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姆斯意味深长地看了铜灯一眼。
它在暗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某种示好,却又模糊了忠诚的边界。
既然心照不宣,后续可以大胆发问了。
霍姆斯仔细检查了这艘蒸汽船,雾气在侧沿收集到了这艘蒸汽船的信息。
北仑蒂城邦801-渡鸦号。
他也注意到在甲板上唯一清醒的人类。
这位鬓角微白的船长身上传来微弱的海浪声,似乎是某种神秘力量的庇护,支撑着他保持清醒,而周围昏迷的船员生命体征较为平稳,至少没有突然暴毙的迹象。
霍姆斯摸了摸下颚,短须扎手,短暂思索过后突然有了个想法。
他将铜灯悬挂在船舵上,随后隐匿于雾。
渡鸦号上层船长室内悬挂着瓦斯灯,两侧圆形瞭望窗外是翻滚的烟霭,包括书桌在内的每一件家具都被固定在原位。
穿衣镜被悬挂在墙壁上.
它四周包裹着木制框架并且在顶部雕刻了一个立体鸟类雕塑。
瓦斯灯开始闪烁,房间内变得朦胧,雾气从四面八方的木头缝隙中挤进来,像是数十根雪茄被同时点燃一样。
镜面里出现了海雾。
霍姆斯从灰白色朦胧中走出,赤脚踩在厚实温暖的绒毯上。
“测试成功,浓雾形态切换需要适应,没办法带着铜灯转移倒是挺可惜的。”
他总结了一下体验,对雾气的掌握逐渐纯熟。
船长室内的装潢不算华贵,罗格船长并非是那种骄奢淫逸的领导者,在简朴之余,只做了符合身份的一些必要装饰。
霍姆斯简单欣赏了一下,又把玩了一下陈放在固定架上的两柄西洋剑。
阔刀和细剑都有,分量很沉,握柄和金属尾端都有钢印和雕塑,象征着独一无二的身份。
他喜欢艺术品,但对于这种署名的物件,没有侵略霸占的冲动,如果以后能打造一把专属剑,他倒是非常乐意。
霍姆斯背着手参观片刻,便来到衣柜前。
远洋货轮的衣柜也是定制版,防腐木头加各种符合船舱风格的条纹装饰,木质结构上镶嵌了某种合金,有海浪花纹和难以辨别的神秘学符号,类似的元素重复出现,应该是这位船长的信仰。
霍姆斯驻足片刻,没有感觉到神明的注视。
他耸了耸肩拉开衣柜,里面传来烟草和木质香熏的味道,清爽利索,有明显的军人作风。
最严肃华贵的船长服,专门打造了一个类似人偶的展示架,传统宽檐大帽,红黑色大鳌,还有金色绶带和束腰,两双高筒靴子。
很明显在这奇怪的世界也不会是日常装束。
霍姆斯没有动它,而是挑选了一件麦色内衬,立领长袖,质感较好的黑色马甲,西裤和外套,又从小盒子里面取走了一条领带,两枚袖口。
这几件衣服款式比较久,却保存良好。
霍姆斯猜测是那位船长年轻时,至少在中年发福前比较喜欢的装束,所以即便穿不上,也收拾整齐后保存在衣柜内侧。
他穿戴整齐后在镜子前站定,又注意到镜子旁的旋钮,拉开看见了隐藏式挂柜,便伸手取出一顶黑色礼帽戴上。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又放回去。
跟自己的气质不符。
霍姆斯重新整理好头发,始终面无表情,他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绅士,礼帽的装饰性大于实用性所以并不喜欢。
他又取出嵌在木板里的手杖,黑色油亮的木纹长柄,顶端和底部都是银色,分量很沉,似乎在里面灌注过其他金属。
雕刻的花纹很漂亮,没有宗教寓意,而且在其它手杖都有名字的区域是空白的,说明这是一件赠送给船长的礼物,并且尚未取用。
霍姆斯看向镜子。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看见自己,欧洲面孔且棱角分明,双眼冷峻严肃,身材壮硕高大得像个赌场老板,胡茬很短,发色棕黄。
不怒自威的壮汉,接近中年。
但实际年龄肯定要大得多,因为在铜灯口中普伦蒂斯岛屿拥有悠久的历史。
他眯起眼睛,发现自己周围总是弥散着若有若无的朦胧边界,难以窥探仔细,甚至在长久注视后会产生微弱眩晕。
霍姆斯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掌控雾气。
原主身上还有很多秘密。
“先生,抱歉打扰您。”铜灯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我刚在船上取了点东西。”霍姆斯停止思考并将领带轻轻调整。“说。”
“到家了,霍姆斯阁下,普伦蒂斯岛屿的边界已经完全展开,等待您的归港。”
霍姆斯抬起头,借助浓雾重新回到甲板。
那些被穿戴在身上的物件在传送时需要格外关注并做特殊处理,好在顺利地被带了出来。
铜灯也发出赞叹:
“哦,霍姆斯先生,您看起来优雅极了,这是一套很得体的装束,适合今天的日子。”
霍姆斯没有被它的恭维影响,而是转过身,目光穿透海平面上的浓雾,遥遥望见一座岛屿……
海浪并不平静。
天空阴云密布,浓郁阴沉的云端被频繁闪掠的雷霆点缀,悠长沉闷的轰鸣传到水面,汹涌的波澜和礁石碰撞的潮击声中,是一层层向往叠荡的巨大海浪。
渡鸦号在沉浮,仿佛是一只被巨兽余威震慑在外的娇小昆虫,难以理解的恐惧弥散在空气中。
暴雨没有穿过浓雾。
霍姆斯和渡鸦号都被白烟笼罩,而外面实际的天气要恶劣得多。
这片水域根本不可能有正常的船舰可以抵达,在距离海岸线十几公里开外,就已经有突出水面的畸形礁石,像浮岛一样在水花里若隐若现。
转瞬即逝的闪电,还有船体数倍高的海浪在不断向外拍打,如果视线拉高,甚至在礁石中间还有大大小小的旋涡。
各种诡异极端的条件,将“人类禁区”写得明明白白。
霍姆斯拄着手杖,平静地望向远方。
他在看见岛屿的瞬间,内心惴惴不安的情绪,还有被扯动的急迫感都消失了。
漆黑连绵的两条山脉横亘在岛屿深处,海岸线从中间断裂,一大一小两座子母岛中间是一条天然水路,低矮处平缓,高俊处直插天空。
“普伦蒂斯岛。”
霍姆斯深呼吸,感觉脊背发麻,那是藏匿在身体最深处的悸动,仿佛是某种刻进潜意识的羁绊。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