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馈赠

第十六章 馈赠

  AD1457,10.31,圣乔治佣兵团主力溃退的消息传到了摧毁者连队众人耳朵里。

  这个年代,消息传递是相当不方便的。除了部分拥有魔法传送装备的大人物,其余情况下,人们基本靠吼和口口相传传递信息。而阿斯兰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在被追得满地乱跑的情况下通知南吉蒙德。因此,直到一队商人来到巴萨诺城堡时,摧毁者连队才收到了消息。

  “几乎是土崩瓦解啊。”那些从战场边缘逃窜离开的商队护卫个个心有余悸,“我们就看见遮天蔽日的弩矢,还有火枪的声音,然后就是大队骑兵嗷嗷地冲锋。您的圣乔治佣兵团就这么烂了。我们都不敢上前看个详细,只能大概告诉您,多半是玩完了。”

  毫不意外。摧毁者连队的士兵们大体情绪很稳定,对友军的覆灭并没有太多怜悯。平日里连书信来往都少,只有打仗才凑在一起的佣兵,是不会有那么充沛的感情和发达的泪腺的。

  马特铎队长抱着大剑,慵懒地倚着墙壁,哼唱着不知名的德意志歌曲,似乎是‘妈妈别为我缝衣服’,南吉蒙德的德语相当一般,他也听不出个大概。里尔排长还是忙着在胸前画十字,顺便询问大伙今晚想吃什么。加西亚弩手队长则不知从哪找来了个球,带着士兵们玩得正起劲,压根没参加讨论会议。

  “就按照贝萝妮紫说的做吧。”南吉蒙德看着二位左膀右臂,发出一阵无奈的感叹,“明天,我们装作释放人质换取赎金,然后法国人负责装作将我们团团包围俘虏。”

  马特铎队长挑了挑眼眉,似乎对这个计划颇有想法:“那如果他们假戏真做呢?我们要扔掉武器吗?”

  “当然不。”南吉蒙德咳嗽了两声,这些天为了这个计划,他已经连续思索了三天三夜,“我们会携带武器,有计划地退出战场。就连那门大炮,我们都要拉着。”

  里尔排长在胸前又反复画了几个十字:“女神在上,哪有索要赎金时带着大炮的?”

  “就说为了彰显武力呗。”马特铎队长倒是想得开,“那个爆乳娘儿们不会坑咱们吧,连长?”

  南吉蒙德其实心里也没准。毕竟和贝萝妮紫做朋友是相当久远的过去了,现在人心思变,谁也不知道对方的胸膛里跳动的心脏还是不是红色的。在佣兵世界里,黑吃黑司空见惯,少有仁慈公正。

  “不怕,金羊毛军团的主力部队没有抵达,我们现在手上的战士还足够谈判。”南吉蒙德咳嗽了两声,“再者说,我们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吧?”

  确实没什么办法。一想到金羊毛军团摧枯拉朽般的战斗力,马特铎队长没有头发的脑袋都感觉要长出什么东西了。三人把加西亚队长也叫了过来,四人组成摧毁者连队最高指示小组,进行了又一番讨论。

  要说死脑筋这方面,还是得服加西亚。这位弩手拍案而起,对着自己的同伴和上司痛陈利害:“巴萨诺男爵现在正需要我们,如今仓皇逃窜岂不是背信弃义?”

  正当马特铎队长张开嘴,起手就打算慰问对方母亲之际,加西亚话锋一转,开始对兄弟们说道:“维琴察伯爵如今仗势欺人,我等忠义之士自当抛头颅洒热血。奈何兵寡式微,难以抵挡决堤洪水。自当先行一步,集结圣乔治残部,再徐图复仇大计。”

  马特铎队长人都傻了,吃了一半的鸡蛋挂在嘴边。这位一向话语不多的加西亚队长,说的是正经的拉丁文。虽然语法错误到南吉蒙德恨不得脚掌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却是真真正正的拉丁语。

  “你他妈说啥?”马特铎把鸡蛋艰难地咽了下去,险些被呛死。

  “我他妈说。”加西亚翻了个白眼,“要走就赶快啊。”

  四人捧腹大笑,又吃了一顿牛肉炖菜。当天就去找正在焦头烂额的巴萨诺男爵。结果,还不等南吉蒙德开口说话,巴萨诺就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紧紧握住南吉蒙德的双手。

  “南吉蒙德兄弟,我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您了哇!”

  看着巴萨诺男爵真挚的眼神,南吉蒙德感觉嗓子里涌上一口老血,险些喷射而出。他从来没想过,一个男人的眼神居然可以如此纯粹无助,好像一个孩子瞪着水灵灵的瞳孔,向你索要糖果那般。饶是南吉蒙德堪比伦巴第城墙的脸皮,也没能抵挡住诺曼骑士一般的冲击。

  “啊啊……我……额……啊”南吉蒙德舌头开始不自觉打结,语言混乱成团,“是的,我会保卫您的安全……请务必放心,维琴察伯爵和金羊毛兵团的禽兽们不会踏进您的城堡的。”

  巴萨诺男爵握着南吉蒙德的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随后,他拿出一把钥匙,带着南吉蒙德走进了一间锁着的屋子:“南吉蒙德兄弟。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拿些东西,离开我的城堡吧。这儿已经完了。我的继承人叫做潘拉多,现在在罗马上学,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一定要帮他夺回家族的土地。”

  看着落灰满地的贮藏室,巴萨诺男爵踹开了一个箱子,里面亮晶晶的全是金银财宝。南吉蒙德被面前这个看似不可靠的男爵震惊到了,光是这一箱子,就足足有两万克朗。这还只是南吉蒙德粗略的计算。

  随后,巴萨诺男爵又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金光闪耀的程度远远不如前一个箱子,却也足够叫人流口水了。

  “这些,是本来打算给你们圣乔治佣兵团的经费。”巴萨诺男爵精神状态看起来十分不稳定,“全部拿走吧!我一个便士都不会给维琴察伯爵那个老王八蛋留下。他能得到的,只有我的尸体和抵抗到最后一刻的城堡。”

  巴萨诺男爵擦拭着眼泪,四十多岁的男爵脆弱得仿佛一个老人,泪水止不住流淌:“我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这些钱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没人看得上皮革生意,因为又臭又脏,还要和犹太人打交道。只有我肯干,我把那些难民一样的犹太佬接到我的城堡里,给他们店铺,这些都是租金和税收。拿去用吧,南吉蒙德兄弟,给我的孩子留下五千克朗,要是没能帮他光复土地,就让他活得体面点。”

  南吉蒙德已经完全痴呆。耀眼的黄金蒙蔽了他的双眼与理智,只能跟着巴萨诺的话连连点头。那些沉重的嘱咐,一句一句地叩击着南吉蒙德年轻的灵魂。

  “向女神发誓,南吉蒙德兄弟。”巴萨诺男爵死死抓住南吉蒙德的肩膀,力道之大,快要把关节按得吱呀作响,“向我们伟大的女神发誓,这些财富就是您的!”

  金钱的威力是无穷的。在南吉蒙德嘴里,女神只有在诅咒的时候才会用到,还经常和生殖器连接在一起。但这一次,南吉蒙德虔诚得像是个不可多得的狂信徒,认认真真对着巴萨诺男爵发誓:“我,南吉蒙德·冯·维斯特洛,波尔多德与莫雅之子,郑重以女神威名起誓,愿她的荣光普照四海,我将继承巴萨诺男爵的仇恨,照顾他的继承人,帮他夺回领地。如有背叛,当沦落至地狱底层,永受油锅与剥皮酷刑。”

  巴萨诺男爵心满意足地松开南吉蒙德被握到生疼的肩膀,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好啦,南吉蒙德兄弟。离开这儿吧,巴萨诺城堡要变成我的墓地了。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这名领主便离开了贮藏室,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南吉蒙德。当摧毁者连队的指挥官们看到南吉蒙德带着两个壮汉,抬着满箱金银后,眼睛都发直了。

  “头儿……怎么说?”马特铎队长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向南吉蒙德腰间还挂着的,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我们要死战到底了?”

  “撤退!”南吉蒙德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咱们这辈子,和金羊毛兵团还有维琴察伯爵这个老畜生死磕到底定了,但不是今天!”

  虽然完全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但拿到钱后,摧毁者连队的所有人都迅速集结起来,准备立刻撤退。巴萨诺城堡内的人们面色惨淡地看着摧毁者连队的士兵收拾行李,现在,就连城里的老鼠都知道,末日马上就要到来了。

  在城门口,南吉蒙德看到了抱着肩膀坐在地上的奥斯丁。这名前几日被南吉蒙德踹了一记‘胯下之辱’的巴萨诺本地骑士,正眯着眼看来来往往逃难的人群。

  “你不走吗?”南吉蒙德看向这个把自己打出鼻血的骑士,“挪挪地方,我们的马车要经过。”

  “去哪里?”奥斯丁伸了个懒腰,把自己挪到更远的地方,“我的君主还在城内,我的家也在这儿。”

  南吉蒙德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淡淡地点了点头:“祝你好运,奥斯丁。”

  “祝你也好运。”奥斯丁从怀里掏了掏,似乎想起了什么,终于拿了出来,“把这个交给潘拉多。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

  说罢,奥斯丁把那东西扔给了南吉蒙德。南吉蒙德接过来,那是个被搓得发亮的青铜士兵人偶,底座还歪歪扭扭刻着潘拉多的名字。

  南吉蒙德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即便是他这般没心没肺的人,也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一个家族在自己面前飞速地消失,即将被这灾难般的世界咀嚼得骨头都不剩。

  无论这个家族是否伟大,是否出过了不起的人,它都承载着很多美好的东西。即便是即将逝去的美好。

  但这和南吉蒙德有什么关系呢?他把士兵青铜偶塞进自己的背包里,对奥斯丁点了点头:“如果我还能活着见到他,需要我转达什么吗?”

  “就说……说什么呢?”奥斯丁颓然抓了抓头发,随后摇了摇头,“什么也别说。就当从来没有奥斯丁这个人就好。孩子嘛,要往前看的。”

  摧毁者连队不愧是逃跑的能手,迅速把大炮挪到了马车上,把多余的武器与备用的盔甲扔在马车上。还没有搞清楚情况的贝萝妮紫也被塞进了马车里,抱着大狗不知所措。

  “喂,南吉蒙德!”贝萝妮紫抓着狗头,朝马车外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马特铎队长把一袋洋葱塞进马车里,对贝萝妮紫露出‘你傻子吧’的表情:“还看不出来吗?我们要战略转进了,逃出金羊毛兵团的魔爪啊。”

  贝萝妮紫闻之大惊失色,急忙对南吉蒙德说:“可我的手下不知道啊!他们还不清楚我们的事……”

  南吉蒙德一拍脑袋,恨不得一拳打裂自己的头盖骨。好家伙,计划折腾了一大圈,最后愣是没想起来去通知贝萝妮紫的部下。但时间紧迫,说不定什么时候金羊毛兵团的部队就赶到了,这是火烧屁股哇!

  “那个,我们到时候再商量!”南吉蒙德来不及说太多,“就靠你说服他们了!我们现在必须撤退了!”

  贝萝妮紫无可奈何地躺在马车里,胸前的饱满伴随着车厢的震颤不停抖动。洛丽塔把鼻头凑到那巨大的丰盈间,享受着按摩般的触感。贝萝妮紫很快意识到自己被洛丽塔占了便宜,连忙按住狗头:“喂!色狗,怎么和你的主人一个德行!”

  洛丽塔委屈地看着贝萝妮紫不满的面庞,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狗狗的天性是喜欢玩球的,自己完全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只是单纯觉得贝萝妮紫有两颗大皮球,为什么不能给自己玩,相当无辜地别过脸去,咕哝着趴在不舒服的马车车板上。

  就这样,南吉蒙德率领着自己不到二百人的小部队,开始匆匆向西北方撤退。那边是贝萝妮紫的法国骑兵驻扎地,也是通往希望的窗口。

  实际上,南吉蒙德的判断是相当准确的。就在他收拾行李滚蛋的同时,金羊毛军团的先遣步兵支队,足足一千五百人,已经渡过了巴萨诺河,朝着城堡逼近。男爵领像不设防的处女般,打开双腿欢迎着新来的征服者。

  与此同时,维琴察伯爵的士兵约一千人,正在增援西北方向的缺口。贝萝妮紫被俘虏后,深感势单力薄的法国骑兵们召唤来了盟友,希望能得到支援。

  情况远比想象的更加恶劣。身处无知之中,有时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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