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9月3日傍晚,墨索里尼浩浩荡荡三千多人的行军队伍抵达阜姆。
当地的意大利族裔居民欣喜若狂,每条大街都是相同的喜悦气氛——在这一刻,残缺的胜利仿佛终于完整了,意大利的命运得到了救赎。
墨索里尼走在第一批入城队伍的最前面,接受花季少女的亲吻,沐浴在鲜花和赞美的海洋中。当地居民派出一队代表为墨索里尼接风洗尘。他们为光荣的征服者带来了盐与面包,妇女穿着传统的民族服饰在DUCE的脖颈上戴花圈,以及献上一把古老的,据说是匈牙利统治者遗留下来的几个世纪前的古董剑作为顺从和拥戴的象征。
第二天,驻扎在城外的大部队进行隆重的全体入城仪式和阅兵式,在此时的阜姆,这个小小的城市中,墨索里尼俨然成为了全民崇拜的超然领袖。
在阜姆总督府的阳台上,旗帜飘扬、钟声不断,一队又一队老兵接受墨索里尼的检阅。为了欢迎这支勇敢者组成的团队,阜姆人把当地公园、盆栽和花店的鲜花全都薅了下来,令所有人都踩在花瓣与彩纸条铺成的“胜利之路”上。
“阜姆属于谁?”
“我们!”
“意大利属于谁?”
“我们!”
“世界属于谁?”
“我们!!!”
等到庆典结束后,当总督府门前广场上的人群聚集得越来越多,欢呼声越来越大时,墨索里尼的身影才再次从阳台上现身。这种欢呼、聆听DUCE在阳台上演讲的模式将成为一种全新的现代独裁统治者范式。
“同志们,过去几天的行军已经证明了——我们,法西斯主义有极其强大的生命力进行有条不紊地,旨在改造国家的能力,也就是说,创造我们的国家:法西斯国家。有人会问,究竟什么是法西斯主义。这种主义,就是将意大利人带入世界大战烈火的强烈民族情感。这场战争是意大利人民光荣完成的一场考验。它提供了一种为国家做出贡献、赢得胜利并在世界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能力。”
由于欢呼过于激烈,墨索里尼不得不停下来等待人声减弱后才能继续演讲。
“这种使意大利民族团结的力量,它源于过去,立足当下,展望未来。今天,只要法西斯主义从过去几个世纪的历史中汲取生命力,并转而推动国家投射到一个直接而遥远的灿烂明天。那么每一个意大利国民都将超越自私自利的蝇头小利,并在意大利民族的伟大复兴中满足自己抱有真挚情感的利益,在祖国崇高的利益中满足自己的个人利益。每一个牺牲都是为了祖国而牺牲,每一个荣誉都是为了祖国而荣誉。”
“意大利万岁!”
“领袖墨索里尼万岁!”
气氛陷入狂热的人群齐声呐喊,一万人歇斯底里的喊叫震耳欲聋。随即墨索里尼举起右手,广场上的一万支手臂也相继举起,仿佛是一万支可以刺破天际的长矛。
当阜姆陷入狂欢之际,罗马政府却显得尴尬无比,左右为难。
“妈的,狗屁英雄。”当尼蒂拿起报刊,瞧见头版头条上赫然醒目的“民族英雄墨索里尼”字样时,他骂骂咧咧地说道,“这是损害国家利益,政府利益,是非法爱国!”
左右幕僚见到首相这样大发雷霆,自然也唯唯诺诺,不想上去触霉头。由于尼蒂前几天脱口而出的“拭目以待”没有取得任何成果,因此成为了意大利人纷纷取笑的词汇,通常用以那些放出狠话又没有下文的场景中,就连尼蒂内阁里的大臣都在用这个词汇互相打趣,让尼蒂暴跳如雷。
“派出军队把这个跳梁小丑给我赶走……我们好不容易和协约国缔结了条约,不能出尔反尔。对对,我记得的里雅斯特还有一支部队……”
尼蒂琐碎地吩咐幕僚说道,一边还在地图上寻找他可以用到的军队。
“首相先生,现在军队不愿意去阜姆赶走墨索里尼。因为这对军队的国内声誉是沉重打击,而且没有将军愿意执行这样的任务。”
幕僚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有一位秘书硬着头皮站出来对首相解释说。
“难道我们对这个疯子没什么办法吗?他才三千多人,枪支都凑不齐,就是一群叫花子!……”
“我们可以封锁阜姆。”另一名幕僚提议说。
“对对,禁止物资流入……”
“首相先生,封锁阜姆会导致人道主义灾难,这对我们的国际声誉会造成影响……特别是我们还要获取美国贷款的话。”第三名幕僚又反驳了前一位幕僚的提议。
“你们真是饭桶!妈的,(意大利脏话),你们难道就不能想出个好主意吗?”尼蒂作为银行家出身的社会精英人士,居然颜面俱失地乱喷脏话,可见气急败坏的程度。
最后,幕僚们糅合了之前的提议,给出了一个折中方案:由于进攻阜姆会导致更多民族主义者的反对以及担忧军队再次倒戈的情况,所以不能直接用武力驱逐占据阜姆的墨索里尼军团,只能用封锁来制造物资短缺,从而让阜姆人乖乖就范。但是封锁不能真的造成人道主义灾难,以免影响意大利的国际声誉,所以意大利红十字会可以定期为阜姆提供最低限度的物资。
当罗马政府投鼠忌器,只能展开长期封锁时,民间舆论产生了对“进军阜姆”事迹一边倒的赞誉之声。意大利军队三心二意的封锁并没有阻止热情的民间人士自发前往阜姆进行“民族主义朝圣之旅”。
最先抵达阜姆的是墨索里尼的好友,未来主义诗人马里内蒂。
他狂热地亲吻“大英雄”墨索里尼,然后兴致勃勃地发表了感人肺腑的赞美诗,在他的创作中,进军阜姆是刺入意大利民族灵魂深处的“大觉醒”,是为了“进军罗马”所做的铺垫。
在阜姆的每一天,人群都会自发聚集在阜姆总督府的广场前,用热烈的欢呼声迎接阳台上墨索里尼的即兴演讲。当有什么名人来到阜姆拜访墨索里尼时,他也会邀请拜访者与他一同接见热情的群众。
“我们将在阜姆港崛起,然后煽动军队支持我们的,意大利民族的事业,发起推翻君主制、天主教会的起义。然后进军罗马,建立共和制、只属于劳动人民的意大利国家。”
马里内蒂激情四射的演说尽管大逆不道,但是赢得了不少具有朴素左翼情怀的老兵们的赞许。不过当马里内蒂意犹未尽地享受人群欢呼后,他被墨索里尼拉着手走进室内,后者平静中带着忧虑的神色令马里内蒂颇为吃惊,二人坐定下来后继续交谈起来。
“你来的时候应该已经看到了,阜姆港遭到了罗马当局的封锁,这里的物资情况很不容乐观。”
从心思各异的协约国和无能狂怒的意大利政府手中接管了阜姆港后,当地混乱又维持着最低限度自治的市政管理令墨索里尼十分吃惊。在1914年之前的岁月中,阜姆隶属于二元制帝国奥匈帝国的外莱塔尼亚,由布达佩斯管理。世界大战后,匈牙利公务员撤离了这座城市,而意大利军队只对此地维持了低水平的军事化管理。等到尼蒂政府与协约国签署协议后,此地将会变成国际联盟进行管理的中立城市。
换而言之,如今的阜姆,没有任何自上而下的权力集中机制可言,这里的居民自发组成了各类社团、行会进行自我管理。以P社游戏欧陆风云4的术语来说,这里的自治度至少在90%以上。
“阜姆城有五万人口,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从过去来看,城镇居民长期从事对外贸易、手工业和制造业,与周边农村交换物资。如今当局的封锁让我们的交换很难实现。”墨索里尼摊手说道,“当然,意大利红十字会仍旧会提供给我们美国救济粮,但是也就仅此而已。我们缺乏维持经济运转的原材料,还有市政、电力、环卫的资金。”
不过墨索里尼把难题抛出来也不是为了寻求马里内蒂的帮助,这位诗人肯定也变不出物资,“所以,”墨索里尼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得想办法把这里的治理工作交给别人。”
“你要把这里拱手让出?!”马里内蒂吃惊地说道。
“不不……”墨索里尼摇摇头,“我准备找一位同志——邓南遮,他会坚持我们的事业。”
“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为了全国大选,我不能让阜姆的事情分心……”
墨索里尼心想,阜姆只是他迈向全国的跳板,他可不能被这座小城束缚了自己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