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不够集中?你说伯父没能掌握因布图?”
对他的话,瑞莱雅小姐第一个不满起来。雷阿尼大公是家族的英雄,外人也就罢了,她难以忍受自己家里的人也敢出言污蔑雷阿尼大公。
她的愤怒,林恩不以为意。他很清楚自己家的这几位大小姐的脾气。瑞莱雅小姐确实有些小心眼,但是她并不喜欢阴谋诡计,而且很享受别人的奉承,就算是得罪了她,也不算什么大事。
班恩教会的人主动上门,只要他能够展现出来自己对权力的看法,就很有可能会得到班恩教会的青睐,这才更重要。
“大公活着的时候确实掌握了因布图的政局。但是更多的权力可不是体现在政局上。就以因布图为例,大公可以任命任何一个王国的官员,甚至可以更换不听话的国王,但是,他能够强迫所有因布图人说达马拉语吗?”
林恩的问题让瑞莱雅一窒,倒是吉萨莎小姐哑然失笑。
“怎么可能?不管是国王、首相还是什么掌权者,怎么可能会要求全国都说一种语言呢?别说全国,我们自家里都做不到。”
吉萨莎说的是实话:雷阿尼家族作为费伦人全都会说通用语,他们的族裔是达马拉人,所以也会说达马拉语。此外,因为信仰问题,他们家族很多人都会说深渊语,因此,就算一个家族,他们都有三种语言。
至于因布图,更是如此。
因布图王国坐落于坠星海北端,与塞斯克隔海相望。很多年以来,这个国家看似统一,其实由两部分构成:南边坠星海沿岸繁华的商业城市,和北边放羊牧马的酷寒之地。
商业城市的琼达斯人和放羊牧马的达马拉人共同组成了这个国家,从一开始,因布图就是两个不同民族拧合成的国家。大家一直没有分裂,不过是因为各取所需罢了。北方而来的达马拉人需要南边的繁华城市,否则他们吃不饱饭;南边的琼达斯人也需要北边的达马拉人和图坎人,否则他们会被北边山里的野蛮种族不断骚扰。
他们强行组合成了一个国家,自然双方谁也没法真的接受对方:种族、文化、信仰甚至是语言都截然不同,王国本来也是更近似于不同种族和势力的联合会,从古至今,领主议会都比起来国王有更高的决策权。像雷阿尼大公一样,不高兴了就换个国王的事情,也发生过不止一次。
因布图自有国情再次,他们的国家就是这么个情况。
这些情况林恩都知道,但是他现在只想要在黑暗之主教会面前表现一番,才不去考虑那些问题。而且,他本来也不是很看得上因布图的那些破事:来自地球某大国的他,对于一个统一国家还有多种不同语言本来也觉得很是好笑。
“就当我说的是一种理想状态好了:如果能够推行统一的语言,那么因布图内部,就不会存在琼达斯人和达马拉人斗争的问题了。统一的语言会促进政令的颁行,统治者的命令可以更好地执行。如果是那样的话,又怎么会在每一次国王去世之后,爆发那么多的问题呢?”
林恩并不和几位小姐吵架,但是他却提出来了一个不同的看法,“语言是统一的标准,也是一种统一的秩序。权力的推行是需要执行力的,而良好的秩序可以放大执行力。靠着秩序建立起来严格的阶层关系,并且设计出来环环相扣的制衡,那么位居最高位的人就可以轻易地掌握所有权力——然而大公做不到这一点。”
“真正的权力不是控制几个手下,或者掌握多少军队那么简单。它应该是一套运行制度,一种独特的秩序,可以在任何情况下保证权力拥有者对下位者占据优势。这种秩序是法律、是道德、是深入人心的文化——它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度,潜移默化的影响到所有人,让所有人甚至不敢有反抗的念头,这才能够被称之为真正的集权。如果真是如此,我们也不会被赶出故国了。”
林恩的话语让两位小姐陷入了沉默。无论是权力还是秩序,对于她们来说都有些难以理解。毕竟习惯了奥喀斯的深渊思维,这些东西距离她们太远,一时间她们也是无言以对。
她们甚至连秩序是什么都不太明白,哪里懂这些?
然而这些想法,足以引起芬恩的重视。
他饶有兴趣的开了口,接过了这个话题,“那么,你认为怎样的制度才能够更好的控制因布图?现在的泰因四世就被人认为是因布图最出色的国王之一,你认为他足以建设起良好的制度,控制因布图吗?”
“当然不可能——他差的太远了。”
芬恩的接口,林恩并不奇怪。他本来就想要钓鱼,才故意抛出鱼饵,引起芬恩重视的。班恩牧师当然对这些感兴趣,他们最为热衷的就是权力,听到如何扩大权力,掌握权力,他们会毫无抵抗力的咬钩。
而且林恩的话也足够新奇。
虽然一直以来,班恩都因为他对权力的执着追求而被认为是最为残暴的神明之一,然而可悲的是,这个世界的班恩牧师对于权力的理解却非常简单粗暴。他们对外侵略扩张,对内勾心斗角,总是单纯的想要通过简单的掠夺方式来获得更多的权力。
这种想法不能算是错误,但是在林恩看来就很低级:他们甚至很少考虑如何用更好的制度去约束部下,也很少想要如何才能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在他们看来,争权夺利全靠力量强弱和神明宠爱,对待手下如同对待奴隶,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以说,他们使用权力的方式粗糙无比。
可能这是因为费伦真的有人可以靠着极强的力量无视一切规则,所以规则不受重视;但是更多的还是这个世界的思想被宗教钳制,缺乏足够的发展,同时又因为从未统一过,所以缺少一些相应的思索。
所以,林恩抛出来的想法自然可以轻易的引起芬恩的注意:也是时候让他们意识到,真正的集权可不是勾心斗角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