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阿洪反乱

第三十八章 阿洪反乱

  长江边上大江在月下翻涌,无语东流,翼殿的水师战船已经停靠到下关的芦苇丛前,长龙船上的火炮不多,可也足以对天京城防构成新的威胁。

  城中叛军又不得不分兵北向,把守下关、金川门一带的城墙,韦昌辉和秦日纲手中的部队总共也就只有三四千人,现在又到处分兵把守,根本再无力出城攻击靖难军的营垒。

  外间夜色深沉似墨,好像为了附和翼殿援军的到来,天京上空又重新开始下雨,大雨滂沱如注,不时有白练闪电在中天劈过,照亮北王府的宫阙。

  王府内参护侍卫林立,韦昌辉就是睡觉也如临大敌,他的卧室窗外就环立着几十个兵器不离手的卫兵,分明就是害怕自己也成了第二个杨秀清。

  韦昌辉铺满绸缎的大床前,站着七八个宫女,殿里灯烛通明,一把洋枪摆在他的枕头前。

  北王还是难以入睡,左翻一下,右翻一下,最后又坐起来,眼里网满了血丝。

  他侧耳听听外面的拆声,问:“几更了?”

  一个女官说:“四更了。”

  韦昌辉突然说:“派人去叫燕王和佐天侯来。”

  女官怯生生地问:“这个时候……这样晚了……”

  韦昌辉暴怒,拿起洋枪就对准了一名女官:“你啰嗦什么?叫你去叫,你就去叫。”

  北王跳下床,又把衣服穿了起来,他现在极其缺乏安全感,就算有再多参护贴身保卫,韦昌辉也总觉得只要他闭上双眼,就随时都有可能像杨秀清一样身首异处。

  天京城里全是韦昌辉的敌人。

  天王府上,他纵兵屠杀,把傅学贤带去了的五千东殿精锐全部杀光,就此夺得了天京大权,就连洪秀全也要仰他韦昌辉的鼻息活命,可是自这以后,天京城里的氛围愈发奇怪,特别是前日秦日纲出城突击失败以后,就连韦昌辉的两位盟友,态度也开始游疑起来。

  韦昌辉的才具远远不如杨秀清,但韦昌辉自认为他是大户人家出身,还做过监生,权谋智慧肯定哪里是杨秀清这种盲流货色可比?

  韦昌辉直觉感到天京城内的形势已经开始不利于自己,他心情愈发暴躁起来,在王府中也是动辄发怒,每天都因为一些小事就要处罚王府女官,就光这两天时间,北王府里就有三名女官和四名参护因冒犯之罪被杀,人头还用绳子挂在北王府大门外。

  北殿之中,人人自危,好像杨秀清被杀以前的那种氛围全都回来了,几名女官赶快匆匆去燕府、佐天侯府请人,可是秦日纲却以他出城突击受伤为由,说要卧床养伤,不能来北府会面。

  那只老狐狸陈承瑢,更是人影全无,北殿女官去佐天侯府找人的时候,府中官吏也只是说陈承瑢可能是洪秀全招去了天王府。

  韦昌辉闻讯一惊,脸色骤变:“我操他妈的,秦日纲和陈承瑢想干什么!他们还想做第二个老子不成!”

  “快、快,召集北殿人马,陈承瑢现在不见人影,一定有问题,我要去天王府找他!”

  一声闷雷隆隆而过,窸窸窣窣一阵响声,天王府的女官们将后林苑的大门打开,陈承瑢弓着身子走了过来,从这里过去就是天王府后宫,任何人未经通秉不得入内,只有总理天王府事务的朝官领袖蒙得恩等在这里。

  陈承瑢和蒙得恩是老朋友了,两人见面,都不用多说几句话,光是对个眼神,千言万语便尽在其中。

  蒙得恩在前带路,紧赶慢赶带着陈承瑢去见天王,陈承瑢小心翼翼问道:“翼殿的大军也到天京城外了,东翼联军射书进城,箭书上写的是什么《东王遗教》和《天纲宪法》,里里外外的意思,都是要杀了我们几人,替东王报仇。”

  蒙得恩默然,他把陈承瑢带到天王的寝宫前,才说:“天王等你很久了,佐天侯,好好把握,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陈承瑢是太平天国里最老谋深算的人,他过去一直很得东王信任,被杨秀清委以天京城防的重任,如果不是陈承瑢的叛变,杨秀清绝不至于死得那样稀里糊涂。

  陈承瑢为什么背叛东王?

  他一路走入洪秀全的寝宫,宫中灯火晦暗,天王只点亮了一盏宫灯,忽明忽灭的火光照在洪秀全的脸上,天王留有长须,穿着绘有双凤朝日和九条龙图案的龙袍,正襟危坐,却没有用正眼看陈承瑢。

  “赐座。”

  洪秀全命令女官在天王脚下边摆了一个小凳子,陈承瑢告谢后侧身坐下,洪秀全才说:“佐天侯,朕的女官来报,说你派兵去保护翼王府了,翼殿参与叛乱,你怎么要保护翼王府的家眷?”

  陈承瑢十分拘禁:“北王杀了那么多人,臣担心北王控制不住部下,万一伤及翼王家眷,就把翼殿彻底推向东殿,一点余地也不留。”

  洪秀全点点头,这位天王平日里深居简出,从来不接触太平天国的实务工作,谁也没想到东王与天王之争,居然会出现这样惨烈的结局。

  洪秀全慰藉陈承瑢:“你不用发愁,朕知道你做得对。”

  陈承瑢立刻跪过去磕头:“万岁英明,臣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洪秀全向上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洪秀全说:“韦昌辉现在对你如何呀?”

  陈承瑢回答说:“北王是极力拉拢臣,臣心里有数,臣绝不辜负天王之恩。”

  “他信任你吗?”洪秀全问。

  陈承瑢回答说:“天京城里,北王除了我和秦日纲以外,也不敢再信任其他人。”

  洪秀全又问:“佐天侯,你认为韦昌辉比杨秀清如何?为人,才具,都可一比呀。”

  陈承瑢回答说:“论才具,他不如东王;论阴谋,他在东王之上;至于人品,臣以为韦昌辉睚眦必报,太阴毒了些。”

  韦昌辉的阴毒浮在表面,如果韦昌辉这都算太过阴毒,陈承瑢又算什么呢?

  不过陈承瑢是洪秀全的人,洪秀全直接说道:“朕有意除掉他,你看怎么样?”

  陈承瑢终于眼中一亮:“韦昌辉祸国殃民,欺君罔上,早该杀了。”

  洪秀全好似松了口气,说:“朕已经看过了东翼联军射入城中的《东王遗教》和《天纲宪法》,石达开和洪熙元的要求还算公平,只是他们向朕奏明,必见了韦昌辉、秦日纲……你们的人头,才能罢休,看来其恨难平啊!仅凭着朕出面为你开脱,必不服众,东翼联军会以为朕在庇护你,如你在诛韦时立首功,朕则可在天国将士面前为你说话。”

  陈承瑢深知他是天王的一条狗,鹰犬中的鹰犬,所以陈承瑢也很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天王用韦昌辉除掉了杨秀清,现在又要用自己除掉韦昌辉,那下一个又是谁呢?

  不过陈承瑢更看得清楚形势,韦昌辉自作孽不可活,他如何斗得过大兵在手的石达开和洪熙元?

  洪熙元……

  陈承瑢想着此人,他是天王的侄子,洪熙元在东王被杀之前迎娶长东金,又在东王死后执掌东殿残余势力,这难道不是天王早已布好的一枚棋子吗?

  陈承瑢心下摇头,他很了解洪秀全,根本不相信洪秀全拥有这么深沉的智慧与远见,但不如此想,又没办法解释天京变乱以后洪熙元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举措。

  洪熙元射书入城,陈承瑢当然明白什么狗屁《东王遗教》,那分明就是洪熙元自己写的东西,可是《遗教》中只要求杀韦昌辉和秦日纲,却不要求杀自己,这是为什么?

  洪熙元是要拉拢我吗?陈承瑢想到。

  陈承瑢只能说:“愿为天王驱策,请天王为臣洗清罪孽。”

  天王眯起细长的丹凤眼,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朕已经派人缒出城去,联络东、翼,佐天侯,你派兵保护好达胞的家眷,和朕一起等着看韦昌辉的死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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