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尼蒂政府与南斯拉夫王国敲定新的边界勘定条约,放弃亚得里亚海对岸,即达尔马提亚海岸的领土声索后,许多意大利民族主义者——学生、教授、工人和市民向内阁大臣和国会议员请愿,希望这些高高在上的政治家可以阻止或者推翻尼蒂的外交决定。
这些热枕的民族主义者还在全国各地举行游行,借着5月24日参战五周年的日子来向政府施压。但是在罗马的游行队伍受到了宪兵队——尼蒂在去年组织的武装力量的镇压。
尼蒂内阁对此虚弱地辩护说,宪兵队没有也不可能主动开火,是游行示威的群众中有人率先对政府宪兵开火。但就其结果而言,宪兵队只有寥寥数人受伤,而游行群众队伍中,死伤者共有几十人。
如此一来便引发了社会公愤,而且在游行队伍遭遇流血事件后,宪兵队甚至还在逮捕现场流血的伤者,还有许多参与游行的市民也在事后被警察逮捕。
遇到这种热点事件,墨索里尼自然是不甘寂寞,第一个跳出来在国会上对尼蒂内阁的内政大臣进行质问。
“这些缺乏克制精神,或者说缺乏必要训练的所谓宪兵队成员手上沾满了无辜的,只不过是说了一点公道话的人民群众的鲜血。”墨索里尼在厉声对内政大臣呵斥说,“不仅如此,宪兵队有辱他们过去在军队服役的历史,也沉重打击了我国为之骄傲的,为达尔马提亚所思所想的统一精神。”
“他说得对!”民族主义派别的国会议员纷纷站起身来为墨索里尼鼓掌。
尼蒂内阁的内政大臣只能脸色涨红,半天憋出几句无力的辩护词,然后再次被墨索里尼犀利兼具人身攻击的话语驳倒。
“在这个崇高的殿堂里,我呼吁尊敬的国会议员们为意大利的尊严,为公正,为高尚而奋斗!”
墨索里尼要求首相尼蒂为此次“骇人听闻”的流血事件负责并辞职下台,不过他目前在议会上的影响力还很小,因此主要的推动力不是他。
以陆军大将阿曼多·迪亚兹为首的意大利军方早就不满尼蒂政府对外一再退缩的政策,加之此事影响恶劣,他与其他六十三位意大利社会各界——有著名历史学家、知名作家、国会议员、已经隐退的议院院长以及众多享有声望的人士共同联名发表公开信,要求首相尼蒂为流血事件负责。
此次政府倒台危机来势汹汹,尼蒂自知左右腾挪已经无力招架,便识趣辞职了。
“意大利现在的制度——尼蒂内阁及其政府——只知道卑躬屈膝地讨好外国列强,只知道攫取国家权力,既不顾国家安危、人民贫苦,又无真正的信念和崇高的理想,是极为侮辱人民的制度。好在我的呐喊于议会中不断回响,让日渐消亡的尼蒂政府再一次卷铺盖走人了。”
虽然尼蒂倒台不完全因为墨索里尼的攻击,但他还是在《人民报》上吹嘘这次尼蒂倒台是他发起的政治攻势。
尼蒂政府倒台后,首相职位的人选名单与墨索里尼无缘,他的政治势力当前还在街头,没有进入议会中。但是如今时局混乱,并非一般的政治人物可以解决,于是自由党内部讨论后,准备将地位崇高的老政治家,已经七十八岁的乔瓦尼·乔利蒂请出山再次执政。
“你们这次请我担任首相,是要把我推进火坑啊。”胡须花白、老态龙钟的乔利蒂一脸苦笑地看着前来拜访他,请他再次执政的一众国会议员们说道。
“如今意大利局势混乱,社会党、无政府主义者,工人和农民,都在到处作乱,政府权威一落千丈。除了乔利蒂先生您,我们不知道还有谁能恢复意大利的秩序了。”众人再次请求道。
“唉……尼蒂做得就蛮好的,只是时运不济啊……”乔利蒂叹气道,“要我来组织政府——为了拯救意大利也好,还是为了拯救自由党也罢,我是心甘情愿的,但是我也有我的条件。”
见到乔利蒂答应出面组织政府后,众人一喜,于是纷纷承诺说:“先生您的条件我们都会尽力去完成的。”
“我的第一个条件。我仍旧会完成尼蒂已经谈妥的外交条约。意大利已经得到了许多好处,那些民族主义者多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家伙,不能任由那些人主导议题。军队假如不能接受我的条件,那么我是不会出来当首相的。”乔利蒂年纪大了,说话很慢,但这种沉稳的语气也加强了众人的信心。
“……如果这是先生您的判断的话,那么我们军方不会反对您的决定。”尼蒂内阁的陆军大臣,意大利军方的代表不情愿地在自由党人的敦促下表态了。
“嗯……很好。”乔利蒂满意地点头,如果他不能得到军方表态,那么政府工作就会遭遇阻力,他自然就不可能统合国家,稳定局势,“那么我的第二个条件……也是我将来会做的事情,我这里可以提前与你们告知一二。”
“请您说。”众人继续听着乔利蒂慢悠悠地吐露他的执政计划。
“以目前这届议会的政治势力分布来看,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争取到社会党,或者人民党的支持。获得议会多数支持的政府才能称得上是一届团结的政府,能够稳定局势的政府。”
“啊!可是一个党听莫斯科的,一个党听梵蒂冈的!”其中一位议员惊叫道。
“不要被表象蒙蔽了!”乔利蒂恨铁不成钢地对他的这些年轻、无知的党内同僚说道,“社会党我很熟悉他们,其中至少有一批人是可以与我们合作的,人民党虽然我不熟悉,但假如政府可以释放善意的话,那么从这两个党吸收一部分议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如此一来,议会多数凑齐后,我的执政就会轻松很多。”
“可是……假如我们对社会党和人民党释放善意的话……那不就是要继续支持工人和农民的诉求了?”另一位议员反应过来,面露难色地说道,“这样会让企业主和地主不开心的。”
“他们难道没有在过去几年攫取暴利吗?只不过是让他们吐出点蝇头小利而已……”乔利蒂自信地说道,“我在战前的执政策略你们难道忘记了吗?”
乔利蒂在1914年之前四次出任首相,是意大利自由主义时期最杰出的政治家。在那段可以被冠以“乔利蒂时代”的战前岁月,他就多次纵容工人罢工和社会主义运动,迫使意大利企业家做出部分让步,从而缓和了意大利的阶级矛盾,促进经济发展。
正是过去成就了乔利蒂的政治策略,被他认为可以再次运用到如今紧张的社会局势上。
“可是……假如社会党,拒绝与政府合作呢?”一位悲观主义的议员询问说。
乔利蒂虽然自信,但还没有到自满的程度,他点点头继续说道:“假如左派不跟我合作,那我还有备用方案——和墨索里尼合作。”
“啊?!那个‘梅毒疯子’!”担任尼蒂政府的内政大臣的自由党人忿忿不平地说道。
在墨索里尼依靠进军阜姆运动一举成名后,内政大臣就委托警察仔细调查了此人来历。由于墨索里尼在过去丰富的私人情史,以激情演讲和亢奋姿态示人的精神状态,在秘密调查报告中被警察认为很有可能是梅毒患者——也就是梅毒入脑,脑子不太正常。
于是尼蒂政府内部想要贬低墨索里尼的时候,就称呼他是“梅毒病人”或者“梅毒疯子”。
“你觉得他是疯子?……”乔利蒂摇摇头,以肯定的口吻说道,“以前我也觉得这人只不过是个愤世嫉俗的极端分子,只不过现在,我觉得他很有意思……是个很有潜力的政治家。”
“他是个危险的家伙,反对议会和自由主义。”一位自由党议员警告说。
“在没有体会到权力之前,很多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理想、抱负和野心。”乔利蒂信誓旦旦地说道,“只要我们可以把他的人扶上议会议员的位置,那些进入体制的法西斯分子就会明白他们过去的冲动是多么幼稚。”
乔利蒂认为,法西斯分子现在危险的攻击性只是还没有当过大官、拿过大钱,等到被物质条件腐蚀后,他们的野心很快就会变得千疮百孔,成为意大利体制内一分子。
“但是墨索里尼只是个备选方案……”乔利蒂最后又强调说,“我的第一选择是与左派达成政治联盟,通过缓和阶级矛盾从而稳定局势;其次是与右派,以及墨索里尼达成联盟。如果不能凑齐议会过半席位就重新大选。假如大选之后还不能获取议会过半席位……”
“如果不能……?”
“那么意大利的未来,只有上帝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