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我真的没开玩笑，你先听我解释一下……”

　　妮可莱冒冒失失的一句话，直接让罗革思的脸黑了下来，眼见自己似乎有被误会的可能，妮可莱连忙两手齐挥，试图辩白：“罗子，埃瑟琳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我们现在靠着手头上的线索，走老一套的追脚印查监控一类办法实在是查不到什么东西了。纯粹靠推理的话，回头说起来证据链上站不住脚，也是一个大问题。这么算下来的话，其实只要能注意好安全，潜入有嫌疑的组织去调查情况其实是最有希望的办法了，不是吗？”

　　“但埃瑟琳不是专案组成员——你怎么自己不去呢。”罗革思显然是担心埃瑟琳这个心眼不太多的大小姐把自己给搭进去，“妮可莱，你提意见可以，但是我们不能拿同志的生命开玩笑，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你知道每年死于犯罪活动的人数是多少吗？”

　　“但她是产联会会员，这是个天然的优势！”妮可莱来回走了两步，也有点急了，“我们两个和逃亡主义分子八竿子打不着的玩意恬着脸去跟人凑近乎，会有人搭理我们吗？但她就不一样了，她这背景，这身份，这造型，比我们会顺利很多很多的！罗子，你可以怀疑我，但是我现在是完全出于理性的逻辑在和你分析这件事的合理性，而且，不要因私废公！”

　　“我怎么因私废公了？”

　　“你这还不算因私废公吗？”

　　“能听我说两句吗。”两人眼见有吵起来的倾向，埃瑟琳忽然强势突入了这场对话。

　　虽然她的情绪并不激动，但罕见的坚硬语气还是让有点上头的两人为之一顿，不由得扭头看向她，先试图了解她的看法。而就在两人停顿的这个当口，埃瑟琳一边用一把剪刀慢慢拆着胳膊上的绷带，一边飞快地阐述起了自己的意见。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是，既然我决定从地球来到火星，投身这一行，那就说明我已经做好了付出必要牺牲的准备。我不认为我比任何人更高贵，罗革思，如果说有那么一天，我需要用自己的命来换许多人的命，我想我真的会那么做的。”埃瑟琳轻拍了下罗革思的胳膊，示意他稍微冷静一些，然后转向妮可莱，“妮可莱前辈，你也没有必要着急，我相信，如果是你要去做这样的事，他大概也会急忙试图阻止你的——罗大哥就是这么个喜欢为别人操心的脾气。”

　　“哼，大概吧。”妮可莱坐进一旁的沙发里，“不过，你真的想去当卧底吗？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或者说完全不关心别人的混蛋，如果因为我们的事让你遭遇危险，至少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这个案子理论上与你没什么关系，你完全可以处在一个更安全的位置，让我们两个局内人自己去想法子……”

　　“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愿意试一试。”埃瑟琳拆下胳膊上的固定具，把卷起的衣袖放下来遮住新长出来颜色有些突兀的皮肤，“前辈，你可以说我傻，或者别的什么，我没有罗大哥那种宽广的胸怀，但是我也有我自己坚持的东西——我就是不想看到，为了别人付出一切的人却什么也得不到，甚至受害。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一些事情，但我至少可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而且，我不认为我会遇到太大的危险。”埃瑟琳又重新转向罗革思，“如果说我作为一个警察去当卧底，这听起来确实有些危险。但如果，我是齐柏林集团的代表，以警方的身份作为掩护，来火星建立一些台面下的关系，那么真的有人会为了我可能是卧底的一点点风险，去冒可能惹怒整个齐柏林科工这种等级的风险吗？”

　　“呃……”罗革思的表情有点微妙，因为自己和托马斯站长之前真的怀疑过，埃瑟琳就是来干这个的，埃瑟琳现在提出这个设定，实在让他感觉有一点微妙的尴尬，“你说的这个倒是也不无道理，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碰到就是因为你跟齐柏林集团有关系，所以打你的主意的家伙怎么办？”

　　“那就给他迎头痛击。”埃瑟琳挥了挥胳膊，“我说句实话，连我自己都没有天真到觉得齐柏林集团是什么纯粹人畜无害的东西，如果真的有人因为这个向我发难，那简直是在和他自己过不去——”

　　说到这里，埃瑟琳忽然停了下来，看着略皱眉头的罗革思，噗嗤一笑：

　　“但我不会真的做坏事的，罗大哥，唯独这一点你可以放一百个心。齐柏林集团的力量都不能诱惑我，还担心我走上坏路的话，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罗革思感觉自己几乎完全无法说出什么话来否定埃瑟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潜意识里却觉得这样有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是……好吧，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之类的玩意了，因为他确实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哪里觉得不对。

　　当埃瑟琳整个人都靠上来以后，他就更加脑子转不动了。直到一边脸色已经臭的像刚吃了隔夜臭袜子的妮可莱突然向她直接了当的问：

　　“好吧，我们暂且不讨论案子的事了，我有一点关于你个人的问题想问，埃瑟琳。”妮可莱拿起桌上的小刀和苹果，继续削了起来，“我很好奇，为什么你的伤好得那么快？罗革思刚才等你的时候可和我说了，你的胳膊被狗咬的不轻——只用这么两三天工夫就完全愈合，这恐怕不太合理吧，你确定你是个纯种地球人？”

　　“如假包换。”埃瑟琳一摊手，“你看我像个阿尔法人吗？”

　　“阿尔法也没有这种快速愈合的本事……但……呃，算了，没什么，别怪我多心，你这已经近乎于某种异能了。”妮可莱没法把欧米伽存在的事实在这两人面前说出口，而且更麻烦的是，尽管已经多次近距离接触过埃瑟琳，妮可莱都完全没感觉到埃瑟琳也是欧米伽。虽然她的高速再生有点可疑，但欧米伽之间应该能互相感觉到对方是不是同类才对，自己没可能看走眼。

　　“算了，也许是体质问题吧。”在这方面并不是很懂的罗革思打了个圆场，“我看，我们现在倒是有必要好好讨论一下，要是真的需要有个人去做卧底，那么应该如何入手。”

　　“可惜尤丁已经死了，不然从他身上入手一定……”

　　妮可莱说着说着，突然把说到一半的话从中间掐断了，然后猛地咬了一口削好的苹果，在两人有些疑惑的目光中咀嚼了一会之后，才忽然又开口说道：

　　“等一下，虽然尤丁已经死了，但我们还是可以从他身上入手——死人有的时候比活人更有用。”

　　“慢着，你的意思是……”

　　“尤丁在火星上有多少亲戚朋友？”妮可莱一边继续嚼嚼嚼，一边口齿不清地对低头沉思的罗革思和表情疑惑的埃瑟琳说道，“据我所知，他和我们差不多，都是自己孤身一人来火星当什么逐梦人的。他在火星的社会关系除了工作上的同事，大概就只有那些……不太能上台面的家伙了吧？”

　　“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罗革思一拍大腿，“葬礼外交！”

　　“bingo，正中目标，可惜没奖励。”妮可莱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转向表情刚刚才从迷茫转为恍然大悟的埃瑟琳，“再问你个事，你和尤丁……我就不说熟不熟了，排除你上班以后了解到的那些事，你以前对他的感觉如何？”

　　“挺好的人啊，虽然有点内向，容易紧张，和别人说话经常结巴，喜欢沉迷一些别人不太能理解的艺术，除此之外还是挺和善的。不过后面他为什么会卷进这些事……我就确实有点不太明白了。”

　　“不要管那些破事，现在开始，你需要在两个方向上努力。”妮可莱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放在桌子上，然后站起身来，屈身前探，把手搭在埃瑟琳的肩膀上，“第一，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和他的性格比较接近的人——不一定要全面复刻，但一定要有那种‘味道’，让人感觉到你和他的处事方式是相似的。你现在还是有点外向了，而且太经摔打了，你这个性格当警察确实不错，但问题是不适合在这个案子里当卧底。”

　　“第二呢?”

　　“第二就是，不管你对他以前印象是深是浅，有什么程度的来往，从现在开始，尤丁·巴兰尼科夫斯基就是你小时候最崇拜的人，是你的精神偶像，并且你认为他深刻影响了你的童年，让你变得向往远游。”妮可莱露出一个有些狡猾的微笑，“在他的葬礼或者其他纪念活动上，你要尽可能地表现第二点，但又不能和第一点相冲突。最后，你还要十分自然地表露自己的身份，只要你能完美的做到我说的这些，那么你根本就不需要想办法打入那些家伙——他们会自动来找你的，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