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认祖归宗 济南孟氏

第八章 认祖归宗 济南孟氏

  走在乡间的路上,启如还是有些迷茫。原来临行前,贞堂私下找到了启如,说道:“启如啊,你为我家做了不少事,虽然你一直喊我老爷,但你我并非主仆,也没有立卖身字据——”

  “能给老爷卖命是我的福气,如果您需要的话,我愿意当您的仆人。”启如抢答道。

  “哎,你说哪里去了,此非我意。你也知道我年过半百但膝下无子,正好你也姓孟,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义子啊?”

  启如刚听到这些话有些懵,但这不正是他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最好机会吗?想来贞堂确实是在这个时代难得的好人,对于有过一次救命之恩的自己能够鼎力相助,任用他们来管家也毫无猜忌之心。想到这里启如也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当即便跪拜贞堂感谢其收留养育之恩。虽然没有什么隆重的“收养仪式”,但自此之後贞堂确实是把他当做自己儿子看待。

  乡野中的空气中有着泥土的气息,田野望不到头一直延伸到天边,天空中万里无云,显得天空浩瀚无际。启如看了看天,深吸了一口气,‘我的新生活算真正开始了吗?’启如扪心自问,他知道历史,也知道乱世将至。‘我真的要挺身而出去改变历史吗?我算什么角色?来到这里前,我只是个连每月收支平衡都做不到的新人上班族’。

  旅途的间隙,启如会耐心的找洪基学习武术,丝毫没有大少爷的架子,这也讓洪基愿意倾囊相授。启如的功夫进步很快,在原来那个世界的啤酒肚也全然不见了。随行的几个卫兵有时候也会跟启如切磋几下,他们也惊讶于启如的学习适应能力。这些士兵中,启如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黄百祥和陆承吉,当然光是他们的名字就够令人印象深刻的了。这二人原本家中也有些薄财,两人也是邻居,名字都是父母找同一个老秀才帮忙取得。可惜这两家人都不走运,父母本想着给孩子取个吉利名字,再安排他们投奔外乡的亲戚靠读书混个出路,可这俩孩子上山劈柴的时候,整个村子都被土匪给屠了。两个孩子只能沿路乞讨找到了外乡的亲戚。可亲戚也无钱抚养,只好讓他们去从军。这二人这辈子也就是取名字的时候走运,有了个好名字,剩下的都是倒霉了,真应了那句话‘孬名好养活’。不过这二人心地善良,没有兵油子的习气,正好启如也是个仗义的人,三人很快就混熟了。百祥性格更内向一点,而承吉则喜欢争强好胜时不时就要比试比试。在启如的带动下,这二人也很快跟刘田、张虎、许冲、谢威、王富混熟了。

  启如一行人先从苏州府赶往南京,在此地停留五日,待宋学朱处理好公文後再启程赶赴济南。一路上虽然沿途尽是些乞讨流民的荒凉景象,可好歹没有遇上劫匪了,启如倒也安心了点。不过这押送队伍接近四百余人,又有不少兵丁,一帮劫匪也不敢下手啊。

  这一路上他也没闲着,除了伺候好老爷孟贞堂以外,对于宋大人也是照顾周到,连不苟言笑的宋大人也会夸一句“这小子明事理的”。

  一月有余,众人方才行至山东地界。兵丁暗中都叫苦为何要人拉马驮而不是走漕运,其实这些大头兵不知这个年月已经是天下动荡,山东多地的漕工已经造反了,水路反而更不安全。又过了几天,众人到了平阴县境内,济南府治(历城县)近在眼前,大家心里松了一个口气。

  这道路两旁树林茂密,路东边有着低矮的丘陵和山包,路面有些崎岖,走了半晌也不见人烟。

  “走了半天也不见个店家,好歹有个喝完茶水的铺子吧。”谢威抱怨着。

  “老谢,别抱怨了,前面应该离平阴县城不远了,到那里歇息一晚,明天就进历城了。”启如说道。

  “前面是谁?!”王富突然惊觉地说道,果然,前方开阔地上密密麻麻站着一群人,为首的几个还拿着刀。许冲见状手已经伸向了腰间正欲拔刀

  这是从人群中间挤出几个大头兵,身穿盔甲全副武装,而其中簇拥着一个身着官袍的人。看到此景,启如赶忙按住了许冲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身後的宋大人翻身下马快步走来,对方看宋大人也是官,正要开口问,宋大人抢先一步说道:“我乃新任山东巡按宋学朱,启如拿来我的路引文书交于这位大人过目。”启如听命吩咐,毕恭毕敬递上文书给对面的大人。那人看看了後,严肃的脸上逐渐泛起了笑容,“哈哈,莫怪莫怪,世道凶险刚才是怕遇上歹人。宋大人,鄙人我是济南兵备道按察使周之训。”

  “周之训?莫非家父就是大儒周启孙?”

  “正是正是。”

  “真巧啊,他的文章我还拜读过三四篇,受益匪浅,改天可多与您探讨。现在我去玩济南任职,有的是机会讨教了。”

  两位大人借由儒学话题很快就熟络了起来,宋学朱也问出了启如好奇的问题:“周大人,这聚众如此多兵丁是做什么啊?”

  “宋大人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刚刚招抚了一群山贼,今日约定接他们下山改编。那边那群人就是受招安的山贼。”周大人手指了指,不远处确实有一批人正在排队领取官军穿戴。

  “近些年上头可是主剿啊。”

  “你有所不知,从前年开始山东地界多了不少山贼,有的还是短髪贼,穿着打扮近乎蛮夷。官军还要对付闯贼和献贼等部,实在是兵力不够啊。所以,布政使大人和巡抚颜继祖商议後从衙门里运作了些银两招抚这些山贼。然後把他们编入营兵,平时耕地,战事出战,以为长久计。”

  “妙啊。此法甚好。”

  “你是要去济南吧。我调几队人马护送你们。”

  “多谢周大人了!”宋学朱再三感谢,周大人也次次还礼。

  有了额外人马的护送,去济南的路途更加安全了,只用了一天押运队伍就进了济南府城。虽然繁华程度远不如苏州,但在北方地界依然是气势磅礴的大城了。穿街越巷,银两成功送入府库暂存另有专人押运至京师,而随後启如和其他行李和贞堂一行人来到了贞堂在济南的宅第。

  晓芸来到这边的世界前是金领精英,她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大公司任职,还是独当一面的中层管理者,这类人往往是乐于投身现实生活的。她也从来没了解过所谓的穿越是什么,更没有设想过落得今天这步田地。过去的辉煌与生活如同往日云烟,现在的生活又算什么,或者可以算丫鬟里的领班经理吧,晓芸只能这么自嘲。不过平心而论,现在的生活已然不能算最差了,启如给了她安全的依仗,而贞堂这个主人放在古代社会来说完全可以算仁厚了。晓芸做丫鬟没有感觉到人格上的贬低,只不过从一个脑力劳动者“转岗”成了体力劳动者。

  这次押送好在有不少男丁帮忙,晓芸虽然是丫鬟却不需要做什么体力活,无非是给贞堂老爷端茶倒水揉肩捶腿。只是进城之後,她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内心有些焦躁不安。在孟宅卸货的时候,周大人派来帮忙的几个兵丁中有个领头的把总,他忽然走过来拉住了晓芸的手。这要是换到这个时代的小姑娘遇上这个事情肯定是吓得大叫,但晓芸可不是古代人,而且她很冷静。这反常的举动就是之前自己焦躁的原因吗?可能是自己第六感应验了吧。晓芸回过头来仔细打量这个兵士。只是四目相对一瞬间她便怔住了。

  “Amanda。”这个名字从那个兵士口中说出,晓芸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也是穿越者,同时也是她在那个世界的丈夫——杨建。

  “真的是你,我来这里这些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杨建激动地说道。

  “杨建,我也没想到我们能重逢。你说你在这里待了很多年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同一时间到这里的吗?”

  “咦?奇怪,我在这里待了四五年了,而且是跟很多人一起来的。你难道不是?我记得一些当时的事,我们好像是在一座桥上突然昏倒了。。”

  “我明白了,我们在现实中是一起离开了那个世界,而我们到达这个世界的时间却并不一致。”聪明的晓芸很快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而这时,两人的视线相对,晓芸感觉心头有一股火热的东西要苏醒了。

  启如敢干完杂活,正要去寻晓芸,却被贞堂叫住了。贞堂把他拉到正厅,慈祥的跟她说道:“之前说任你做儿子,你可愿意?”

  启如连连点头,看着周围环境,识趣的他讓贞堂坐正座,自己连忙下跪磕了三个头,亲切地喊了三声:“父亲大人。”

  一旁进来一个妇人,贞堂招手讓他过来,并对启如说“这是你娘了。”

  启如又对着这妇人磕了三个头,喊了三声娘。那妇人忙喊他起身,还讓丫鬟给他端茶。

  “我这脉人丁不旺,今天回来才听说你娘有了喜脉。也正是如此,碰上你这样的忠孝可靠的後生才有了认子之意。若是我这夫人生了,你愿意当次子吗?”

  “父亲大人,您肯收留我就是我天大的福气了。儿子怎敢争排行,若娘生了儿子,别说讓我做次子,儿子愿意为庶出,认个父亲大人的侧室做娘就知足了。”

  贞堂没有说话,满意的捋了捋胡须。一旁的贞堂夫人徐氏说:“一家人这么说话不是生分了嘛。再说了,咱家也没有侧室,往日那些个不中用的赔钱货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所以就我一人服侍老爷。现在也只有一个招了倒插门的女儿,我这若生了男丁也不会亏待哩。”

  “我就说看着您面善,娘真是菩萨心肠”,徐氏听了启如的话很是受用,不自觉地摸了摸手上戴的佛珠。

  启如跪拜贞堂,由跪着给贞堂奉茶。贞堂将其扶起,他喝了口茶水说道:“我听你说过你是“尚”字辈,这正好,我是“贞”字辈,恰好是大你一辈。我家小女名“尚敏”,敏字是反文旁,你的“啟”字也是反文旁,真是有缘啊。那你名字改叫“尚啟”如何啊?”

  “正好正好,多谢父亲赐名!”启如再次叩拜。

  本来认了干爹,获得了在这个世界的体面身份是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启如突然想到了历史上不就就要發生清军入关劫掠并围攻济南府的事件,一下子乐不起来了。如今干娘怀孕,老爷大抵是要等到孩子出生再走了,时间上肯定来不及避祸。自己就算劝说也不见得奏效,虽然启如自己可跑了,但是不能抛弃其他人不管,他的兄弟们和他的晓芸,他更不能抛下不管。可一走了之,又如何在这个社会安家呢?启如深深感觉到了自己被时代的洪流所裹挟,这不是靠个人意志决定的事情。

  说起来他之前的人生何尝不是,计划了很多事情,但总是被现实因素打败。曾经妄想着考入名牌大学,结果高考成绩名落孙山;幻想着大学时代能够成功追求张晓芸,结果只留下了遗憾;梦想着在海外留学时能够和晓芸拉近距离,最终也只是增添了一段美好又苦涩的回忆。

  干完杂活的启如坐在孟宅的後门旁,看着外面的街巷愣神。一阵吆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个身体干瘦的老头挑着扁担,在孟宅後门正对面的一处矮墙下开始摆摊。扁担挑着两个笨重的木箱子,老头从中取出几个包好的馒头筐,揭开盖子还能看着升腾起来的热气,一股粮食的香味瞬间飘了过来。

  “大哥哥,大哥哥,要不要吃不吃饼饼?”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一手抓住启如的衣角,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烧饼。

  启如看着小女孩有神的大眼睛,温柔的说道:“好啊,那位老人是你爷爷吗?”

  小女孩回头对着老头变喊:“爷爷、爷爷,他要买饼。”

  “快过来,别扰了人家。”老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然後他打量了一下启如问道:“你要买饼?”

  “来一个吧,哦不,来十个吧,我给哥们兄弟们分几个。”

  “你是孟家新雇来的长工?”

  “啊不,”启如用大拇指指了一下宅子继续说道:“孟老爷认我做儿子了。我是他儿。”

  “老爷,我再送你五个烧饼吧。以後还请您多关照,我就跟这孙女相依为命,全靠卖饼为生了。”老头突然语气变得十分诚恳。

  虽然会来事但也不算谄媚,看着小女孩朴实的眼神,启如笑了笑,临走前还多给了几文钱说是赏钱。老头赶紧鞠了个躬。後来听说,这个老头叫“孙六”,家里五个哥哥都得病死了,就剩他一个。他儿子被拉壮丁去了辽东,一去不回;儿媳妇就跑了,只有他一个人养着孙女。孙女叫“孙宝”,约莫六七岁,一老一小也挺可怜的。启如知道孙老头心眼不坏,此後也多来照顾他家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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