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快,退去的时候却仿佛抽丝一般缓慢,滴滴答答地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骑着驽马的人们终于赶来,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甚至还有人挂了彩。
“看来你们那边也不顺利啊。”
湿漉漉的曹随坐在篷车的前室,如同赏雨一般,左手端着茶碟,右手捏着小茶杯,优雅地轻抿了口尚且还存有一丝温度的浓茶,眼角藏着一抹疲惫。
被雨水泡湿的步梯像是倾斜的屋檐,汇聚在一起的液体顺着毛刺滴落,“滴咚,滴咚”地砸在随意丢到一边的脸盆中。
不净的无根止水像是歹毒的侵略者,冲淡了水盆中的血腥味,也挤走一部分漂浮在水面的血污。
一连串的涟漪推开了略显浑浊的液体,被裂纹餐刀压住一角的血纱布仿佛水母一般轻轻摆动,露出了盆底的宛如深海火山的黝黑肉块——一大坨从罗姆老爹身上剜下的腐肉。
顽强的血肉还在缓缓蠕动,就像是某种寄生虫,正焦急地寻找着新的宿主。
只是被充当手术刀的劣质餐刀仿佛某种封印,让意外活化的肉块只能在水下苟延残喘,不安地等待着生命的凋零。
篷车内不断传出虚弱的咳嗽声,老妇人正用车内的炉子正熬煮着补血的药汤,门缝中飘出一股淡淡的白烟,很快就被夜风吹散。
本火急火燎地下马冲向车门,像是数年未归的游子,恨不得立刻见到双亲。
而朱迪与苏珊冷静许多,见曹随不温不火的模样,知道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我们被一群郊狼偷袭了,个头都很大,还会特殊战术,我们怀疑是驯化过的改良品种。”
领头的猎手一脸凝重,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正常,似乎整个森林都在发疯,没有人可以回避这样的灾祸,只有集结在一起才能抵御更大规模的兽灾。
“我这边也没好多少。只要你看看篷车上的人形凹槽,就知道刚刚的战斗有多激烈。”
跳下篷车的曹随指了指篷车的侧面,醒目的破损痕迹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甚至还有人庆幸自己只是遇到了郊狼群,而不是这样惊心动魄的战斗。
“还能走吗?”
领头的猎手看了一眼篷车,又瞧了瞧盆里的血水,脸上的严肃表情不变,仿佛一团无法消散的寒冰,冷得令人心颤。
“篷车的车轴、减震和轮子都没有问题,就是伤员刚刚动了腐肉切除手术,不能剧烈运动。只要放慢行车的速度,我保证伤员不会有太大问题。说起来我怎么没有看到拉车的驽马,你们总不会要我套上缰绳干塔的活吧?”
曹随发现苏珊与姐姐共骑一匹褐色的母马,这样的情况居然不是个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心中想着:
这些家伙看起来不太靠谱啊,回去的路上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偷袭。
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幼师,还是小班的那种……
“那群该死的狼崽子弄伤了几匹,还有一些没骑人的被吓跑了,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找到,希望别剩下一堆骨头架子了。”
泰格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坐骑,语气极为不善,显然吃了点苦头。
“大概有多少只?”
曹随将微量魔力注入眼球,迅速扫过伤员与众人的坐骑。
新鲜的伤口还未彻底愈合,甚至还渗着血液,好在并没有发现诅咒或是魔力的痕迹。
“很,很多……”
笨手笨脚的本被母亲嫌弃地赶出来,回忆起密密麻麻的狼眼,双手比划几下,最终干巴巴地吐出一个模糊的形容词。
“嗷呜!”
说话间,悠长的狼吼声再度响起,就像是侦查到敌人的哨兵吹响了示警的哨声。
“见鬼,它们又来了!”
泰格惊慌地抽出长枪,双眼警惕地打量着黑漆漆的森林,生怕看漏了什么。
“都聚到马车附近,伤员在里面,年轻力壮的在外面,眼睛好的上篷车狙击!快快快!别像刚刚一样磨蹭!”
领头的猎手立刻指挥众人应战,握着枪把的手放在了扳机上,随时准备开火。
曹随也不多说什么,抢过了一人的火把,猛然抛到了空中,心中默念:
圣银·置换·光亮。
“砰!”
翻转的火把如同射向天空的照明弹,居然悬停在半空中,持续地点亮着四周的环境。
预想中的狼群并没有出现,反倒是惊动了停在枝头的夜枭。
“嘶……嗷!”
展翅飞走的夜枭发出尖锐飘忽的声响,各种动物像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纷纷远离这片区域。
精神紧张的罗姆人双唇紧闭,呼吸急促,锐利或是浑浊的眼眸来回扫视,随时准备开火迎击。
“嗷!”
凄惨的叫声撕破了短暂的寂静,就如同倒塌的骨牌,引发了一连串的吼叫,似乎有什么东西先一步撞上了狼群。
“怎么回事?援军,还是……”
本换了只手握枪,空闲的右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忍不住开口问道。
“应该是小白。”
曹随并不觉得女族长能够预判到狼群的存在,并提前派遣了援军。
而如此规模的狼群,即便是凶猛的老虎也不会傻乎乎地撞上去。
最有可能,反倒是一直不见踪影的小白。
那家伙正饿着呢……
很快,连接小白的契约散发出愉悦的情绪波动,就像是快要饿死的沙漠旅者发现了椰枣绿洲。
“小白?你在开玩笑吗?”
本露出吃惊的表情,显然不认为娇小的幼犬能够拖住狼群。
“随,不要伤心,等苏珊有钱了,一定会买一只更好看的给你。”
个头不高的苏珊拍了拍曹随的手臂,一副“请默哀”的肃穆表情。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记得不要在小白面前说,否则被咬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曹随云淡风轻地说道,完全没有为小白担心,心中不屑地想着:
又不是魔兽,一群稍微聪明一点的郊狼只会是小白的食物与玩具。
“有东西来了!”
篷车顶上的猎手咽了口唾沫,伸手指向来时的路。
一只鲜血淋漓的郊狼,正领着狼群朝着众人的方向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