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望去,原来是萧贵妃的贴身侍女香茗,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自己的身后。
再看向帝王台,耶律洪基正在兴致勃勃地欣赏胡姬歌舞,无暇他顾,而萧贵妃的座位早已空空如也。
慕容复心中大呼不妙:萧贵妃这是来找我要诗词了…我肚子里的那点墨水都快倒光了,可莫要让她看穿了西洋镜。
当下也没别的法子,他只得硬着头皮跟在香茗后面,朝殿外走去。
穿过琼楼玉宇,宫墙迤逦,二人来到一出花园后的雅致小楼,却听楼上传来琵琶曲,曲调优美悦耳,余音绕梁,正是那日他听萧贵妃弹奏的《破阵子》。
慕容复闻之大畅,暗道:萧娘娘的琵琶技艺越发娴熟美妙,仿佛能洗涤净化俗人的心灵…
上了阁楼竹梯,只见一张缂丝半透明的屏风横在面前,隐隐能看到后面萧贵妃那茕茕孑立的曼妙倩影。
慕容复心中一荡,强敛心神,拱手道:“微臣参见娘娘。”
“国公爷,”萧贵妃娇柔婉转的声音响起,“自从那日听了你写的词后,本宫茶饭不思,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如此有才华之人…”
慕容复脸上一红,心想自己只是贪天功为己有,真正的才子是辛弃疾,当下不尴不尬地汗颜道:“娘娘谬赞了…倒是娘娘的琵琶曲,世所罕见,微臣前所未闻。”
“真的吗?”萧贵妃的语气中略带一丝喜悦,似乎能够被他夸奖颇为荣耀,“本宫也学着模仿您写了些词,东施效颦,还望国公爷不嫌我文采粗俗,予以雅正。”
呼,原来是让我当评论家,这可比逼我“七步成诗”要好多了…慕容复旋即爽快地答应:“能品读娘娘之作,实乃微臣的荣幸。”
隐隐可见屏风里面,香茗似乎从桌上拿起张宣纸,而后从屏风后转出,将萧贵妃的词交给了慕容复。
慕容复一见纸上文字,仿佛耳边有一颗炸雷惊爆,轰然鸣响,险些站立不稳。
他几乎踉跄了一下,握纸的手微微颤抖,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不,不可能…怎么会?”
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萧贵妃讶然问道:“国公爷…本宫的词,可有什么不对?”
“这首词我见过,而且,是在魏王的府邸!这是耶律乙辛的练字之作啊!”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从慕容复心中升起,潜意识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正要转身离开阁楼,不想此时楼梯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耶律洪基在乙辛的引路下来到阁楼,适才在宴席文武重臣此时也纷纷到场,便连王语嫣也赫然在列。
王语嫣一见到慕容复,立刻杏眼微红,扑倒他怀里哭诉道:“表哥,那位耶律大人说你跟萧贵妃…在此幽会。我决计不信,便也跟了过来。”
慕容复虽然问心无愧,但是毕竟是背着人家老公和萧贵妃共处一室,瓜田李下,便是有理也说不清…
他心里没来由的一慌,安抚好王语嫣,上前行了一礼道:“陛下…”
“哼!”耶律洪基冷哼一声,脸上铁青地道,“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在这里做什么?”
耶律乙辛上前一把拽住丫鬟香茗的手腕,斥声道:“是谁把凉国公到此的?你给我从实招来!”
那丫鬟畏畏缩缩,显是害怕已极:“是…是萧娘娘让我将国公爷领来的,说…说是有事相谈。”
萧贵妃从屏风后闪出,似乎并没有察觉异样,朝耶律洪基欠身道:“陛下,妾最近学着写词,却苦无名师指导…正巧国公爷这次回京,便想让他指教一番。”
“写词…什么词?”耶律洪基将目光转移到了慕容复的手上,正好看到了那篇艳词。
“西院大王,给朕拿过来!”
话中充满了不容置疑地语气,慕容复无奈,唯有将词递给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当众念了出来:“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妆;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
念到露骨之处,耶律洪基停下来气得嘴唇颤抖,恶狠狠地看向萧贵妃:“你这恬不知耻的贱人!”
萧贵妃听他所念之词和自己写的全然不同,也是一头雾水:“陛下,这词并不是我写的…”
话未说完,只听乙辛阴阳怪气地道:“萧贵妃送给国公爷这曲词,果然字中带情,柔肠百转…微臣佩服!”
啪!
耶律洪基怒不可遏地给了萧贵妃一巴掌,顿时她粉嫩的脸上多了五道手印:“这就是你的字迹,还敢抵赖!”
萧贵妃跪到在地,抱着耶律洪基的大腿哭诉道:“陛下对我的恩宠无以复加,我也为陛下生养了那么多儿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伤风败俗的无耻勾当呢?”
耶律洪基不为所动,冷冰冰地下令:“来人,把萧贵妃软禁冷宫,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见她!”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将哭得梨花带雨的萧贵妃连拉带拖地带下了楼。那凄楚的哭声越飘越远,直至最后若有似无…
耶律洪基在身为国君之前,首先是个男人…任何男人都无法容忍红杏出墙这种事(除某些有特殊癖好的人群),他将目光转向了慕容复,仿佛要用眼神将之千刀万剐!
慕容复心乱如麻,目光触及辽帝身后的乙辛,见他眯起眼睛,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森冷的微笑。
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在耶律乙辛的算计之内!
从登门拜访开始,乙辛就已经开始在暗中密谋,一步步将慕容复引入瓮中…
乙辛甚至还让他当时就看到了那首不堪入目的淫词,故意让其评价,就像猫耍耗子一样地玩弄着对手,最后将他和萧贵妃一同带入那无底的深渊…
而慕容复居然还想着与之合作,如此被蒙在鼓中却全然不知,简直是可悲可笑之极!
他自嘲地一笑,坦荡荡地迎上耶律洪基的目光,毫无躲避之意。
耶律洪基见他如此不由一愣,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怀疑,随即下旨:“将慕容复暂时收监大牢…耶律乙辛,这案子就由你来亲审议罪,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臣,领旨!”
如狼似虎的侍卫便要上前擒拿,慕容复横了他们一眼,目光似箭,竟将两个大汉吓得一退。
“不必押解,我自己会走!”
慕容复抓起紧紧搂着自己,不肯放手的王语嫣的素手,在其手心里写下“南院”二字,冲她眨了眨眼:“这两字是救我的关键,你一定要牢记。”
说罢,慕容复轻轻推开王语嫣,跟着两个侍卫走下了阁楼。
王语嫣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口中仍自喃喃地道:“南院…南院,表哥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