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钟敲响七下,水晶幕布在圣咏声中升起。二十八个照明法阵同时点亮,人造圣光把莉娜的战甲镀成流动的金色。她高举的道具圣剑正在喷洒魔法焰火,贵族的座位上立刻响起做作的抽泣声——那些镶着金线袖口的手帕,早被洋葱汁浸染出催泪效果。
“为了艾奥梅黛!”莉娜的声音震得传音水晶嗡嗡作响,十二个披着恶魔皮套的演员从陷阱门爬出。他们头顶的弯曲犄角用软木雕成,尾巴上还粘着道具间库存告急的劣质鳞片。
观众席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某个啤酒商哭得太投入,假发都滑落到前排贵妇的貂皮大衣上。下层看台的平民区突然站起个瘸腿老兵,他空荡荡的右袖管在欢呼声中剧烈摇晃。老兵浑浊的眼珠倒映着林恩制造的虚假光芒,直到守卫把他架着胳膊请出剧场。
林恩还是蹲在舞老地方,双手抵着通风口,额头上的汗珠滴进领口。他已经连续制造了十二场“圣光普照”特效,体力透支得眼前发黑。
舞台上的“女王”正慷慨激昂地挥舞宝剑,高呼“圣教军战无不胜”,观众席的老兵们哭得鼻涕泡都冒了出来——但林恩心里吐槽道,这场圣战都已经打了四次了,是谁的问题呢?
今天扮演弗洛魔的龙套演员格外敬业。当“它”从舞台陷阱门爬出时,黏液滴落的声音居然带着真实的腐蚀声,表面深灰色或暗蓝色的羽毛,羽毛边缘呈腐烂的灰绿色,散发腐臭味,皮肤表面布满溃烂的脓疱和寄生虫,不断渗出恶臭黏液“这哥们儿从哪个剧团挖来的?”
他抬头对上方外道具师,“吐息特效居然味还挺大……“
道具师没回答。
林恩透过观察孔看去,发现这个半小时前还吹嘘要往莉娜血包里掺痒痒粉的男人,此刻正仰面倒在杂物堆里。他的胸口有个碗口大的窟窿,边缘焦黑如炭,像是被什么炽热的东西贯穿而过,后台突然安静得可怕。
台上传来液体滴落的啪嗒声,不是道具血包廉价的糖浆,而是某种浓稠的、冒着热气的暗红液体。林恩机械地抬头,透过舞台缝隙看到“恶魔演员“的尾巴——那根本该用橡胶制作的尾巴,此刻正不耐烦地拍打着地板,每次撞击都让原木台面熔出焦痕。
“艾奥梅黛照耀吾土!”莉娜饰演的女王挥剑劈向高举长剑刺向恶魔。按照剧本,此刻林恩应该让恶魔周身燃起“净化之火“,但他根本做不到,因为那个“演员“突然释放从“道具翅膀”处释放剧毒云雾,“以蒙蒂维之-----------名!”莉娜的尾音突然变调成尖叫——她镶满水钻的佩剑哐当落地,整个人踉跄着跌坐在地板上,用披肩捂住口鼻。
整个剧场瞬间被剧毒孢子云笼罩。贵妇们的香水味与毒气混合成地狱鸡尾酒,呕吐声和摔倒声此起彼伏。贵宾席的老伯爵刚刚还在用手帕擦拭眼泪,下一秒他镶着金牙的头颅就滚到了管风琴踏板下。
一个传送门在贵族包厢间骤然张开,从中窜出了一个怪物,这怪物瘦长而佝偻,覆盖黑色或深红色的鳞片,表面分泌腐蚀性黏液,“暴怖魔!”贵族包厢里有人认出了这个怪物,嘶吼着举起长剑,剑锋还未劈下,暴怖魔裂至耳根的巨口已咧出狞笑。黄绿色幽光在它凹陷的眼窝里暴涨,战士的武器附魔突然锈蚀崩解——解除魔法的涟漪无声碾过,铁屑如血雨般簌簌洒落。
下一瞬间,暴怖魔的钩爪便从吓傻的贵族小姐后背贯入,钩住脊椎像提起破布娃娃般甩向人群,飞溅的血尚未落地,便被它周身滴落的酸液蒸成腥臭的粉雾。混乱爆发了,贵妇的裙摆被酸液灼穿,惨叫中露出森森腿骨;牧师高举圣徽释放神术,却被暴怖魔尾随绕到身后,锯齿尖牙咬住喉管时,光芒才堪堪亮起。黏液从恶魔的鳞片间喷溅,沾到逃窜者的脸上,血肉立刻沸腾起泡,有人抓烂了自己的面孔,指缝间垂下融化的眼球,血顺着楼座栏杆如瀑布般倾泻,与摇晃的水晶灯散发的光芒交织成粘稠的光幕。
孢子云像活物般顺着鼻腔往肺里钻,林恩蜷在暗格缝隙里拼命捂住口鼻。腐殖混合硫磺的恶臭烧灼着喉管,眼前斑斓色块疯狂旋转。
舞台帷幕轰然炸裂。两米高的恶魔佝偻着脊椎挤出暗幕,腐肉粘连的骨翼每寸展开都抖落蛆虫般的魔纹。
林恩听见自己臼齿打颤的声响,那些守卫铠甲碰撞的声音突然全部凝固,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浸入松脂的昆虫标本。恶魔仰头发出十二道锁链断裂般的脆响,仰头咆哮的刹那,声浪横扫大厅,林恩亲眼看见某个守卫的眼球在眼眶里融化成血水,几乎所有人都被这股咆哮所震慑。
圣徽突然在裤袋里发烫。正是泽卡莉娅扔给自己的那个,金光如同破开浓雾的灯塔刺入瞳孔。林恩在恢复视力的瞬间,正看见恶魔利爪掀飞某个守卫的天灵盖,白森森的头盖骨在空中划出优雅的抛物线,像极了咖啡厅橱窗里翻转的展示牌。
那些用廉价月光墨水绘制的符文正在地板上燃烧,不愧是二手魔法材料店老板说的“遇到中级恶魔能撑三秒“。
现在他开始后悔为啥不出门没带上隐身术卷轴了,而是带上了覆盆子蛋糕。
当林恩钻出暗门的时候,此时剧院已经变成真正的噩梦。林恩的鼻腔灌满焦糊血肉的恶臭,耳膜被贵妇濒死的尖叫刺得生疼。某具穿着天鹅绒礼服的尸体从二楼包厢跌落,镶满珍珠的裙撑在半空绽开,像一朵被酸雨腐蚀的百合。
他瞥见莉娜在干舞台上无助的爬行,精心打理的金发沾满彩砂,珊瑚色唇膏在惨白的脸上划出扭曲红痕。她试图抓住滚落的王冠,却被恶魔尾刺扫过的气浪掀到幕布后方。莉娜的戏服勾住了坍塌的布景架,她像断了线的人偶般无助的摇摆,平日傲慢的碧绿眼睛此刻空洞失焦。这位平日趾高气扬的头牌女演员蜷缩在地板上,金发被冷汗黏在惨白的脸上
“快走!”林恩拽着莉娜想着离开舞台,可指尖刚触到莉娜颤抖的戏服裙摆,就被一阵热浪掀翻在地。
“我的...我的睫毛...”她染血的指尖摸向脱落一半的假睫毛,美甲片在恐惧中崩飞。远处恶魔撕碎钢琴的巨响让她发出幼猫般的呜咽,精心护理的长指甲深深掐进林恩手臂。
舞台中心的弗洛魔也注意到林恩,弗洛魔顶着镰刀状的鸟喙巨颅,一寸寸转向林恩的方向。嘴上挂着的半截身子——来自剧院老板莫里斯。
就在刹那,整座剧院的地面猛然震颤。“轰-----------”震动来得毫无征兆,就像深渊本身在咆哮,整个剧院都在剧烈摇晃,林恩感觉五脏六腑都在共振,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撕开了。
不过这也同样干扰了舞台中发威的恶魔,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高悬在穹顶的魔法水晶吊灯——那本是庆典的荣耀象征,镶嵌着十二枚水晶的庞然造物——骤然崩落。锁链断裂的金属锐响中,水晶灯如同一颗坠落的流星,笔直砸向弗洛魔佝偻的脊背,弗洛魔在重击下迸出硫磺味的黑血,恶魔的咆哮裹挟着腥风掀翻了观众席的鎏金座椅。
林恩趁机拖着莉娜跃入乐池,她的金发扫过血迹斑斑的大提琴琴弦,奏出不成调的安魂曲。地下室的铁门近在咫尺,锈蚀的门把手上挂着一截肠子。林恩的肋下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白发少女的匕首从阴影中递出。他踉跄着撞上积满尘灰的幕布,看见偷袭者兜帽下浮动的白发。那些发丝间凝结的血珠正在逆着重力上升,宛如一串倒悬的星轨。
“蒂亚娜…?”他嘶声唤出女仆的名字,回应他的却是少女咧至耳根的狞笑。
黑暗吞没意识的最后一刻,林恩听见虚空中的呓语。腐尸的利爪穿透他的喉结,又被项链爆发的冰蓝色幽光灼成灰烬。那些来自地球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回:地铁站摇晃的吊灯、试戴项链时的惊呼、还有莉娜排练时甩在他脸上的蕾丝手帕——此刻都与恶魔的咆哮交织成混沌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