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火炮攻城

第二十六章、火炮攻城

  元朝的火药武器相当厉害,但也正因为如此,朝廷专坊专制,专库专存,一般地方政府是不趁的。再加上察罕、李思齐只是地主武装起家,所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兵卒手里还全都是传统的冷兵器,顶多自行配置些火药,造几支火药箭罢了。

  直到攻陷汝阳,才从库房里搜检到少量火炮,李思齐以之为宝,珍藏着不让人擅动,所以就连李杰都只知道账目上有这么一项,却从来都没亲眼瞧见过。

  此番北征,那些火炮是随着第二批物资运送过来的,抵达郾城不过五六日而已。

  这回王保保说可造楼车,用弓箭和“火炮”攒射城头之敌,李杰自然来了兴趣,赶紧跟出去请求:什么火炮,我光听过却没见过,大兄可能领我去开开眼界么?

  王保保笑道:“此军中重器也,便我也不得擅取。我唯督造楼车耳,且待楼成,父亲自必取出来用,俊臣自然得见。”

  于是李杰眼巴巴等了三天,终于王保保禀报说造成两丈余楼车五具,察罕也批示说即日攻城,这才终于用推车把火炮从关防严密的帐幕里推了出来。

  李杰当即凑过去,探头一瞧——啊,你们管这叫炮?

  大概也就自己大臂粗细,比小臂略长一些,黑黝黝的通体铁铸,中部有三道圆箍,圆箍后面鼓起若球状,然后是再一道圆箍……

  这不就手铳嘛,说什么炮,我白激动半天……

  想想也是,倘若真是火炮,即便小型炮,看王保保督造的那几具楼车坚固性、稳定性都略嫌不足,应该很难抬得上去,再架起来发射吧。且账目上写“炮二十具”,真要是有二十门大炮,还用别造攻城器械吗?直接推出去轰好了,不比什么撞车之类的好使?

  旋见有士卒抬下炮来,往其长端填入火药,夯实,再装石弹,往中间鼓包的缺口中塞进一枚药捻,再朝其短端捅入两尺多长的木杆。继而有力大的士卒双手执了木杆,炮口朝上举起……

  哦,应该是一种老式的火门枪。

  军中擂鼓,将卒鱼贯而出,先在城前百五十步外列阵,随即就轰隆隆地推出楼车来。有手执大盾者左右护定,弓箭手和火炮手则跟在楼车后面,随着鼓点,缓步迫近城堞。

  进入百步之后,城上开始抛射箭矢,偶有汝宁军中箭倒地,但这个距离很难取准,损伤极其轻微。楼车隆隆,推至城壁五十步左右,鼓声暂停,于是各十数兵在下扶定,弓箭手和火炮手则援梯而登,上了楼车。

  李杰特意爬上营寨内一座箭橹,远远眺望攻城之状。

  只见二十具火炮,五座楼车,一车分到四炮,但却只有两名火炮手攀至高处。车上面积倒是不大,两名火炮手加两名辅助者,再加五名弓箭手,就塞得满满当当了。

  城头自然乱箭齐发,来射楼车上人,但正面有齐胸高的挡板遮护,命中的可能性不高。随即车上弓手也引弦与城上对射,大概齐两发之后,火炮方才鸣响。

  虽说人挤人,人挨人,就李杰这个角度瞧过去不甚分明,但也大致可以猜想到那些所谓火炮是如何攻击的了。弹药本就填好了,药捻也已塞定,火炮手双手执着炮后木杆,架在挡板上,瞄准目标;辅助者吹亮火折子,点着药捻,然后捂耳朵……

  “轰”的一声,石弹迸出,直朝城头射去。

  发射之后,火炮手就扛着炮爬下楼车,换人上去,继而自在车下重新填充弹药,再装一枚新的药捻。李杰不由得心说,这效率可是够低的……

  不过既然不必临敌填药,想必对射手的要求不高吧,感觉随便拉个人过来,无须训练,便可运用。倘若能够聚集更多这种手铳,排开了一起轰击,在这年月确实属于无往而不利的神器了。

  再瞧城上,貌似这部红巾军此前见识过火炮,虽然略略有些慌乱,基本队形却并未被打散。并且他们很快就更换了火箭,用来攒射楼车。

  只不过这些楼车的正面全都铺盖着防火材料,区区火箭真不是那么容易引燃的。此前撞车、云梯之类攻城器械之所以被焚,主要因为紧贴城壁,守军可以抛掷火药瓶,甚至于直接往下扔火把,如今楼车距城五十步,就没几个大力士可以抛得过来了。

  就这样双方对射,各有死伤,其间一具楼车不慎被火箭燃着,周边士卒急前泼水救火,结果被城上一通箭,射死射伤了十数人。除此之外,据李杰的观察,攻守方折损大致相当。

  当然了,城上城下,双方兵数差距不大,倘若仅仅这样对射,先不提到猴年马月才能将守兵数量消减到一定程度,进而影响其士气,大概那会儿,汝宁军同样快要崩溃了吧。

  王保保所献计策,只是希望利用楼车上弓箭、炮石来吸引城头火力,并一定程度压制守军,于是趁此机会,关保又再编组了数百士卒,肩扛长梯,绕过楼车直迫敌城。受到楼车影响,城头的守御力量分明薄弱了许多,就此没过多久,终于有汝宁军攀上了城堞。

  只可惜最终还是被红巾军拼死压了下来。

  为了摆脱被动局面,午后未时,城门忽开,一支红巾军冲杀出来,直取楼车。好在察罕早有准备,命貊高率一支骑兵猛扑过去,堪堪逼退来犯之敌。

  就这样打了小半天时间,攻方略占上风,却始终未能破城。

  战后诸将会商,都觉得今天这种打发没问题,如此以楼车制敌,趁机扑城,最多三五日,必可有所建树也。

  自然也提出整改方案,虎林赤道:“本以为火炮为杀敌利器,今见不过如此。明日可撤下炮来,易以三弓手。”

  众将多数附和,唯有李杰对此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小可今日攀橹远觇,以为火炮确乎利器也,诸位叔伯切勿轻觑之。

  “弓发虽速,不易破甲,往往有敌中三五箭而犹悍战不退者;炮石却可破甲,中者九死一生,射速虽缓,所杀一人,较伤十人更可骇贼胆魄。可惜,军中炮少,若得百具,当可胜过强弓千张。”

  察罕点头道:“俊臣所言有理。”略一停顿,面露憾色:“是我此前唯习弓刀,亦小觑了火炮也,此前往汴梁去,虽太不花平章无兵可援,理当向他讨要些火炮,至不济多予我几百斤火药亦可。”

  王保保忙道:“可复行文讨要,未为迟也。”

  察罕当即大手一挥:“俊臣行文吧——复行文汝阳,请李知府召集工匠,尝试自造火炮。”

  当然了,即便太不花同意资助汝宁军火炮、火药,也不是那么快就能运抵前线的,其后数日攻城战,基本上仍然沿用这一日的战法。如此猛攻四日,罗文素颇感士气低落,防守为难,就此仓促撤离临颍,退往长社去了。

  长社乃是许州州治,罗文素又在那里驻扎了大半年时间,想必城防工事颇为完备,攻打起来,难度更两三倍于临颍。由此察罕暂时屯扎临颍城内,要等后援抵达后再继续军事行动。

  当然这后援不是太不花派出来的,抑且对于太不花是否肯于资助汝宁军火炮、火药,察罕心中同样没底——因为李杰的谗言,他觉得已经把那一位倨傲悭吝,且又色厉内荏的本性彻底看透了。

  因为颍州红巾军主力南下去攻安丰路,汝宁军东线压力减轻,察罕此前便行文汝阳,留贺宗哲守备沈丘,调动姐夫赛因赤答忽北上增援。

  赛因是在拿下临颍十日之后抵达前线的,所部援军三千余,随之而来的竟然还有孙翥。

  出使襄阳,孙凤仪圆满完成了使命,在向答失八都鲁献上礼物后,得其资助陈谷八千斛,得意洋洋地运回了汝宁府。这笔粮草说多不多,大概够出征在外的汝宁军大半个月所需,但若再加上于郾城、临颍两县获取的新粮,大概齐打到明年二三月间问题不大。

  察罕请远来之兵好生休歇,他要先等汴梁方面的回复,再决定是否全师押上,往攻长社。

  又十数日,汴梁的消息方才姗姗来迟。

  首先声明,太不花平章赍朝命东赴亳州,调动兵马南下去救安丰路,所以他把汴梁城内一应军器全都带走了,别说火炮、火药了,就连一支箭矢都不可能资助汝宁军。

  只是根据李杰的线报,汴梁使者登程上路的时候,太不花还并未离开汴梁城……所以这绝对是在扯谎,他只是牢牢捏着各类物资以便自用而已!

  李杰故意当着诸将之面提及此事,众皆大怒,若非察罕压着,保不齐就要有人口出一个“反”字了。但貊高依然直言不讳地提出:“既平章不在汴梁城内啊,唯恐有失,不如我军直北上代他守御去。”

  我就不信汴梁府库里空空荡荡的,连根毛都没有。那好,他不肯给,咱们自己去城里拿!

  察罕当即面孔一板:“邦杰休要戏言!”

  好在那些惠而不费的空名,太不花还是给了一些,计此前克陷偃城之功,上下多有升赏。

  此前虽设颍息招讨千户所,却并没有指定千户,军中职位最高的是关关,区区百户而已。而今则确定了颍息招讨千户所为上所,任命关关为上千户,从四品,佩金牌,暂时接受汝宁府领导。

  哦,其实真正的千户所主官还应该有一位达鲁花赤,未命。

  其余诸将,多给从六品百户职,佩银牌,按例蒙、汉掺杂——好比说第一百户所上百户就是赛因赤答忽和貊高二人。

  至于王保保和李杰,也授职千户所弹压,从八品,同样算是蒙、汉掺杂。

  不过所受职、阶,最高的并非诸将,或者从征文吏,而是察罕的老爹阿鲁温。那老头儿倒是没在汝阳吃闲饭,日常协助李思齐管理政事,大概是为了笼络察罕吧,太不花破格授其从五品奉训大夫,挂职行省郎中,出监汝宁府事。

  那意思,虽然我兵也不给,粮也不给,诸有功将吏升赏也慢,但我给你爹行省官员做了啊,即便仅仅出于孝道,你也不好表示不满吧,还不赶紧帮我把汴西给平定下来?

  原本诸将得以升官,多数人嘴岔子都是咧开的,却不料李杰在旁阴阴地说了一句:“平章无乃太过吝惜名爵乎?前闻张士诚反于泰州,淮东元帅以万户往招,今我军上万之数,如何只给一上千户所?”

  他这段时间也仔细学习和研究了元朝的官制,知道所谓万户府,其实未必足额万人,其中上府管军七千以上,中府管军五千以上,下府管军三千以上;上千户所则管军七百以上,中千户所管军五百以上,下千户所管军三百以上。

  那咱们这儿都一万多人了,给个上万户府绰绰有余啊,怎么只设颍息上千户所呢?差着层级哪!

  一句话,就又把诸将的怒火给煽起来了,还得察罕再苦口婆心往下压。果然会后察罕关起门来训了李杰一顿,要他管好自己的嘴巴,若其不然,必要治一个“乱军”之罪!

  李杰苦着脸道:“儿子非求私利,是为诸将不值,亦为义父不值啊。有功不赏,或功厚赏薄,朝廷如此待下,无怪乎烽烟四起,且久久难以平息了!”

  他之所以敢回嘴,是观察到察罕辞色虽厉,左颊上毫毛却并未竖起……

  “休得胡言,此乃太不花平章所授,哪关朝廷事?!若再有所不怿,可闭门诉之于我,休在诸将前说啊,或致军心摇动也。”

  “义父教训得是,儿子知道了。”下回我再不跟大庭广众之间说怪话了,私底下悄摸摸地传谣便是……

  既然诸将皆得升赏,于是趁着士气普遍较高,粮草也还充裕,十一月初,察罕亲率汝宁军,并附近来投的几支小股地主武装,一万余众,浩浩荡荡杀奔长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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