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芙姆扯了扯绑在自己右手手腕上的铁索,确认它足够牢固之后,她俯下身,折起腿,让动力关节输出了最大功率的八成。
瞬间,堕天使轻盈的身体带着沉重的铁索飞跃而起,来到了对于凡人来说根本无从逾越的北向江的上空。
她回头望向北向江西岸的地面,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利芙姆才能从剑锤帮士兵们的表情中重温被敬畏的滋味。
重力没有给利芙姆太多演绎情感的时间,在沉闷的响声中,她正如自己计算的那般稳稳落在了北向江东岸的一片岩石滩上——这里是格雷戈尔根据她考察后更新的地图选定的新滩头阵地,比上次剑锤帮建立东岸营地的地方更加宽敞。毕竟,剑锤帮这次的计划可不只是试探性的建立新根据地,而是要对东岸的势力发动大规模攻势,以取得格雷戈尔口中的“生存空间”。
“这就是最后一根了……”
利芙姆嘟囔着站起身,沿着其他同样由她铺设的铁索走到了之前选定好的那条岩缝边,徒手把铁索的末端钉了进去。
“……搞定。”
带着铁索横跨江面建立桥梁并非利芙姆在剑锤帮的这次行动中的全部任务,但这件任务只有她独自一人才能完成。也就是说,在执行这项任务时,没有任何人能监视她。
虽然她没有冒着被格雷戈尔炸死的风险直接借这个机会跑路的勇气,但趁此向劳代委告密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于是,名为利芙姆的堕天使以最大功率的九成驱动双腿,向剑锤帮旧东岸营地的坐标疾驰而去——她跟科恩约好了,在本月内,他会留在那片他们已经控制的据点中,既是为了接应劳代委远征队的后续行动,也是为了方便与她进行情报上的对接。
按照利芙姆的计算,她一去一回的耗时可以控制在二十分钟之内,引起格雷戈尔怀疑的概率很低。但就在堕天使离开岩石滩两分钟后,一队鳞魔来到了这里。
“黄瞳啊,我才走了两天,它这活就干完了?我怎么就没捡到这种单纯好骗的堕天使呢?”
看到整整齐齐的排布在江边的二十根铁索,为首的鳞魔,贝都莱·塞代特感叹了一句,便鼓起勇气,招呼他的几名追随者跟着自己攀附上去。
虽然这位鳞魔绅士敢为人先,但他显然对于爬铁索这件事并不擅长,上次爬铁索渡江的经验看起来也没有产生任何作用。贝都莱·塞代特颤颤巍巍的在江面上磨蹭了将近十分钟,直到早就等在铁索另一端的格雷戈尔命卫兵伸出援手,他的脚才终于踏上了北向江西岸的土地。
“啧啧,瞧瞧你这怂样。”
安全巢的领袖轻蔑的用鼻子发出哼声,他经常挖苦面前这个明明厌恶人类,却不得不听命于自己的老鳞魔,因为对方每次都能想出得体的应对——他很好奇这家伙忍耐的极限在哪。
“就你这样的鳞魔,居然以前还在这鬼地方带兵打仗,割据一方过?如果其他军阀也是这种水平,那也怪不得天主最后随手就把你们都炸平了。”
“话不能这么说,阁下。”
回到地面上的贝都莱·塞代特立刻恢复了平时的镇定,他并没有因为格雷戈尔的话发怒,而是迅速掏出手帕,仔细地擦去了他的服饰和鳞片在渡江时沾上的水滴,然后才不卑不亢的辩解道:
“攀爬铁索更多考验的是体能,而非胆识。如果我真的缺乏胆识,我就不会接下在不携带任何武器的情况下去搅乱北向江东岸的鳞魔势力这种简直是要我去送死的任务了。”
“嗨呀,我不会说话,就你会说话。”
格雷戈尔摆了摆手,没有再把自己的恶趣味进行下去——渡江攻势在即,这位剑锤帮的领袖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否则他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了:
“既然如此,我交给你的事办的怎么样?”
“我的女儿这两天情况怎么样?”
“先谈正——”
“先让我看看我的女儿。”
“好好好,这次就满足你。”
剑锤帮的头目妥协了,他知道,女儿的事是对方最在乎的事。格雷戈尔就是靠为那个年幼的雌性鳞魔提供优质的食宿条件来要挟贝都莱·塞代特的,为了确保自己能放心的使用这个鳞魔,他可不想被对方怀疑自己在这方面有所欺瞒。
“去吧去吧,我给你半小时,去看看你的女儿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完成你给她安排的事,然后麻溜的过来汇报我给你安排的事。”
“多谢您的体谅。”
身为人父的鳞魔向剑锤帮的头目鞠了一躬,又向身边那六名追随者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带着其中三人向格雷戈尔给他们父女划定的独立营区狂奔而去。剩下的三名鳞魔互相看了看,也各自返回了自己的营房。
他们三个是贝都莱·塞代特在加入剑锤帮后才招募到麾下的,虽然塞代特想让他们搬到自己身边一起住,但格雷戈尔并没有批准。
“也不知道那个老怪物是施了什么异术,落魄到这种地步,还能有三个同类死心塌地的跟着,连我的墙角都敢挖……”
目送这些鳞魔尽数离开后,格雷戈尔摇了摇头,看向了站在他身边待命的剑锤帮军官。
“米宁老前辈,你说,那条丧家之犬能不能成功帮咱们把东岸搞乱?”
米宁少校当然听得出剑锤帮头目语气中的揶揄——作为把格雷戈尔介绍进不屈阵线的前辈,他也在从天而降的火雨中失去了近乎一切,沦落到只能给昔日的属下打下手。如果说贝都莱·塞代特是条丧家之犬,那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与塞代特不同的是,米宁没有那种能对羞辱置若罔闻的心性。他拧着眉头望向别处,用一句生硬的否认回答了格雷戈尔。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在贝都莱·塞代特发动叛乱之后,阵线不是派你全权负责镇压他的事务吗?你就没有趁机调查一下他当时是怎么搞垮纳孜尔克兵团的?”
“那时候的形势和现在的形势完全不同,那时候的纳孜尔克兵团和现在的东岸迷失者势力也不能相提并论。”
“真没意思。”
格雷戈尔耸了耸肩,没有再接着刺激米宁,因为他看到有一个眼熟的鳞魔正穿过河畔的水雾,径直向他们走来。
“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我们来听听最近一直在跟贝都莱·塞代特打交道的老伙计怎么看。”
“头领大人,我没迟到吧?”
名为特鲁特的鳞魔满脸堆笑地说着,向格雷戈尔行了一礼。
他是贝都莱·塞代特在加入剑锤帮后招募的随从之一,也是剑锤帮的头领监视那个老鳞魔活动的眼线——倒不是他对头领有什么特别的忠心,单纯是因为每进行一次这种汇报,格雷戈尔就会赏他一罐琼浆喝。
“起来吧起来吧,我还没有闲到盯着表看你有没有迟到的程度,是什么把你变成这样的,贝都莱·塞代特吗?”
“还能有谁!头领大人,您有所不知,那个老家伙把规矩定的比军法还严!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会面,什么时候做祷告,什么时候吃饭……他什么都要管!”
“那如果违反了他的规矩会怎么样?”
“会被排挤出他们的圈子。”
“就这?”
“头领大人,如果我被排挤出了他们的圈子,我还怎么为您传递情报啊?”
“这倒也是。”
剑锤帮的头领点了点头,然后瞥了仍然站在他身旁的米宁一眼。
“少校,你有什么想说的?”
“咳咳,头领啊。”
米宁少校清了清嗓子,板起脸,说道:
“我其实觉得贝都莱·塞代特在这方面的做法很值得你借鉴。咱们剑锤帮虽然人多势众,但是从上到下都几乎不讲纪律。要我说,即使你小子根本不打算搞经济建设,这种纪律性的缺乏也对军事行动有着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比如,我之前在东岸营地的那次失败就是因为手下的那群兵在危难时刻只知道逃命!但凡他们有点遇事先集结的纪律意识,也不至于被二十个敌人打的四散奔逃,连长官都护不住。”
“说完了?”
“说完了。”
“那我的评价是,不要给你的无能找借口。”
格雷戈尔耐心的听完了米宁的话,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如果你的那些狗屁纪律在这世道真的有用,现在就应该是我叫你长官,而不是你喊我头领。好了,特鲁特,接着汇报吧,贝都莱·塞代特有没有把我交代他的事办成?”
“那个叫安全巢的组织也喜欢搞那些狗屁纪律,管得严得很,只许塞代特一个人进去。而且,我看他最后像是被撵出来的,估计没谈成什么事。”
名为特鲁特的鳞魔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词用得不太对。他赶紧低下了头,以免跟身前那位人类少校发生眼神交流,引得人家迁怒自己。
“不过,应该也不是毫无收获!塞代特在出来之后又在附近的小林子里单独会见了安全巢的一个神官,虽然他叫我们到远处放哨,但我还是偷听到了一点他们俩交流的内容——那个神官应该是对安全巢现在的领袖不满,准备跟塞代特合作,趁咱们进攻东岸造成混乱的机会发动一场政变。”
“他们有没有谈及政变之后的事?”
“有!虽然他们谈话的时候我没听清,但回来的路上,贝都莱·塞代特暗示咱们,要不了多久,跟着他的鳞魔都能搬到那个安全巢去,再也不用,我是说,再也不能接受您英明的领导了。”
“他还对你们做了啥别的承诺没有?”
“嗯……有,他还说他以后会帮咱们介绍对象,鼓励咱们多生多育,振兴种族。别的就没了。”
一问一答间,格雷戈尔背后传来一阵响动,他转头看去,只见名为利芙姆的堕天使正稳稳当当的沿着大部分人只敢攀爬的跨江铁索向西岸走来,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失足坠入江中。
“啧啧,领你的赏,歇着去吧。”
剑锤帮的领袖从大衣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罐子,打发走了告密的鳞魔。他转过身,堕天使正好在他眼前停下了脚步。她看了面色铁青的站在格雷戈尔身旁的米宁一眼,然后神色如常的,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报告,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