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这位小兄弟……”

　　大概是因为有求于人，牧师的态度变得前所未有地软化。

　　“我叫露尼亚的埃米亚。”

　　“哦，从那个啥啥啥来的小兄弟……”艾斯怀特咳嗽了一声，用异常和蔼的语气说道，“我虽然希望你帮忙整修教堂，但是你完全可以休息一夜再干的。你们不是已经赶路很长时间了么？”

　　“还好，从友善之臂到这里，总共也就将近两百公里路程。”埃米亚遁在水渠之侧，摇了摇头，“当然，让我决定今晚就干的理由有两个。”

　　“其一是我路上也没有消耗多少魔力，不如今晚上用掉然后睡一觉。”

　　“其二……”埃米亚叹了口气，面部表情出现了不少扭曲，“刚才的风干肉实在是太硬了，我嚼了半天，已经一点睡意都没了。”

　　老人艾斯怀特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恼火地把一大块风干肉丢进嘴里，坚硬堪比木柴的肉干却脆弱如同枯叶，在他的嘴里噼啪作响。

　　熊人咬这种肉干，是真的完全不费劲。

　　牧师灌了一大口蜜酒，把肉渣冲进肚子，一边擦胡子一边叫道：“这肉哪里硬了！我们空洞之角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吃肉的！是你们平时吃的东西太软了吧，要多锻炼牙齿啊！”

　　牙在严格意义上属于骨骼吧，只听说过锻炼肌肉，没听说要锻炼骨头。

　　埃米亚的眼睛微微失去了一点色彩。

　　普通人类的牙口和熊人的牙口，差距还是有点太大了。

　　埃米亚痛苦地摁了摁眉心，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他开始建筑的基本流程：“……如果说整修的话，果然还是石料作为材料最合适的，这里有么？”

　　老牧师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没有。地上那些石块还是我们多年来随手捡的。”

　　想来也是，这里附近只有伐木场，又没有采石场，就连石灰岩都不好找，哪来的石料？

　　虽然对埃米亚的鬼斧神工来说，材料的质量不那么重要。但是真的只有一点点碎石头的话，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至于现挖……这不管怎么说，也是有点天方夜谭了。法师的知识虽然号称无所不包，但是勘探仍然不在其内。

　　埃米亚俯下身，抚摸了一下教堂的碎石地板。

　　调整精神，将整片地面的状况映入脑海之内。

　　地上是普通的石灰岩，其实石灰岩的体积还算是为数不少，用来铺一层地板是绰绰有余了。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全石质教堂……除非这墙薄得一砸就破。

　　埃米亚倒是可以试着做——但是这样的教堂显然就只剩下礼仪功能了。

　　…………？

　　埃米亚想到这里，突然愣了一下。

　　空洞之角的熊人，真的需要石制建筑物的防护功能么。

　　埃米亚迟疑了一下，转向牧师的方向：“抱歉，我有个比较冒犯的问题。你们熊人真的刀枪不入么？”

　　艾斯怀特原本正在激动地走来走去，一听到这个话题，脸上茂密的胡子不禁抖了一下：“什么话！我养了那么多蜜蜂，你看我教堂有防蜂衣么？”

　　养蜂人畜养蜜蜂，但总有一天要从蜂巢里将蜂蜜倒出来——那种时候，养蜂人自然会被蜜蜂群起而攻之。所谓防蜂衣，就是一种致密的全身防护衣物，专门在取蜜时穿上，让养蜂人不会被当场蜇死。

　　而这座教堂里，真的没有那种东西。

　　牧师看了一眼埃米亚的腰间：“小子，你的剑开锋了没有？没有镀银吧？有魔法么？”

　　“开了，没有镀，就是普通的剑。”

　　这把剑虽然能作为法器，但是本身仍然没有附魔。

　　“那借我一下。”

　　牧师从埃米亚手中接过长剑，将闪着寒光的剑锋放在他的手掌之上，随手用力一拖。

　　人类的皮肤是绝对无法承受这样的切割的。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现在恐怕已经被直接切到了骨头，伤口开始向外喷洒鲜血了。

　　但是在牧师的身上，锋锐的铁剑仿佛是一块没开锋的木头，皮肤下陷，随后就自如地弹了回来，毫发无损。

　　兽化人的一大特征，就是只会被带有魔法或者镀银的武器伤害到。所以牧师在尝试之前特意问了一句。

　　“看到了吧。”老牧师有些得意地亮了亮手掌，“我们在这森林是如鱼得水，想干什么干什么——在森林里想在哪睡觉就在哪睡觉，篝火都不用点，反正也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到我们。”

　　这种刀枪不入的种族，要什么防护——普通聚落会遇到的威胁，对他们来说都是笑话。

　　“还是小心一些吧。”埃米亚从牧师的手中拿回剑，终于回归正题：“那么，我把教堂建得特殊一点，可以么？”

　　“怎么个特殊法？”

　　埃米亚站起身来，走到墙边，说道：“整修建筑的话，没有问题。但既然整修，那自然是将它变得焕然一新，才对得起一番劳苦，对不对？”

　　虽然他自己不在乎装饰，但还是知道装饰存在的意义的。

　　牧师的头点成了风车：“那是当然！”

　　如果只是普通的去青苔的话，他也没必要，拉下脸来去求一个年轻人。

　　“不过，我要事先说明。”埃米亚叹了口气，“我是用法术整修的，所以完工之后，教堂的外装势必会显得比较……有风格。”

　　他的法术鬼斧神工的会将各种物质完全打散，重新组合。当然，虽然远不至于以原子为单位重组物质结构，但是几乎必然看不出原本材料的样子。

　　要说的话，就是和所谓的3D打印很像。

　　“在别的地方倒是无所谓。”埃米亚叹了口气，“利齿森林的德鲁伊就未必高兴了。虽然我想获取你们的支持……”

　　“你们还没有和德鲁伊建立联系吧？以你们的生活，其实是能和德鲁伊建立良好关系的。”

　　“但是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莫名交恶，不免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牧师就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德鲁伊怎么了！给我们吃还是给我们穿？我在森林里怎么修房子，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好大的脸，我修个房子还要他们来认可！”

　　“尽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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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洞之角，是整片利齿森林唯一有人烟的地方。不过每到满月，这个由无数零散村民勉强拼合的地方，就会变成所有野生动物的禁区。

　　——很简单，一到这个时候，就会有几十头雄壮的棕熊在这附近狂奔撒欢。而且他们还完全不会受伤的同时还极具进攻性，酷爱寻找附近的猛兽斗殴，又或者去掏野生的蜂巢。

　　一头棕熊已然是雄踞一方的霸主，何况几十头同时发癫？一路上堪称鸡飞狗跳，所有动物都苦不堪言。

　　“所以，你明白了么？”

　　在距离空洞之角几公里之外，几只刚刚被掀了窝的松鼠正在向着一只猫头鹰叽叽喳喳地比划，说着人类听不懂的兽语：“别去，会死。而且那里没有老鼠，你一只猫头鹰去那里干嘛？”

　　猫头鹰的头偏出了一个九十度的夹角，答道：“那么，我们距离那里还有多远？”

　　几只松鼠对视了一眼，眼里露出了肉眼可见的迷茫：“什么是【距离】？”

　　猫头鹰沉默了一下，长叹了口气：“好吧，谢谢你们了，小家伙们。”

　　猫头鹰伸展了一下翅膀，瞬间就变回了一个强壮的人类，几只松鼠浑身的毛立刻就炸了起来，几乎不约而同地尖叫了一声，就立刻冲上了附近的树冠。

　　德鲁伊长叹了口气，伸出了手，将十枚鲜红的莓果放在了地上：“这是谢礼。小心点，不要一口气吃太多。对你们来说，每天分食一颗就足够了。”

　　“请恕我告辞，我要前往野性与自然的聚居地了。”

　　森林的维护者看了一眼还在瑟瑟发抖的松鼠们，摇了摇头，快步向着空洞之角的方向奔去。林间繁多的荆棘和杂草对他来说犹如无物。

　　过了许久之后，几只松鼠才犹犹豫豫地走回了德鲁伊原本所在的位置。

　　其中一只迟疑地问道：“他刚刚说什么？”

　　另一只松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地上的十颗莓果塞进自己的颊囊，含糊不清地答道：“不知道，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