆意地挥动了拳头。

　　他太累了，

　　他似乎从耳旁轻微地听见了妹妹哭泣，母亲护卫着妹妹，那柔弱、无助的身躯。然后是妹妹推开母亲，她带着自己湿润、已经哭了花了面庞冲着他奔来。妹妹应该是在大叫着，他对声音的感知愈发的模糊了，世界在他的周遭仿佛要回归一种原初的寂静。天地在转动，随即他的身躯传来了感触，妹妹在望着他——他被妹妹接住了。

　　妹妹不断地摇晃着他，嘴中喃喃地不知道在喊叫着什么。

　　妹妹瞳孔的眼色在变化了，她的表情也在愈发的狰狞，是错觉吗？这是安格列最后的念头，随后他感觉自己在漂浮，在下降，不停的，不停的，根本不停，好似在堕入无尽的深渊一般，他眼前的光亮，也变得愈发的狭小，直至——黑夜吞没了他！

　　他最后的感觉，似乎是撕心裂肺的喊叫和浓重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