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浩想着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便点头同意了。
年轻人学着骑士躲到黑暗的角落里,这个年纪的人与耐心完全没有联系,耶尔格只沉默了一会,就忍不住开口说,“骑士先生,感谢您救了我的父亲,如果不是您出手相助,恐怕他已经被刺客杀害。您救了我的父亲,也救了我的母亲和我们一家人,作为他的儿子,我该怎么报答您,如果您需要我当您的仆人···”
“我不用你当仆人,小伙子,我有过仆人,但我不习惯被人照顾,所以就把他赶走了。我只是顺路救人,我有能力救,也不怕麻烦,所以就伸出了手,就这么简单。”
“一点也不简单,您伸出的手挽救了一个家庭。请问您在哪里碰到我的父亲?”
骑士笑了,他揶揄道,“难怪你父亲说起你的时候总是非常高兴,小子,你想套我的话还是我的来历?别白费功夫了,你只需要知道我从北方来,要是你想聊天,就跟我讲一讲肯普藤地区的情况吧,说实话,我不怎么了解这里。”
“好的,先生,我全告诉您。”农民代表的儿子叹了口气,他说的内容和海因里希没有区别,但他提到了一个人和一个组织的名字,“明德尔海姆的骑士,汉斯·冯·弗龙茨贝格,这位大人和联盟的使节主持会议,希望我们和侯爵院长和解,但他们不愿听我们的诉求!他们恐吓我们,要是我们胆敢反抗我们的主人,联盟就要出兵镇压农民。”
“联盟?”
“是的,先生,士瓦本联盟,是士瓦本老爷和城市领主的联盟。他们平日什么事情都不做,一听到农民聚集起来了,他们就要出动军队,用雇佣兵吓唬我们。当然也不只是吓唬人,偶尔也要动手杀人,像尼克拉斯豪森的圣徒汉斯·贝海姆,他就是被主教的骑兵抓去烧死了。”
任浩默默地点点头,看来整个德意志地区都一样。
“先生,您怎么了?”
“啊,我在想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分配一下,你先睡两个点,然后换我,怎么样?”
“您说得算。”年轻人找了个锯成椅子形状的木桶坐下,趴在桌面上,没了声音。但就像先前说的那样,年轻人没有睡着,他又一次忍不住开口:“骑士先生,您这么沉着冷静,肯定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怎么,小子。”任浩再次笑出声,“就是忍不住打听别人的事情,这次又是什么借口,睡前要奶妈给你讲故事吗?”
耶尔格从任浩的声音和外貌判断骑士年纪不大,再加上后者轻松幽默的语气,使他情不自禁地大胆起来,“如果您愿意分享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做听众的,只是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我不愿意。现在不是故事时间,耶格尔,我们要保护你的父亲,侯爵的探子有可能在监视这幢房子,因此我们必须保持警惕,讲故事的声音只会把黑暗里的老鼠吓跑,你几时见过房子大晚上冒出说话声?”
“有,闹鬼的屋子。”
骑士呵斥道,“还贫嘴,睡觉!”
耶尔格很聪明,他能够分辨出认真和开玩笑的语气,所以老实地闭上眼睛和嘴巴。这一睡就睡到天亮,最后被他的母亲叫醒。
“啊,妈妈!”
年轻人擦着嘴巴,抬头看到一脸怒容的母亲,他一愣,接着唰的一下站起来,用眼睛找遍整个大厅都没有找到骑士的身影,于是乖乖地低下头挨骂。
母亲没有骂他,她昨晚一直在照顾丈夫,没怎么睡觉,已经没有力气骂人。她坐下来,呆滞而无言,生活的重担和对侯爵报复的恐惧折磨着她的肉体和精神,她用抽泣和祈祷来掩饰悲观和绝望,“主啊,可怜可怜我们吧。”
在耶尔格看来,女人的眼泪——尤其是母亲的眼泪——是最致命的武器,耶尔格一下就被打败了,当他看到妹妹跟出来,一脸要哭的样子,连忙说,“你们先别哭,那位先生说他会在天亮前离开,天亮后回来,因此他肯定就在附近,很快就会出现,我现在就去找他,母亲,你们先在家里等一等,照顾好父亲。”
年轻人冲出家门,用门口水盆里的水冲了一把脸,急匆匆地走了。他的母亲来不及制止他,只对他的背影喊,“小心点,别乱说话!”
耶尔格肩负母亲的期望,又亲自许下诺言,一刻也不敢停歇,出了门就往外跑。他依稀记得昨晚骑士声称自己是外地人,所以他准备到远离洛伊巴斯的大路找人。可问题是他既不知道骑士什么时候离开,也不知道骑士走哪条路,因此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小镇边缘四处乱转,跑得满头大汗却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年轻人昨夜出力照顾伤员,又睡了一觉,出门也没有吃东西,跑了一会就已经力竭。他没找到人不敢回家,只得到小河边洗脸祛暑,喝水充饥,遇到拔草、挑水的农民同他打招呼,耶尔格一反常态地沉默寡言,像个孤魂野鬼一般四处游荡,让人们觉得奇怪。
年轻人顺着大路往外走,走到太阳高高挂起,他宁愿晒得背和脸发痛,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敢回家面对母亲的眼泪。他走向森林,准备再去洗把脸,喝点河水充饥,就在这时,森林边缘出现一个骑马的人。
那人一看就像个贵族,因为他不急着赶路,而在四处看风景,给人一种可以随便浪费时间的感觉,这是没有资产、疲于奔命的普通人所不可能拥有的东西。那贵族拿着一顶黑色的宽边帽子,帽子显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功能,热得他用帽子扇风,两只踩在马镫上的脚套着一双亮皮靴子。
耶尔格想起家里的父亲,不愿惹事,主动靠边让路,低下头。
骑马的贵族在他身边停下,用懒洋洋的语气说,“热死了。喂,小伙子,知道哪里有客栈或是旅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