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封建社会的规则下,我完全处于弱势地位。
首先,寺里有太监宫女和侍卫,我真杀她,临死前的呼喊就能把我带走。
其次,我要是不杀她,都到这个局面了,她肯定怀恨在心,太子被废后还会复立,就算不复立,她把白莲教的事情抖出来,我也大概率完蛋。
综合一下,吓不住的话,是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他叹了口气,盯着石氏看了看,没有在她脸上看到畏惧之情。
所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拿住她一个把柄,维持一个哪怕脆弱的平衡呢?
雷轩上下打量了石氏一番。这位太子妃不是水灵灵的瓜子脸——葵瓜子脸型在穿越前是典型的网红形态,但在这里当不了太子妃,因为在大燕那种脸型属于狐媚子,正是所谓的“嬖妾之相”,合当被金屋藏娇,一辈子做小——也非“脸若银盆”那种圆润的鹅蛋脸廓,而是介于两者间的桃杏脸蛋儿,鼻梁高挺,配上那双眉毛,柔媚中带着一丝阳刚,在姿色艳丽的同时端庄大气而有威仪,无怪乎皇帝把她指给太子当正宫……
嗯……嗯?
僵持中,他收剑入鞘,脸上重新挂出了些许笑意。
“娘娘说的不错,我确实不敢杀你。可我要是这么放了你,我也大概率活不长啊!我倒不怕太子——太子此时应该已经被废了——可你这个废太子妃如果没同太子一并被赐死,或者在赐死之前,完全可以把白莲教的事情捅出来……娘娘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呢?”
听了这话,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石氏顿时如遭雷殛。
“你说什么?太子被废?皇上身边有人给你通风报信?”
雷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石氏说话时不要因为太激动而高声。旋即凑到她耳边,“我一个免了官的二等将军,哪有那个能力?无非是本人料事如神,人送外号‘小诸葛’……”
说着说着,雷轩顿感不吉。都说那位小诸葛白建生沉迷于颠鸾倒凤,死于常凯申的美人计——这外号可不兴取啊!但是已经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但愿石氏没有在意这个细节。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想当年吴长伯自请撤藩的奏折下午到,晚饭前皇上就召集大学士下令撤藩……皇上是老了,性子可没变。我们不妨打个赌,太子或昨天、或今天,必然被废。銮驾远在草原,八百里加急把消息传回来,明天夜里或是后天早上消息必然抵京,娘娘大可以拭目以待!”
“不过现在吗……”他拍了拍石氏,稍稍退开,用语言给如坠冰窟的石氏补上一刀。“请娘娘脱衣吧。”
“什么?”石氏怀疑自己听错了,“贾敬!你、你敢!本宫劝你不要执迷不悟,错上加错……”
雷轩好整以暇的摆了摆手,看着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身躯微颤的石氏。“娘娘想多了,贾某并无此意。您今年也该三十了吧,已然徐娘半老。更兼人品贵重,给太子生过郡主,至少担得起贞松劲柏的前两个字。贾某尚未到饥不择食地步,虽然好色,却只好些梅兰竹菊,独不爱松,娘娘不必多心!”
“贾某只想自保而已。皇上杀得贾某,娘娘自然也杀得,故而请娘娘赐下两件小衣,务必是内务府织造、有明显皇家印记的那种。再赐下几个香囊、荷包、贴身玉佩。希望日后贾某因白莲之事身陷囹圄时,能让诸位大人相信贾某与娘娘有私情,黄泉路上也有个陪伴!”
石氏初时不明所以,旋即领悟雷轩话中之意,被他的胆大妄为和嫌弃气的浑身发抖。正要说些什么,忽听得雷轩又补上一句,“对了,倘若娘娘穿的不是那种,就再补上两只绣鞋吧!”
“贾敬,你、你混蛋——”若非还有理智尚存,她几乎要高声喝骂起来。
“随你怎么说,老子从头到尾只想自保而已!娘娘要是不动手,我就自己来!”
石氏见雷轩说完后就再度逼近,吓得连忙摆手道:“别!——别这样儿……有话慢慢讲,容本宫思量……”
一时间,心里已是乱得一团麻一样,更是深恨雷轩,却不得不斟酌字句、陪笑说道:“你要这些,于你、于宁国府、于贾家全族毫无实益,反有祸患,一时不慎便会陷于灭顶之灾……我们可以从长计议,贾将军稍等,容我思虑一个万全之策……”
雷轩听了,忍不住哼了一声,嗤笑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从长计议?你塔玛搞清楚,是你拿着我们家的把柄逼我的!”
言毕,直接伸手抓住石氏的宫装,逼问道:“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替你动手?”
“……我自己来!”石氏恨得几乎把银牙咬碎,却不得不自己动手。先是取了身侧玉佩下来,又自身上摸出一个装着金瓜子的荷包……少不得一一递与雷轩。
“这玉佩——白玉蝴蝶?宫外也有不少仿品,没什么用!”雷轩举起玉佩看了看,摇了摇头,又抓起沉甸甸的荷包,“呦,金瓜子不少啊,想必娘娘经常打赏下人吧?这个我收了,这金线凤纹一看就是宫里的产物。”
“咦?这等幽香………不知娘娘这香囊中所装何物?”
“本宫不知!”石氏没好气的回答,“这是卓格杰波上师所赠,说是尸林怙主一脉仿东方洞天内的‘群芳髓’所制!”
“那就是也没什么用咯!”雷轩松开手,任由香囊掉落,“说不定还是尸油熬的,还是请娘娘更衣吧!”
“贾敬!你……你……你——!”石氏瞪着雷轩,后者凛然无惧。两人对视了一小会儿,石氏先哆嗦着移开视线,垂落双肩,缓缓而动。
雷轩却全无半点怜悯,心知今日之事已然将对方得罪死了,再怎么虚与委蛇,石氏找到万全机会肯定要杀自己,遂行事无所顾忌。他不光看着石氏动作,还时不时点评两句。
“咦?我还道娘娘是真不怕死,不想内里其实也出了一身汗!汗出如浆这个词我早就听说过,今日竟是第一次见!”
“诶?娘娘这件茜色滚银边儿的肚兜上面竟连个凤凰都没绣?未免太素了!虽然丝绸滑亮,拿出去也不能叫人一眼认出是宫中之物啊!”
“而且这上面绣的鸳鸯,巧则巧矣,却未免太小。这衣服尺寸已经够短了——都没兜住吧?——没想到绣的花儿更小!”
石氏红透耳根,分不清是羞怒或困窘,一面尽量护住自身,一面愤然将手中肚兜伸手甩出,几乎要砸到雷轩脸上。后者连忙伸手一挡,将衣服牢牢抓在手里。随后轻轻捻了捻,又凑上去闻了闻。
“就离谱,整个都被汗浸透了?”
石氏顿时身子一僵,咬牙低咆:“贾厚璁,你闭嘴!”
“闭嘴?行了,有让我闭嘴的功夫还不如想想再找些什么东西出来——我手里这几样东西可不够分量!娘娘不会以为,我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就会满足吧?”
这番话令太子妃不禁狂怒起来,可是仔细想想,再大的狂怒也只能是无能狂怒。除非她现在就想和他同归于尽!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继续,好再给他递上一件衣物。
悉悉索索之间,石氏又听见雷轩那张讨厌的嘴开始说话。
“唉,要是有照相机就好了!今日方知太子妃娘娘还有颗小痣,看起来和墨水点上一般,在微微泛红的雪肌上颇为显眼。可惜口说终究不如实物……”
“真是结实浑圆、肥硕如桃,可惜只能裹在裙布中,不知道太子殿下,不对,是废太子有没有从后面——呸!”却是雷轩一时不查,被石氏甩过来的袔子砸中了脸。
他本想发火,旋又压下,只是仿佛贾敬附体般,‘阴阳怪气’了两句词来,“好好好……石榴裙、紫袔裆,户前草长,帐底凝露,最堪消渴玉酥融。两巫山,点墨痣,手引绣带,横拦好梦,雪色团团醉柔乡!”
调笑完后,雷轩才板起脸来,“不好意思,这一件也不合格。”
“你放屁!”石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曲变形,“这诃子可是用江南三织造进献的冰蚕丝织就,冬暖夏凉,有宁神安魂之效,宫外绝对没有!”
雷轩习惯性的摊开了双手,以示无辜。“你说的这些,一眼可看不出来。它都不如你脚上那双绣鞋靠谱,至少鞋带着明黄色。”
“放肆!”石氏恨极,却不得不强压怒气,“你、你别做梦了!我把鞋给了你,一会儿出去哪个太监宫女看不出异常?”
“我不管。反正你得给我足够的物证,不然,说不得我明天就会变成白莲教徒……”
石氏沉默不语,良久方才开口,“事到如今,本宫和你说实话吧!我手里只有那一根金簪,是先父临终交予我的——”
“扯淡!”雷轩不等她说完就表示了异议,“大家都单方面坦诚相见了,你就别把我当小孩子糊弄!先别说我信不信你这句话,你就是舌灿莲花,把金钗说的不存在,今日之事也无法善了!”
“现在这个局面,只要你离我一丈以上,你就能呼叫外面的太监侍卫进来拿人。就算我从密道退回,你也可以言之凿凿我通过密道欲行不轨,然后使人刨出密道,再将我锁拿!到时候老子手里证据不足,咬死了跟你私会,拉你下水都不行!你们这些人,正经事一点指望不上,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贾敬真是瞎了眼,才会混成太子一党!”
听了这话,石氏霎那间便压制不住满腔的羞愤,低声叱喝:“本宫和殿下才是瞎了眼,误信你这种狼子野心之辈!”
“误信?狼子野心?”雷轩再次扬起嘴角。“啊对对对!正好大家一拍两散。不瞒你说,自从耿氏进宫示警无果,我就想从这条破船上下去了,免得日后身死,还要祸及子孙。”
石氏微微一怔,蓦地头皮发麻。“你在吓唬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