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老贵族

第四十章 老贵族

  布莱德利·阿米蒂奇在老仆人的帮助下穿上那件宽松的黑色丝绒上衣,他头发花白,双眉下垂,眉下有一双明亮狡黠的眼睛。

  他今年已有五十七岁,在危机四伏的博德之门也算得上是高寿。要知道东路区的大部分居民都没法活过四十五岁。

  在门外等候多时的男仆送上了今日的早餐——鱼肉饼,鸡蛋,面包,干酪和蕨草酒。

  早上喝上一点儿清爽的红蕨酒是布莱德利的习惯,也是一种权力的象征,因为这种酒相当难得,寻常人家只会在逢年过节喝上一些。

  他在那有着羽毛坐垫的椅子上坐下,先拿起茶品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享用起丰盛的早餐来。

  跟随他多年的老仆手持餐巾站在他身边,送餐的年轻男仆则捧着那瓶红蕨酒,时刻留意着自家老爷的酒杯。

  “索夫伦,你瞧,这东西在龙龟屋很少见,可现在它就在我跟前的盘子里。”布莱德利用叉子插起一块奶酪,“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那名又胖又黑,一头乌发,低额门,眼睛鼓鼓的老仆人笑着回道:“那是因为老爷您是被上天选中的人,像您这样高贵的存在理应享受这等珍惜之物。”

  “说得好,索夫伦,说得好。”老贵族点着头,赞许道。

  他拿起酒杯打算细细品味,可酒到了唇边,突然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没有把酒凉一下?”他用冰冷的语气问那个年轻的男仆。

  男仆发窘了,愣在那里,脸色煞白。

  “我在问你呢?”老贵族改用平和的语气又问道,双眼盯着那个男仆。

  可怜的男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双手紧紧地攥着酒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贵族失望地摇摇头,向老仆说:“去处理一下吧。”

  老仆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拿出一个小铃铛摇了摇,两名阿米蒂奇家族的私兵从外头走进,架起那个男仆走出了房间。

  “你知道的,索夫伦。我很怀念往日的时光。你知道我父亲当初带着我们从惠特堡来这时,这破地方还不过是个小渔村。

  “落后愚昧,野蛮血腥。还有很多脏兮兮的水族。是我们把文明和秩序带到了这儿。

  “唉,我真怀念那个时候。仆人们懂得规矩,干得好自己的活,也认得清自己的位置。

  “再瞧瞧现在。真要命,不是吗,索夫伦?现在的人都不知道把红蕨酒用凉水镇一下,他难道不知道那一瓶酒的价值顶得上他全家吗?那么好的酒就这样给毁了,可惜可惜。”

  院子里响起了鞭子的啪啪声,还有男人的惨叫声。老贵族的手指随着惨叫敲打着桌面,他闭上眼像是在享受这一刻。

  不过,他妻子的到来打破了这个美好的时光。

  “老爷,您这又是在干什么?”布莱德利的夫人是个身材瘦小、脸色发黄的老女人,“这叫声让我心神不安,吓得我心怦怦直跳。”

  “他搞砸了我的早餐酒。”

  老夫人便说道:“那就他们走远些打,哎呦,真叫人心里不安。索夫伦,去,快去,叫他们去远点的地方打。”

  “是的,夫人。”老仆人欠欠身子,走出房间。

  “老爷,您听我说。”夫人又用她尖锐地嗓音说道,“我今儿早上起来就感觉不对劲,我的心一直跳得厉害。我现在才知道这是为什么?”

  布莱德利耐着性子听着自家婆娘说话,他从来不觉得女人嘴里能说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咱们的好儿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这不对劲,老爷。他以前要是不回来准会让人给报个信的。”

  老贵族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道:“一准又是在那个女人家里睡了,用不着管他。”

  “不会的,老爷,不会的。咱家儿子可是正经的好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行了行了。我去打听打听。”

  实在受不了自家婆娘的唠叨,老贵族只得起身走出房间,他找到老仆人询问自己的儿子的去向。

  在得知吉瑞米昨晚上领着一群商人和权贵去大船时,布莱德利的脸色一下就黑了,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蠢货,然后命令老仆人赶紧准备车子,他要去大船。

  ……

  醉醺醺的男人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双细嫩的小手,但却落了空。他耳边响起一个甜美的声音,那声音告诉他,他醉了,他应该闭上眼睡去。

  萨布丽娜拍拍沉沉睡去的男人的头,嘴角带笑。女人的外貌和身体既是武器也是工具,它们常常被用来撬开男人的嘴。

  她喝完杯中剩下的酒,丢下酒钱,大步走向大船二层。时间差不多了,芬恩应该醒来了,而她打探到的消息会让他感兴趣的。

  芬恩并没有完全睡去,他盘腿坐于床上,陷入冥想之中。自从获得神力后,他便可以用冥想来暂时替代睡眠。

  虽然这和完完整整地睡上一觉还是存在差别,可在如此短的时间想要消除精神和身体上的疲累,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另外的办法了。

  门口响起的脚步声让他睁开了微闭的双眼,他听到了敲门声和萨布丽娜的说话声。

  于是,他下床打开门,让自己的同伴进屋。

  提夫林少女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睡觉就穿这一身吗?”

  芬恩看了眼身上的皮甲,摊摊手说:“赌局提前结束了?”

  “嘿,我可不是只会赌钱。我见到了那些去墓地挖棺材的人,和他们聊了聊。”

  “哦~”芬恩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这是他等等打算去做的事情, 没想到萨布丽娜提前把它完成了。

  “他们找到了尸块。”萨布丽娜说,“但也仅仅是找到了一部分,手,上半个身子,还有最能证明死者身份的头颅。这足够定罪吧?”

  芬恩嗯了一声。

  “看起来那个矮人死定了。”

  “有发现卡特琳娜的笔记吗?”

  萨布丽娜摇摇头,问:“为什么她的笔记会那么重要。”

  “人人都说死人说不了话。”芬恩解释说,“可只要你仔细看,它们说得可比活人多。卡特琳娜会把很多发现都记录在笔记上,就像她的研究日志。”

  说着话,芬恩从腰间取出那本研究日志递给萨布丽娜。

  “她会把一些重要的内容整理归纳,再写进日志里,剩下不重要的都会留在笔记上。

  “可她还没来得及把那天发现的东西记录在日志上就被杀了。所以找到笔记就能知道更多事情。”

  “也许笔记被死眼那些人收缴了,因为他们害怕萨布丽娜的发现?”

  “那他们应该悄无声息地杀了她,而不是送她回诊所,不是吗?”

  萨布丽娜低头思索,“也许他们有什么顾虑,没法杀了她。”

  “唯一的顾虑就是那个线人,死眼似乎还没有找到那个线人。如果她杀了医生,那个线人很有可能会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线人?”

  芬恩意识到自己还未和萨布丽娜提起过线人的事情,于是他简单说了说。

  “我可能见过这个线人。”萨布丽娜皱眉道,“我不确定。但根据你说的,确实很像。额,我有时间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如果真是他的话,那他很有可能知道那天晚上在走私点发生过什么,医生到底在追查什么。”

  “小心点,可不单单只有你在找他。”

  “别担心我。话说回来,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鉴于你和我在这事上也算是搭档,我把调查得来的东西毫无保留地都交给你了,你难道就做不到坦诚吗?”

  芬恩愣了下,解释道:“我只是…额……你说得没错,只是事情……”

  萨布丽娜脸上露出的坏笑让芬恩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我开玩笑的,瞧瞧你的样子。”萨布丽娜咯咯笑了起来,她把笔记丢还给芬恩,在桌子上坐下,“说实话,你觉得海伦娜真会把民兵队长的职务交给你吗?”

  “那是个负担。”芬恩拉过椅子坐在少女跟前,“你知道成为民兵队长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可以调令龙龟屋的三十个民兵,意味着你每个月都能得到薪水,意味着你走进酒馆人们会敬畏你。”

  萨布丽娜夸张地张开双手,如同舞台剧上的演员。

  “就算是阿奇也没法完全掌控民兵,他们各有各的小团体,只有在利益一致时才会合作。

  “成为他们的首领不仅仅要执行高层的命令,还得让手下听话。我向来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

  萨布丽娜脱下靴子,晃起双脚,“那为什么不来个大换血,把那些不听话的家伙统统换掉。”

  “你给了他们一个团结对外的好理由。我打赌不出三天,你就会不明不白地死在大街上。”

  提夫林少女轻轻踢了芬恩一脚,继续问道:“也就是说海伦娜给了你一份棘手的差事?”

  “不,我更觉得她是想把我推到台前,好吸引一些人注意,从而缓解治安官的压力。”

  “什么意思。”萨布丽娜把双脚搁在芬恩的大腿上。

  “还记得我提到过那个神秘组织吗?”

  “嗯哼,叫什么镜之团来着。”

  “我发现治安官也在向烂牙打听这个组织。另外,你不觉得奇怪吗?

  “治安官负责的爆炸案已经解决,据我所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勤奋的人。

  “他的办公室堆积着数不清的案件,可他在解决爆炸案后依旧在频繁地接触线人。你说你跟踪他的那天,他至少见了四个线人。”

  “没错。”萨布丽娜点点头。

  “如此频繁的接触线人可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加上他和那个叫吉米的对话,我大胆猜测治安官还在调查另外一些事情。”

  “也许他只是想要看看能不能捞到什么油水。你也知道他这人有多么贪婪。”

  “也许吧。”芬恩没有过多的争辩,因为这仅仅是他的一个猜想,就算海伦娜在昨晚上已承认此事。

  可这不管他的事,对吧。他也不想让这事去纠缠萨布丽娜,所以让这个猜想结束在这里正好。

  就在这时,芬恩突然皱起眉头,萨布丽娜的手也在第一时间摸向了自己的匕首。

  “很多人。”她说。

  “还走得很急。”芬恩补充道。

  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它们在房间门口止住。萨布丽娜和芬恩对视一样,两人迅速摆开架势。

  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事务官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芬恩,你在吗?我需要你跟我来一趟。”

  “卡西姆?带那么多人是干什么?”

  “见鬼,芬恩。这不是我的意思,你得明白,我并无恶意。实话告诉你,他们都是阿米蒂奇家族的私兵。来此是确保你会跟我走。”

  “让他们滚。”芬恩说,“我会跟你走的。”

  “别担心。”事务官安慰道,“我的人也不少,你相信我,开门出来吧,船长保证你的安全。”

  萨布丽娜冲芬恩摇摇头,同时用手指指窗户。

  芬恩并未采纳她的意见,而是让她躲在门后。萨布丽娜瞪了芬恩一眼,不情不愿地来到门后。

  芬恩打开门,看到的是正处于对峙的两拨人。其中一拨他认得,是大船的护卫们。另一拨人大概就是阿米蒂奇家族的私兵。

  事务官就站在这两拨人当中,他脸上带着一抹苦涩的微笑,说:“布莱德利只愿意和你谈话。”

  “我明白了。”芬恩打量了下那五个阿米蒂奇家族的私兵,他们身上都没有携带武器,这是进入大船的规定。

  但他和萨布丽娜享有特权,这是他在接受船长委托时达成的协定之一。

  因为不管在何处,芬恩都不愿意赤手空拳地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他指的危险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带路吧。”芬恩向神经紧绷的事务官说。

  事务官像是松了口气,他让护卫把芬恩守在当中,然后朝着大船三层走去。

  私兵队长向事务官挑衅道:“我当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位需要人保护的‘女士’,卡西姆你不觉得这有些过火了吗?我们可是手无寸铁啊。”

  “闭嘴。”事务官冷冷地回话,“你觉得我是在保护他?一群蠢货,我他妈的是在保护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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