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五雷之精

第二十七章 五雷之精

  前不久还如奉大赦的沈乐,现在的心情又一次复杂了起来。

  林道士要买的“太霄神木”值不值那五十两银子还在其次,眼下最尴尬的是,自己身上一共也就十两银,即便是想帮也帮不得。

  他跑出门来本是为了想跟林道士打探打探那“鬼市”的消息,与家中长辈所说两相对照一下,以便决定要不要赴那女子的三日之约的。如今林道士的面倒是见到了,但这见面的场景却和沈乐心中所想一点不一样。

  更别提不远处还坐着一个打发不走的宁相公。

  沈乐敢假扮监天卫夜闯命案现场,却不敢假借家中的职权在这商家里逞威风。一来是人家好好做着生意,司天监白天上门,简直就是明着来搅和买卖的。二来则是,司天监职权固然特殊,可这浣古斋背后的势力也不简单,如那暖香阁一般的青楼不敢多问的,浣古斋之人却未必不敢问。

  最好的选择即是老老实实地掏钱,给林道士解了眼下之急再去询问鬼市相关的消息。

  沈乐头回感受到了口袋里没钱的窘迫之处。

  看着沈乐与林道士二人愁眉苦脸的,那宁相公给梁朝奉使个眼色,开口说道:

  “朝奉,我记得你这浣古斋里有王右军的真迹?沈兄与这位真人有事谈,不如你带我前去观瞧观瞧?”

  “有!有!官人消息如此灵通!”

  梁朝奉感觉到自己的气血上涌,连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浣古斋并非字画不精,而是只收最精之珍品,据说此乃浣古斋幕后东家的个人喜好。那篇《快雪时晴帖》才到浣古斋不过三日,这位贵人居然已经得到了消息,可见其不仅是腰缠万贯,并且手眼通天!

  王羲之真迹,倘若真让这官人相中了,那可能就是这绍圣元年里浣古斋做成的最大一笔买卖。此等稀世珍品根本没有市价可言,贵人一旦爱重,无一不是豪掷千金也要收入囊中的。

  联想到这笔生意做成后自己能从中分得的水头,梁朝奉简直想给这位少年相公跪下。

  “官人,右军手书实在贵重,无法差人取来,还请您移步上楼,小人亲自为您领路。”

  心情虽然激动无比,可梁朝奉也是见过些大场面的人,不会轻易在贵客面前失了仪态,稳稳立在一旁,为宁相公引起路来。

  “沈兄,林真人,二位稍候片刻,小生去去就来。”

  宁相公拱手施礼,身后童道夫也跟着行礼,一主一仆跟着引路的梁朝奉走上了刚刚林道士下来的楼梯,前往了高层。

  看着一行人的背影,林道士若有所思:

  “少爷,你所认识的这新朋友,不简单呐。”

  沈乐随口一答:

  “固然不简单,此人与我同年,出行却跟着如此高手,锦帽貂裘行事张扬,却也没多少人认识,完全看不出个深浅来。”

  “与你同年?”

  林道士眼睛一亮,凑近了沈乐耳边说道:

  “此等贵人,不多熟络熟络可糟蹋了机缘,你与他既是同年生人,何不趁此良机结义结金兰?贫道我托个大,做个大哥,我三人如刘关张故事,来个桃园三结义……”

  眼看着林道士越说越没边了,沈乐连忙打断:

  “快省省吧,道爷,看你这涎水都快流下了,只怕让你叫他大哥你都乐意。”

  “贫道固然是乐意的,只怕人家不待见我。”

  说完这玩笑话,两人再一次数了数身上的钱。

  林道士除了前日从沈乐这里收来的两张交子票,身上还有一些散碎银两,拢共放在一起约莫十五两官银。沈乐则只有五两交子,五两现银。

  倘若再把交子贬值,和钱庄银号的飞钱人事给剔除,二人身上的全部银两加在一起也不足二十两的。

  这可愁坏了林道士,但凡这太霄神木能落到他手,即便沈乐真借给他三五十两银子他也还得起。可二人身上这钱财兑在一处,连那木头价格的四成的达不到,别说沈乐没多大面子,就是有,也决计不可能让浣古斋做这等赔本的买卖。

  咬死不卖可能丢了林道士与沈乐两个回头客,真卖了却有损浣古斋在京城里定价公道的名声。孰轻孰重,一看就知。

  二人坐在茶桌一旁,一起发起了愁来,清香的茗茶此时也没了滋味,只是一杯接一杯的灌进肚里。过不多时,一位生脸的朝奉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蓝衣小厮,二人抬着一个二尺见方的柳条箱。

  沈乐与林道士不知这三个人是来做什么的,面上皆浮现出了不解之色。

  “二位可是沈少爷与林真人?”

  那朝奉抱拳,低声询问道。

  “正是,不知这是?”

  沈乐皱起了眉头,仿佛已经猜到了那朝奉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刚刚有位上楼的贵人,说是受二位之托,一并买个赏玩之物,钱款已然厘清了,您二位看看物件,若没有问题,敝店便派人将东西送到府上去。”

  那朝奉一招手,柳条箱子被两名小厮放在地上,一掀开箱盖,那胡床大小的棕红色茶墩便映入眼帘,不是林道士要买的那块太霄神木又是何物?

  “好好好!正是它!”

  林道士惊喜地自椅面上蹦了起来,对着那茶墩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沈乐则是淡淡看了一眼,便开口询问:

  “那位贵人何在?”

  “那位自敝店购入了件惹眼的珍藏,刚刚已自后门离去了,走前特意嘱咐了敝店一定要好生款待二位,不得怠慢了。”

  不消多说,替林道士付清了这五十两银子的自然就是那位宁相公了,这位贵人不但出手大方,做人也相当有一套。

  刚刚沈乐与林道士对话虽然压低了声音,可想让童道夫那样的高手听不到半个字却是极难的。显然那位宁相公是不打算当面显示自己的豪阔,也不想让沈乐二人尴尬,又有心示好,这才找个借口离开,私下里解决了这五十两银子的难题。

  沈乐心事重重,林道士却并不在意是谁付的这笔银子,对着那茶墩子两眼放光,仿佛见了什么绝世美人一样。

  东西到手,二人自然不会在浣古斋多做盘桓,林道士也没叫小厮送货,亲自扛着柳条箱走出了浣古斋的前厅。

  沈乐本以为林道士又要找个酒肆蹭自己一顿饭了,可没想到今日的林道士眼中似乎只有那足足花了官银五十两的木头墩子,快马加鞭地直接赶回了家中。

  林道士自然住不起什么宅院,而是住在东水门附近的一座荒废了一半的小院里,此地有闹鬼的传说,可林道士自忖有些手段,不怕邪灵,住在此处反而彰显了他有神通,让找他打卦问事的人多些信任。

  当然,这破院经过监天卫堂的勘察之下,当然是半个妖邪也没有的,即便有,也早被司天监衙门的人马吓跑了,根本轮不到林道士来收治。

  尽管院墙都塌了一半,可林道士还是在门板上挂了把锁,按他的话说:

  “真人的道场岂能门户洞开!南来北往的精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不成,来便来了,走,也要留下几个铜板才能走!”

  沈乐对此并未发表任何评价。

  进了走风漏气的堂屋,林道士来不及招呼沈乐,马上将那木头墩子从柳条箱里取出,平放在地上。

  这块“神木”粗略看去并无半分奇妙之处,既无纹饰也没什么巧思,就是原木去皮后切成了一段打磨上漆,打眼一看极为普通。只有漆面开裂处隐约能看到些许焦痕,若不是为此,恐怕浣古斋在民间收货的人也没法发现此为雷击枣木,更不会定下那五十两的高价了。

  至于林道士口中的什么“太霄神木”,沈乐也不知道他是为何如此笃定的。

  “少爷,院里有铁锤,可否帮贫道拿进来?”

  沈乐不明所以,可还是走到满是枯草的院里寻到了一把满是锈迹的锤子,估计是林道士自不知什么地方捡来的,用以修缮那两扇不是很有必要的院门。

  再进屋来,林道士早已蹲在地上,双手扶稳了木墩,高声喊道:

  “少爷,砸!”

  “砸谁?”

  “还能砸贫道不成,朝着这裂口,有多大力使多大力,砸!”

  怀着好奇心理的沈乐,自然也对这木头到底神奇在何处心有疑问,听到林道士如此说,果断以双手紧握着锤柄高举过头,双腿扎起马步。

  力从地起,劲自腰生,锤子一类的钝器,只要发力得当,即便是沈乐这样的少年人也能挥舞出不小的力道来。

  砰!

  拳头大小的铁锤猛然落在了木墩的裂纹上,原本不大的裂痕瞬间延伸而出,眨眼间就布满了整个木墩。林道士举起满是裂痕的木墩,使了全身气力往地面上摔去。

  外层厚约一寸的皮壳纷纷应声剥落,露出了其中那焦黑若炭却坚若金石的原木来,丝丝细微的电光在锤击处闪过。刚刚沈乐那使尽了吃奶力气的一锤,除了将外层皮壳锤碎,居然没能在其上留下丝毫痕迹!

  “这便是太霄神木?”

  “是也,这便是太霄神木,天赐而成的的五雷之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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