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驰援(五)

第四十五章 驰援(五)

  黑水基地,作战指挥室中,基地的最高指挥官奎特总督正在来回踱步。

  他是从基地建立开始就在其中的老派军人,面容肃穆,声音和神态中都透着上个时代带过来的威严,只是现在似乎略微有些焦躁。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对着几个观察员问:“怎么,还是捕捉不到战斗信息么?”

  “还是不行。那些邪教徒应该是在用土著向遮蔽之主献祭过,灵霾的遮蔽能力大大加强了……”为首的高级观察员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有气无力地蜷缩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的虚空,他的眼眶里并没有眼珠,而是一片发出莹莹蓝光的液体。

  “遮蔽之主……他们是想隐藏这场祭祀中的什么秘密吗?”奎特总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知道啊……”老者面容愁苦,打着哈欠,就像在等着熬完夜班最后半个小时一样无奈。“遮蔽之主号称他们那个母亲最宠爱的儿子,是大祭司之首,不少疯子在祭祀的时候经常顺带给他献祭的……”

  “……索亚,你作为基地的高级观察员,这种一问三不知是非常失职的。”奎特总督瞪了一眼老者,不过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很明显不只是上下级

  高级观察员摇头摊手,有气无力的样子毫不在意上司的不满:“没办法啊,灵能的位阶碾压……只要遮蔽之主确实响应了他们的献祭,那即便是上面的大师们也很难看多远的。”

  “确实如此,总督阁下。”另一位观察员是一位土著,有着一张兽化痕迹明显的头脸,能进入基地来担任这种高级职务,这差不多应该算是土著中的天花板了。“我的伙伴们在灵霾中的视野都被大大压缩,连我和他们的感应也削弱了很多,只能在安全区外几十公里活动……不过攻击中队带过去的那个灵能炸弹倒是确定引爆了的,至少说明攻击行动是顺利展开了,有奎特女士的加入,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是的,AI已经反复推演过了。即便这个地区所有的邪教力量加起来,也许会对攻击中队造成威胁,但无论如何不可能胜过奎特女士。”不远处操作着电脑的参谋适时地给总督大人再送上一剂安慰。

  高级观察员继续懒洋洋地说:“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再派两个高速机甲去侦查一下,反正进入安全区之后就可以汇报了。”

  “没有那个必要。”奎特总督一脸漠然地回答。基地直辖的部队现在也很捉襟见肘,西边拓展开拓区的计划刚刚开始就有妖兽袭击运输电缆的,在新天使委员们的压力之下,不得不让原本负责拓展开拓区的高级观察员和一只机甲中队常驻在基地。

  所以这次的清剿异教徒行动奎特总督非常重视,想尽办法才把自己那个叛逆的女儿拉回来,作为行动的战力核心以保障万无一失,如果还要显出提心吊胆患得患失的模样来,那无疑会让自己已经受损的威严再雪上加霜。

  “嗯?”忽然之间,高级观察员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下站了起来,双眼中的蓝色液体发出灼灼的微光。

  “怎么了?”奎特总督连忙问。

  这时候那个土著观察员也高声汇报:“正北二百八十公里左右,一架灵能机甲返回中。应该是在土著部落治疗养伤的特殊机动队的马格特·威尔斯队长,但是飞行的动力不足,轨迹也不稳,他的状况似乎非常不好……”

  “怎么回事?”奎特总督厉声问,不过不是问土著观察员,而是那位叫索亚的高级观察员。

  高级观察员并没有回答,他眼眶里的蓝色荧光越来越盛,忽然转头看向奎特总督高声说:“申请启动A2级紧急预案,向新天使和红山基地紧急求援!”

  指挥室中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目瞪口呆地看着高级观察员,A级的紧急预案可是基地受到严重威胁时才会启动的。前几天电缆和升降梯受到那个A级妖兽攻击已经是几十年都没有的重大事故了,但也只是启动了一个最低级的E级预案,紧急抽调一些灵能机甲而已。

  没有人询问,而高级观察员也没有解释,高阶感知系灵能者的真正交流并不用言语,真正关键的信息他肯定是第一时间就直接传送给奎特总督了,这个话语只是一个形式上必须走的流程。

  奎特总督的脸也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就变得一片苍白,双眼圆睁却茫然无神,再没有丝毫的威严,甚至整个人都呆住了。

  “奎特!申请紧急预案!快!否则来不及了!”高级观察员怒吼,情急之下甚至都没再顾忌身份。

  “启动A2紧急预案……”奎特总督艰难地开口吐出这句话,然后整个人就无力地瘫坐在了沙发上。两秒钟之后,喘息了一口气的他又重新站了起来,眼中已经满是血丝,脸上的皱纹和筋肉都变得狰狞,向着坐在计算机前的参谋怒吼:“紧急求援讯号发送!核电反应堆最大功率!和红山基地协调频率,给莫兰德大师的跃迁做好准备!”

  “啊啊,是的是的。”参谋手忙脚乱地输入一系列指令。

  在有了基地总督的声音和灵能确认之后,紧急讯号顺着电缆朝着上方的黑水空港传送而去。然后很快地,在黑水基地中,还有基地周边数公里处,无论是联盟的灵能者还是土著,只要有着基本的灵能感知的,都将目光移向了基地的最中央。

  他们当然并不知道紧急预案的启动,只是位于基地最核心的那里,供应着整个基地和空港能源的核电站开始散发出巨大低鸣,经过灵能辅助的反应堆产生的巨大能量直达暗能量层面,不少灵能稳定性不足的人手忙脚乱地开始朝外面跑,希望尽量远离这让人不适的震荡余波。

  好在这种灵能潮汐数秒之后就平息了,那不过是能量调频过程中的些微冗余,此刻核电站最上方的六根金属柱亮起耀眼的弧光,反应堆产生的数千兆瓦能量正在朝那里汇聚,产生出一个耀眼的光球。

  呼吸之间,光球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反应堆的能量在不断注入,依照既定的灵能回路开始形成一个能量漩涡。许多注意到这里而且感知力足够的灵能者都开始面露恐惧之色,在他们的灵能视野中,那是一个无比巍峨无比危险无比恐怖的。

  这时候光球猛然地一个闪烁,似乎短短地消失了一瞬间,然后再出现的时候就成为了一个耀眼的人形,而所有注视这里的人都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这个耀眼人形又再度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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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长久的争斗,翠绿森林的光影终于被腐烂的潮汐压迫到了极限。

  腐朽君王的身躯已经化作一片虚实相间,绵延数公里的腐菌海洋,将一切被覆盖其中的生命都化作自身的养料,而这海洋最中心的漩涡中,一个由翠绿光影组成的细小人形正在瑟瑟发抖,似乎随时都会被碾碎吞噬。

  “啊啊,亲爱的奎特,我的新娘,请不要恐惧,不要慌张,迎接你的并不是消亡,而是真正的新生,你将获得母亲和我最深切的爱。我们的结合所诞生的成果,绝对会得到母亲最高最真切的宠爱……”伊姆兰·扬加尔的声音充满了喜悦,得意和爱怜,好像当真是一个男人在迎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样,他那由无数腐菌构成的五官居然也还能表现出一些生动情绪来,那是曾经身为人类时所留下的记忆和习惯。

  “好了,这里已经结束了,我要准备带着新娘前往母亲的怀抱。你去把那逃掉的几只小虫子捉住吧。”腐朽君王回首,一个长着菌类身躯的女人就从虚实相间的海洋中实体化了出来,那是最强的一个高阶祭司,腐朽君王能在这场较量中这么快地取得完胜,也得力于她的辅助。“特别注意不要遗漏了那两个白玉京的堕落者,他们的哀嚎最能抚慰母亲的伤痛,也是我最喜爱的甜点……”

  “当然,母亲的希望就是我的意志。”菌类女人点头一笑,伸出一片纯粹由黏液构成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躯体,留下大片湿润的痕迹。“而且我自己也非常渴望,那个白玉京年轻人真是让我垂涎欲滴。”

  “嗯?看来那些小虫子还是把消息传了回去。”腐朽君主忽然抬头看向上空,随即有两声巨大的闷响从上空传来,两个链接在一起的巨大冲击波将云层撕开,连同下方的层层雾霾也被吹得散开,对流层之上的璀璨阳光跟着洒落下来。

  跟着一同洒落而下的还有数十个高大的身影,有人也有各式各样的怪物,人或男或女,或是高大俊美或者娇媚性感,或是手拿武器或是发出各种光影轰击,怪物都是狰狞恐怖,极尽人类想象力之能,这些身影争先恐后层层叠叠地俯冲下来,轰击在腐朽君主和菌类女人身上。

  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破坏发生,这些身影似乎只不过是一些光影构筑的幻象,撞击在实体之上就骤然消失,但菌类女人就猛地一下僵住了,双眼一片茫然,似乎在精神上承受到了什么冲击。

  而腐朽君主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看向上方那云层之上的碧蓝天空,以他的感知当然清楚那是什么,来自哪里。他露出一个带着不屑的微笑,无数菌类在他脸上崩溃糜烂腐朽成汁液,向着上空那数十公里外的存在呢喃道:“不过是一些捏造出来的妄想,就算借此纠结了千万蝼蚁的精神,连个稍微稳固一些的意志漩涡也无法构建……对于信念不足的兄弟可能会有些妨碍,不过对于踏足在真理大道上的存在来说,这只是一道道扰人的风而已……不过这样也好,就借此机会让这些腐朽的蝼蚁爬虫们听听真理的声音吧……”

  “每一个生命存在的开始,就是腐朽的开始……每一只小鸟的鸣叫,背后是数百只虫蚁在鸟粪中分解,每一个婴儿的啼哭,代表了无数粒种子的毁灭,无数低级生命体变作粪便腐烂……生命的每一分滋长,都会有十分以上更大更广阔的腐朽诞生……腐朽是生命的意义,是生命的目的,是生命的终极,是生命本身……”

  这一刻,新天使三十四座浮空城中,上千万名正链接着灵能序列,沉浸在网络游戏中的玩家都听到这样一个声音,或大或小或深层难辨或闪烁不定,然后有的人开始猛烈地痉挛呕吐,有的人直接昏迷了过去,也有的人觉得这声音神秘而诱人,仿佛正在揭示宇宙间最深层的奥秘,忍不住就想全神贯注地继续倾听。

  这是最强大最危险的感知系灵能大师的低语,带着这个星球上有可能是最深层的恶意,即便经过了新天使那位执掌灵能序列的大师的抵挡,还被分散到了上千万人的身上,但对于这些灵能水平羸弱的普通人来说还是太过危险了,只要持续的时间稍长,就会有数百万人的灵能稳定性永久性地降低,或者是陷入癫狂成为日益畸变的疯子,或者逐渐成为盖亚之火的信徒。

  幸好那位新天使的灵能大师既然敢这样做,当然有把握不会陷入这样恐怖的后果,就在腐朽君王的低语开始不过数秒之后,一道耀眼的电光从天边闪烁而来,只是眨眼之间就在那片虚实相间的腐朽光景中犁出一道长长的沟壑,将这片腐朽的海洋一分为二。

  腐朽君王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如果只是单纯的能量,即便将黑水核电站所有的能量都倾斜在他身上,对他这样升华为纯暗能量形态的存在也无法造成什么影响,但这同样是来自一位灵能大师的攻击。

  闪烁间,电光浓缩为一个人形,然后下一瞬间又化作化作一条巨大的电光龙卷,在腐朽海洋中间疯狂搅动,让那些蘑菇真菌黏液组合的虚实光影变得支离破碎。

  在飞散的电光和虚实交织的幻影中,一个小小的绿色身影挣扎着跳了出来。

  “不!我的新娘!”腐朽君王怒吼着,腐朽海洋掀起滔天的巨浪,想要将这个绿色身影重新包裹,可惜无穷的电光长龙在其中纵横交错,将一切都撕碎湮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小身影化作无数细小如绒毛一般的绿色丝线消散在了空中。

  “啊~~~!!不~~!!”腐朽君王愤怒的声音在暗能量海洋中也回荡不朽,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他只能将愤怒对准了当前的敌人。“你这个低级法则的傀儡,不知道真理为何的扯线木偶,浅薄的造物!你是无法真正伤害到我的!我以母亲的名义诅咒你!”

  耀眼的电光长龙并没有做出言语上的回应,只是瞬间再膨胀了十倍,将一切都湮没在无穷无尽的能量汪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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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地的作战指挥室里,双眼发出莹莹蓝光的高级观察员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里。

  “没问题了。阿莫里大师用灵能序列做出干扰,莫兰德大师的正面攻击,完全击溃了伊姆兰·扬加尔。虽然没办法彻底消灭他,但至少三五年内不用担心他了。这对整个联盟都是一件大好事,在今年的大议会上应该能给新天使增加一两点的配额指数。”看了看旁边神情沮丧,一脸木然的奎特总督,又说。“奎特女士应该也是安全的,虽然无法确定她现在的状况,至少是脱离了被伊姆兰·扬加尔腐化的危险。”

  奎特总督微微点了点头,死气沉沉的脸上稍微活泛了一些,不过马上高级观察员的话就让他重新阴沉了下来。

  “阿莫里大师那边的损耗之后会统计汇总,等新天使委员会决定补偿方案之后再说,但是莫兰德大师这边必须给他马上准备好,在之前传讯给他的时候他就专门叮嘱过我……”

  “你去安排给他准备几个土著吧,随便编个意外损耗就好。”奎特总督无力地闭眼摇头。

  “那个……不能用土著,莫兰德大师专门吩咐过。这一次他是全力以赴,必须用尽量强的刺激来加固自我意识……土著对于他的‘自我’的刺激性要弱上很多……”

  “那他难道是要……”奎特总督猛地站起睁眼,眸子里满是血丝。

  “得是没有畸变迹象的联盟公民。这个我可安排不了。”高级观察员叹了口气,言语平静但无力。“必须就在这里进行,他现在的状态跃迁返回是很有可能引起反应堆崩溃的。”

  “……明白了,我来安排……让我卸任之前最后发挥一点作用,像一张卫生纸一样,给他们擦擦屁股吧。”愣了两秒之后,奎特总督瘫倒在座椅上,无力地像苍老了几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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