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合上了法术书，来到窗前眺望着屋外的月色。

　　马上就是满月了，不管是在梦中的世界还是在这个银月城，满月都是一种好的象征，银月祭应该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办中了。

　　正是因为这样，库洛才会觉得这月光很是清冷，照得人心中的那一丝孤独感无限地萌发。

　　“魔法物品制作……”库洛回过头，看了一眼他的法术书。

　　这本书上写满了他所学过的法术构型，以简略的笔记和个人风格的绘图用于帮助法师回忆和重构脑海里的法术结构。而最新的一个法术，就是他这两天刚刚以冥想方式从魔网的杂乱信息里学会的【次级修复术】。

　　但是库洛暂时并没有把这个0环法术记忆进脑海里。这几天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在他的眼前依次流过。

　　从学派联考结束到银月学院收录新生入学，期间总共两个半月，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一股莫名的烦躁感从心底滋生。什么时候开学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人家又不收我。

　　虽然这么说，但是一想到他那些幼稚又愚蠢的同学一个个都能进入银月学院深造，他就有种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觉越亏的感情。

　　是根据理智，听莉莎姐的话转而学习魔法物品炼制，还是任凭自己被感情支配，去实现并非“大脑”而是“心”的愿望……

　　“占卜一下吧。”库洛自言自语道。

　　占卜术，相当古老的法术，据说从部落时代，部落中的祭祀和巫师就会用沟通神秘的仪式来趋吉避凶。现代的占卜术一般是指2阶法术【卜筮术】。当然，库洛既不会这个法术，也没有足够的魔力和精神力来释放它。

　　标准的法术流程里是需要一套画好仪式的短棒和龟甲、动物头骨等作为媒介施法，库洛并没有钱去买这套价值25金币的施法材料，实际上他也只是为了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作为替代，他打算把仪式法阵画在纸上。就用从图书馆里看到的图案大致模仿一下算了。

　　在他从包里翻找白纸的时候，他翻出了一张绘制着不明图案的纸。

　　嗯？这个是那天在梦里看到的东西吗？一直没有心情去研究，就放在了这里。这个图案应该和某些超自然能力相关……算了，就用这个吧。

　　库洛·希维尔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若是他成了一个老练的法师后再回过头看他自己曾用来路不明的印记作为仪式核心沟通神秘，指不定会如何口吐芬芳。

　　“高苍不言，叩之即应；诸神有灵，感而遂通。某性虔诚，有事关心；狐疑犹豫，不能自决。吉凶得失，惟卦是凭；仰望圣慈，明彰昭报……”

　　标准的卜筮术流程里虽然不含焚香沐浴等等彰显庄重和虔诚的环节，不过预言学派的法师有不少人相当在意这点。库洛一切从简，直接按照书中记载的仪式和咒语进行了下去。

　　他自然知道法术并非模仿即可释放的东西，但是正如咒文所说，他“狐疑犹豫，不能自决，吉凶得失，惟卦是凭。”

　　仪式结束，需要掷物决定吉凶。库洛丢出了一枚神秘学上比“金”更亲和魔力的“银”币，用盖子扣在了铺有奇怪图案的纸上。

　　正为吉，反为凶。要占卜的内容是……明天去找莉莎小姐……等等，我要占卜如果我不去找莉莎小姐，而是另寻出路，会怎么样。

　　库洛缓缓地打开了盖子，屏住了呼吸。在月光洒落的白纸上，银币的正面静静地展现在他眼前。

　　库洛瘫在椅子上，静静地呆坐了几分钟后，突然直起身来。

　　“如果没有奖学金的话，学费是相当高的一个数字，我需要尽快凑齐它，而且还得找到另一家愿意接收我的学校。”

　　他不复之前的犹疑，眼中炯炯有神。“办法总比困难多，只不过是遇到点小挫折……再说我也未必就像他们说得那样不堪。”

　　库洛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收起了银币，把那张画有仪式的纸随手用【生活魔法】搓出的小火苗烧成了灰，然后在半空中用魔法将它们一扫而空。

　　当他随意地扫了一眼把这枚帮他决定了命运的硬币，打算揣回兜里的时候，库洛稍微顿了一下。现在在他掌心里正对着他的是银币的正面，也就是和手掌接触的那一面是反面。

　　我刚刚是把银币直接抓起来的吗？一般来说“从桌上抓起银币”，我现在在手掌里看到的应该是反面，正面才是和我手掌接触的一面……算了，也没注意刚才怎么拿的，但是刚刚肯定是正面朝上，这个绝对不会看错。

　　库洛脑海中源源不断涌出的其他想法，很快就把这个只占用了一点点算力的小事件挤到了一旁。

　　有次级修复术的话，找到废品回收站去掏有用的……不，变卖也太麻烦了，至少不能我负责变卖，和别人合作的话收益也不能确定。

　　去接一些非战斗类的委托怎么样？不过想要找到收入够高的，肯定不能是低门槛的。采集草药类需要药物辨识的能力，不过专门从事这些的人也有不少。银月城里药草并没有短缺，那么供需应该基本稳定，没什么利益……

　　我本就是商人之子，做点生意没什么负担，和那些贵族出身的法师不一样。既然都考虑去做魔法工匠了，思路应该更宽阔一些。去做高风险的事并非智者所为，我能做到的，又能短期内赚到大钱的，没有被其他人发现的商机……

　　思前想后，库洛还是决定第二天去城里四处调查一下，看看有哪些机会可以被他利用。

　　库洛花了两天在银月城进行了初步的调查。银月城毕竟是充满了各种法师的城市，虽然这些法师大多数只会把自己的智力投入在魔法的研究上，但是即使有十分之一的人转动一下自己的小脑瓜，尝试通过非魔法圈子来捞钱反哺烧钱的魔法研究，也足以堵死那些想钻空子的人——诸如库洛这种人的路。

　　“上城区果然看不到什么空子可以钻，最多从他们看不上的地方捞点汤，这可不是我想要的。”库洛合上笔记，看向了平民区。

　　平民会有足以赚大钱的需求吗？难道要搞点非正规的手段，比如梦中知道的某销？

　　平民区开始，银月城的治安就没有那么好了。这并不奇怪，富人老爷们和穷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即使平民区和贫民窟每天都发生那么些起偷盗、诈骗或者人口失踪案，也不妨碍大人物们对银月城的治安交口称赞。

　　这和梦中世界的某些国家非常相似，看来真理在哪里都是通用的，人性也是。

　　在连续遇到了几波看起来就不怀好意的可疑人士后，库洛终于对自己的人身安全重视了起来。

　　他悄悄来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念诵起了咒语。

　　“无貌之神予我面具，欺诈之主赐我长袍……”

　　当他再一次从角落里走出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身高195，膀大腰圆，身上脸上有着伤疤的战士角色。他还特意给自己的头上加上了圣武士常见的饰品，盾牌上刻了正义之神的徽记。这身行头被不怀好意的人撞上的概率，大致相当于在梦世界里一个罪犯掏出刀来对着警察说：“抢劫，麻溜点把钱拿出来。”

　　【易容术】，1阶幻术，没有实际的攻击力和影响力，不过用来威慑几个小混混，避免麻烦是足够了。

　　这身行头果然震慑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让库洛迎来了清净。不过库洛倒是思索起一件事来。往年平民区的治安没有这么差吧，似乎是今年开始的，有时会听说这里失踪了一两个人，教师也通知没事不要往这里来。

　　库洛记得卫兵们的说法是住在复杂下水道里的狗头人半夜出来作案，为此这段时间里去下水道讨伐狗头人和巨鼠的委托多了不少。但是现在看来这绝对是安定人心用的托词，狗头人怕是当了人贩子们的替死鬼，库洛用他高达19点的智力保证。

　　又过了两个巷口，库洛突然发现前面有一大群人聚集在了一起。他本想绕开这里，但是前面又是这附近的一个必经要道，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易容术创造的容貌是没有实体的，他身上的肌肉、拔高了30多公分的个子——他毕竟才13岁——和穿着全部都是幻象，被触摸会出现电子游戏里那种穿模的情况，比如把手伸进了库洛的脑袋里，或者虚空抓到了他的XX——如果他易容成了女性。

　　幸好，周围的人看到库洛伪装出的大块头后，自觉地悄悄和他保持了距离。

　　“不，求求你们，谁都好，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

　　在从一片嘈杂中听见里面传来的哭声，和看到不断向两旁让开的路人时，库洛突然有了一个不太妙的想法。

　　他觉得他应该立刻离开。

　　但是已经迟了，他两旁的人看到他后都自觉地让出了一个道路，导致原本被遮住的视野变得畅通无阻。

　　在道路中间，一个狼狈不堪的中年女人围着围裙，一只脚湿透了——仿佛直接从厨房里冲出来时踩翻了水桶那样在路中间拽着路过的每一个人的手，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

　　“求求你们，我女儿一定是被斯默克帮的人带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他们的人了，我在屋里做饭，我女儿她就在屋外洗菜，就一眨眼的功夫——”

　　女人看到了库洛，库洛也看到了她的眼神，仿佛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看到神在她面前展露了真容。

　　女人扑了过来，但是因为力气不够倒在了库洛的面前。她一边哭着拽住了库洛的衣角，一边给库洛磕着头，把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在屋里做饭，我女儿……我女儿她……”

　　库洛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他像是在非常正统的文学作品里，当有人犯下了人神共愤的恶行，然后周围人一个个因为恶人强大的实力和背景不敢出声时，一个路过的强大圣武士站了出来……的那个圣武士。

　　他也很希望他是一个强大的圣武士，但是他不是，他甚至只是一个刚刚被面试拒绝了十几次的小魔法学徒。此时此刻最大的愿望是希望这位大姐不要再抓他的衣角了，以免被人发现“穿模”问题。

　　“……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冷静一点说给我听。”库洛扮演出一个沉默寡言，但意志坚定，能以眼神带给人力量的圣武士形象。

　　他肯定有演员的才能，女人似乎被他的眼神安抚了恐惧，不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而是抽泣着，尽可能完整地向库洛描绘了整个事情的过程：

　　她的女儿名叫瓦莱莉娅，13岁，特征是浅淡的金色短发和绿眼睛，背后有一个很大块的胎记。今天她做饭时瓦莱莉娅在屋外洗菜，去倒水的时候一直没回来。她在那之前就听女儿说过她怀疑斯默克帮的人在跟踪自己，事发前后也确实看到过他们帮派的人员。

　　“求您，求您帮帮我，我什么都可以给您，圣武士大人，我们家，我们家……”

　　“别说了。”心中烦闷的库洛打断了女人。他很不想管这事，他只想说出来真相，说出来他只是……但是看到那女人的眼睛，库洛又沉默了。简单的几句话重若千钧，压在他的舌头下吐不出来。

　　“……我会处理这件事的，别多想。你们……别让这位可怜的夫人再说话了，你们告诉我斯默克帮的地址，以及他们平时的作风如何，我会去调查这件事的。以正义之神的名义。”

　　库洛尽可能地让自己扮演得像是一个圣武士。最后那句话出口的时候，他冥冥之中突然有了什么预感，一种这件事他必须要管的感觉。

　　他压下心底的那份感觉，在向周围人了解了情况后，顾不上去管那位可怜人，仓皇地离开了这里——在他人眼中，他的背影一定像是个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