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年关众兄弟齐聚

第3章 年关众兄弟齐聚

  且说另一边,身在耿乡的董访收到消息后,当机立断,即刻派人将邴范与三老杨约请来。

  这三老杨约,字文礼,出身寒门,却德行高洁,且颇具才学。此前经邴范举荐,得以出任本乡三老之职。原先的三老是张旦叔父,也就是那位曾劝诫张旦的白衣儒士,名叫张象。张旦出逃后,张象并未追随,而是主动辞去三老职务,自请刘备处置。刘备听从陈循建议,不仅未予惩处,反而将其迁为县功曹,以此表彰他对张旦的劝诫以及大义灭亲之举。

  杨约和邴范应召而来,董访随即将露布递与二人。

  邴范率先开口,直言道:“中尉这是打算以谈判之法,解决当前问题?”

  董访神色平静,缓缓说道:“谈判不过是一种手段,其目的在于试探徒附的态度。”

  杨约闻言,不禁皱起眉头,忧心忡忡道:“与徒附和谈?官寺向来没有与乱民和谈的先例。今日若开了这个头,日后百姓要是效仿,通过闹事与官寺谈判,那成何体统?”

  邴范瞧了瞧杨约,劝解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咱们还是先着眼当下,日后之事,日后再议。” 随后,他看向董访,问道:“参军,您请我二人前来,想必不只是为了探讨此事吧?”

  董访坦诚相告:“我请二位来,是想告知你们,我打算亲自前往田庄,与徒附洽谈。当然,若二位愿意同行,我自是求之不得。毕竟杨君和邴君在本乡深受乡民尊崇,想来徒附也会敬重二位,如此便能安抚徒附的情绪。若二位不愿前往,我也绝不强求。”

  邴范听闻,大为震惊:“参军要亲自前往?”

  “正是,我不愿再让崔田曹和李游徼继续涉险。”董访言罢,起身走到下首,郑重地向杨约和邴范行礼。

  “参军,此去必定凶险万分!”

  董访却淡然一笑,说道:“我本是东朝阳一介愚夫,幸得中尉赏识,才有今日。如今即便前路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岂会因惧怕死亡就退缩不前?” 说罢,董访转身离去。

  杨约和邴范相互对视一眼,却都未立刻行动。显然,二人心里都清楚,此去九死一生,邴范心中更是有所迟疑。

  过了片刻,两人才缓缓起身。

  邴范突然说道:“杨君,倘若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旁人定会耻笑你我是胆小怕事之辈,日后我们还有何颜面在乡间立足?况且,若没有董参军,你我或许还在读书授徒,哪会有如今这般际遇?再者,董参军若能侥幸归来,他还会信任我们吗?”

  杨约劝道:“你我都明白,此去是凶险绝境,去了便是九死一生。董君若能平安归来,我们辞去职务便是,万不可贸然冒险啊!”

  “话虽如此,可我虽由乡闾推荐,但终究是董参军辟用。况且董参军方才所言,实在令人振奋,我有意随他一同前往。”

  “邴君,你又何必如此?董参军要去,是因为他受刘中尉提拔,所以要尽君臣之义。而你与他,算不上真正的君臣之义,又何必冒险呢?况且子云:古之士者,国有道则尽忠以辅之,国无道则退身以避之。既然董参军明知危险还要前往,我们又为何要一同冒险呢?” 这句话的意思,简言之,就是有道则从,无道则避。在当下,这句话更像是在说个人得失最为重要,趋吉避害成了大多数人的首要选择。大道坦荡,众人皆可走;小道崎岖,只有少数人会选择。

  邴范沉默不语。

  随后,两人走出乡廷,却不见董访身影。询问乡卒后才得知,董访已带着十余名亲卫,离开多时。

  两人这才意识到,董访不过是随意一问。

  之后,邴范和杨约便各自归家。

  邴范回到家中,回想起此前与董访相处的点点滴滴,觉得董访是一位难得的好上官。董访从不干预政事,两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闲暇时还会一同饮酒畅谈,已然成了至交好友。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意思是君子之间相交,常以道义为主,只有小人才只看重利益。

  况且董访此去虽凶险万分,但也未必就没有生机。倘若自己也一同前往,或许还能寻得转机。毕竟邴范自认为在乡里还是有些名望的,说不定徒附们会卖他个面子。

  而且他一向正直,又怎能见到前方凶险就退缩不前呢?

  思索半晌后,邴范毅然提剑出门。

  父亲见状,询问他要去往何处。

  他只答了一句:“赴约而已。” 不待父亲回应,便策马而去。

  再说杨约这边,他刚回到家中。

  杨妻见他回来,疑惑道:“郎君,今日为何回来这般早?往日不见你到夜半,都不曾回转,莫不是已经辞去官职了?”

  杨约随口应道:“只是今日无事,所以回来得早。”

  “哦!” 杨妻突然想起一事,说道:“我刚刚瞧见邴君出门了,也不知是去做什么,只见他提着剑,骑马匆匆离去。平日里可没见邴君如此匆忙过。”

  杨约听后,低头沉思片刻,道:“邴君这是去赴约。”

  “赴约?平日里也不见他有多少交际,都是旁人来找他,极少见到他主动寻人。”

  杨约苦笑着说:“这次不同,他邴叔则是要成就君子之义,只是为夫我,怕是要落个小人之名了。”

  “郎君,你何必妄自菲薄?若你是小人,那天下还有君子吗?”

  杨约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夫人,我问你一事,我与邴叔则相比,如何?”

  “郎君,你今日怎么又让我做这评判之事?”

  “我只是有所感悟,所以有此一问,夫人但说无妨。”

  杨妻笑着说:“郎君你品行高洁,又有操守,学问和才学也颇高。只是比起邴君,倒是差了一些。”

  杨约好奇道:“差在何处?”

  “胆识!邴君虽不过而立之年,但秉性正直。往日见张氏横行乡里,常常站出来为乡民主持公道。而郎君你只是居家读书,极少帮衬乡里。虽有品行,到底不如邴公有胆识。”

  “确实如此。” 杨约笑了笑,他心里清楚,自己在胆识和正直方面,确实不如邴范。甚至曾经还想着攀附权贵,就像之前,听闻张旦在士林之中名声颇大,便欣然前往结交,结果却因出身寒门,虽有才学,仍被张旦看不起。

  虽说寒门并非黔首,属于庶族,只是没有门第罢了,但在豪门眼中,寒门与黔首又有多大区别呢?好在邴叔则没有那些豪门的傲慢,欣然与他结交,还向董参军举荐他,不然他杨约也不知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

  如今邴范为成就君子之义,选择赴难,难道自己要做那贪生怕死的小人吗?

  就在这时,杨妻劝道:“郎君!圣贤常说:受恩而不知恩,知恩而不记恩,此非君子,乃小人。邴君对你有举荐之恩,如今他有危难,你应当与他同赴患难,而不是在家中口称信义。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乡人耻笑?”

  杨约听后,沉默不语。

  且说另一边,董访率队刚前行了十数里,忽听后方有人呼喊:“参军,且慢!” 他转头望去,来人正是邴范。只是他不知邴范是来送行,还是要与他同行。

  邴范赶到近前,董访笑着问道:“邴君何来,莫不是前来送行?”

  邴范也笑道:“参军欲赴凶险之地,邴叔则自当追随!” 董访见邴范要求同行,便问道:“邴君愿同行,我自是求之不得。但邴君应有家室,为何要与我同赴危难呢?”

  邴范正色道:“我虽有家室之累,但家中有兄弟子侄十数人,父母自有人赡养,即便我身死,也不足为惜。况且君子以义为根本,依礼来行事。不义而获得的富贵,于我而言,就如同浮云一般。”

  董访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队伍继续前行。

  途中,董访问道:“邴君可了解徒附?”

  邴范笑着说:“我倒是认识张氏庄园内一名游侠宾客,此人姓杨,名贺,是赵国人。早年因过失杀人,逃奔到本乡。他为人豪爽机警,最爱替人打抱不平。虽在张氏门下做了宾客,但见张氏为祸乡里,常暗中帮助乡民。我与他也是偶然结识,虽交往不深,但也可称得上是朋友。”

  “这杨贺倒是个仗义之人!”

  “徒附当中,像杨贺这样的人并不少见。我等此去,应该不会有太多凶险。只是眼下还不知徒附的具体情况如何。”

  董访说:“我此前已派人盯着张氏田庄,徒附们并无太多动静。而且就在来的路上,中尉发信与我,言各家派驻徒附之中的细作已全数撤离。没了这些细作的煽动,徒附们应该不会再闹事了。”

  邴范听后,说道:“果然是豪右在背后挑拨,不然以张氏徒附的脾性,怎会轻易闹事?”

  董访点头道:“没有他们挑拨,确实很难闹起来。不过徒附们也未必愿意让官寺清丈土地。他们虽未将张氏田土瓜分,但心里到底觉得这田土是他们的,所以豪右们才能趁机煽动。昔日孔子曰: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徒附们便是这种心理,所以被人利用,也实属正常。”

  “董君认为是徒附们暗藏私心,所以才被豪右利用?”

  “正是如此。”

  “既然如此,徒附们真的会愿意和谈吗?”

  董访说:“徒附们未必不愿意和谈,他们只是受小人挟制罢了。小人重利轻义,不怀德而只念乡土,不畏刑罚而只图小惠。只要他们能认清自己与小人的区别,自然愿意与官寺和谈。我们前去,就是要帮他们把两者区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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