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献祭

第三十四章 献祭

  东厂的番子找到徐爵时,这位喝的烂醉如泥,靠在一位胡娘怀里。

  就像个即将奔赴刑场都囚徒,而这些桌子上的酒菜佳肴,就是他的断饭饭。

  “徐大人,你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徐爵却径直往后一躺,举起双手,“来吧,早就等着你们了。”

  脸上甚至带着轻蔑。

  这种态度彻底激怒了来抓人的东厂番子,只见他眼神微眯,“架起来,带走。”

  走出房门,外边是大汉将军,锦衣卫,甚至还有皇帝身边的一位内侍。

  而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身穿一身绯红的大氅,在火光照耀中,转过头来。

  “徐爵,你做的好大事情,居然直达天听了,你,有福了。”

  说道最后,冯保脸上带着笑,仿佛这真的是什么赏赐一般。

  “堵住他的嘴巴,速速带走,皇爷还在等着呢。”

  宝钞司里,朱翊钧对着戚继光招了招手。

  “戚将军,这里来。”

  戚继光难得有些拘谨,皇帝就在咫尺之遥。

  朱翊钧站起身,强拉着戚继光坐在一侧。

  “朕听说,戚将军喜欢舞文弄墨,接济南来北往的读书人。”

  朱翊钧语气中并无喜恶,加上态度亲近,戚继光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便壮着胆子说道:“臣不过是……”

  朱翊钧却直接挥手打断,袖口上的紫色龙纹颇为醒目,戚继光压低了头颅,“朕告诉你,不要学那些文人的坏毛病,那些无意义的俗人,戚将军也就不要去接触了。”

  此话一出,就连张居正都愣住了,他有感觉到被冒犯到,陛下这是在骂他吗?

  张敬修挺直了腰杆,侧耳倾听。

  田义一抬头,就看见朱翊钧对他招手。

  “田义,取一壶热酒来。”

  尽管陛下才十岁,但谁家的孩子十岁这么大,和戚继光蜂腰虎背的高大身材一比,竟也差不了多少。

  田义答应一声,立马离去。

  外边随时备用的热酒此刻散发着酒香,一路飘到殿中。

  “皇爷,酒来了。”

  田义人还未至,声音倒先传到大殿众人耳中。

  两位火者合力推开大门,寒气瞬间涌了进来。

  朱翊钧取过田义双手托在银盘里的玉壶,转身看向戚继光。

  “杯子拿来。”

  田义立马递给皇帝,朱翊钧亲自为戚继光倒上一杯热酒。

  “戚继光雪夜赶到京城里,到现在还没歇过吧。”

  “这杯酒,算朕敬你的。”

  戚继光正在暗自揣测,结果居然是如此惊喜,不由得暗自心惊。

  甚至有些惶恐的要跪下,却被朱翊钧一把抓住肩膀,就像黄河决堤一样的巨力差点揉碎了他的骨头。

  “跪什么,朕让你跪了?”

  “来,饮此热酒,暖暖身子。”

  戚继光立马接过,皇帝的态度实在是太惊喜了,他尽然将这滚烫的酒水一口饮下。

  顿时,从脚到身子,都在此刻突然暖和了。

  “提帅。”

  “臣在!”

  朱翊钧看着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以往倒是个性子软和的,主打一个谁也不得罪。

  而今,居然也跟着变了。

  朱翊钧再次递过去一杯热酒,朱希孝有样学样,一口闷。

  顿时被这辛辣和热气激的差点流出泪来,最后强忍着憋住了。

  朱翊钧却不放过他,直直笑出声来。

  “哈哈哈!”

  众人只好跟着笑,看大明北镇抚司左都督的笑话,倒还真是少见。

  “提帅,你最近做的不错,朕心甚慰。”

  朱希孝脸色依旧涨的通红,但此刻也强压着这难受劲儿,“臣叩谢陛下天恩!”

  众人正在欢笑之时,冯保脸色被冻的有些发白,带着两名提骑像拖死狗一样带着徐爵走了进来。

  现场热烈的气氛瞬间戛然而止。

  “皇爷,臣找着这逆贼了。”

  听到冯保的禀报声清晰的传到众人耳中。

  朱翊钧站起身,指着地上,衣衫不整,脸上好带着脂粉气的徐爵。

  “戚将军,你瞧,这蠢货连同着外边的文人墨客,品德高洁之士,烧了朕的皇仓。”

  “看他这幅样子,反倒是朕的过错了?”

  徐爵醉醺醺的抬眼,似乎有些甚至神志不清了。

  冯保站在门口,背后冷风吹来,冷的发抖,举止无措。

  朱翊钧一招手,“大伴进来喝杯热酒,叫提骑们都下去歇着吧。”

  跪在殿门口的两名锦衣卫提骑,抬头看了一眼,又犹豫着手底下的徐爵,尽然呆了一下。

  朱翊钧再挥手,提骑们感激地退下了。

  这破天气,铁打的汉子也顶不住呀。

  冯保凑到朱翊钧身旁,讨了一杯热酒,总算恢复了几分神志。

  随后又和田义退到朱翊钧身后,两人一起收拾账本起来。

  张居正依旧在默不作声的旁观。

  戚继光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眼神逐渐冷冽。

  朱翊钧这才将声音冷将下来,“戚将军千万不要学这蠢货,被那些人裹挟在一起,搅的不明不白。”

  “臣明白,臣回去后就解散那些人。”

  “书还是可以读的,只是少和文人来往,哦,张先生除外,他是能臣。”

  张居正恰好在抚弄着自己的长髯,顿时手指一顿,“陛下缪赞了。”

  但张敬修还是一眼就能看出父亲还是颇为得意的。

  不由得颇为感慨,陛下真会哄人啊。

  “张敬修!”

  随着朱翊钧猛然拔高了音量,张敬修顿时一激灵。

  “在!”

  “田义,把朕常用的御笔赏他一根,冯保,研磨伺候。”

  “戚将军将这蠢货带过来,朕亲自审他。”

  张敬修变成了常在帝心的幸运儿,谁都知道,这是皇帝在赏张居正。

  爱屋及乌,不外如是。

  但张敬修的境遇谁不羡慕?

  随后,朱翊钧从大殿里取出一份拔凉的冰水,一把浇在徐爵脸上。

  “啊啊啊啊啊!”

  “谁?谁敢破你爷……皇爷!”

  “徐爵,你就不想让那些勋贵,大臣也体验一下这种遭遇啊。”

  徐爵有所意动。

  “你想活命。”

  朱翊钧非常肯定,一心求死的人是不会有心思逍遥快活的。

  “那就拿他们的命来抵。”

  徐爵猛的抬起头,瞬间清醒。

  脸上带着笑,“陛下好魄力,臣这就如实招来。”

  一想到自己被逼到这幅惨像,而那些衮衮诸公,地方缙绅,还在逍遥快活。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涌上心头。

  “驸马都尉,许从成,隆庆六年交易上等丝绸五千匹,许臣百金……”

  一个接一个的名字从嘴里吐出来。

  京畿附近的寺庙,道观,赫然在列。

  朱翊钧面色不变,还好心的给徐爵加了件衣裳。

  都是忠臣。

  “张敬修,记录在案。”

字号 A+ A- 16
白色 粉色 绿色 黄色 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