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凝视着酒杯,心中愈发难受起来,酒吧里进了一阵风,明暗交替。
“凯瑟琳,如果有人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那自然是让他付出代价,如果骗了我的钱,还好说,让我的朋友暴打他一顿,钱还回来就行,如果是骗了我的人,我就会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
凯瑟琳说着眼睛放着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不是那样的骗,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同一个谎言的说了很多遍。”
佩德罗补充到“如果我是傻瓜我也就会相信了,但是我又不是傻瓜,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还是知道,就很难受了。”
凯瑟琳明显认真起来,又好像有点生气。“佩德罗,当初你为什么被拒绝以后,你还要再找蔻伊呢!?”
“大概我觉得做朋友没有问题吧,自然而然,就当没事发生。”
“太傻了,小伙子,佩德罗,你这样哪有男人的气质?你这样只会让你自己难受的,真是让我生气,你真是活该,告诉你,如果有人这么对我,我会直接不理他,或者会毫不留情的揭穿他,告诉他,你这样拙劣的骗术,不配做我的朋友。”
凯瑟琳气的摇头,“不说这个了,今天有人来找你,你知道吗?”
“什么人来找我?”佩德罗有些好奇。
“不知道哦,他有轻微伊比利亚的口音,一般人只会觉得他是纯正的法国人。”
“伊比利亚?”佩德罗感觉有点奇怪,心中不禁疑问,难道是阿斯图里亚斯王国的人?“认识一下吧。”
“你有猫腻啊!他穿着也不俗,就像你最喜欢蔻伊小姐的父亲,”凯瑟琳假装很惊讶,又掩面而笑道“我还告诉他你是罗马遗孤呢!”
“那怎么可能,我唯一能谈得上和罗马沾边的,大概只有我的母亲吧,她甚至认识罗马最后一位公主!罗马遗孤真是笑话。”佩德罗抽了抽鼻子,但被凯瑟琳带动了情绪,变得逐渐健谈起来,不理会她玩味的暗讽。
“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你父亲很惦记你。”凯瑟琳拨弄着头发,一点一点的说着。
“父亲?”这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佩德罗脑海里,父亲的样子也记不得,与其说是忘记,不如说是刻意遗忘。
他距离自己太遥远了,他是阿斯图里亚斯的王,掌握半个伊比利亚。
对于他。自己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私生子,当初把母亲连同自己扔到遥远的法国边陲,已经说明了一切。
自己脑海唯一的一点回忆,八岁时他骑马带自己去玩。
“他还透漏什么没有,你说了什么?他说的了什么?好事还是坏事?”佩德罗知道,凯瑟琳这么告诉他,肯定是要说些重要的东西。
“什么也没说,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我认识的人不算多,伊比利亚基本没有。”
“那你可要多当心,可能不是好事。”
佩德罗谈完,一口饮尽,缠了橘子皮的啤酒的清新冰凉在嘴里回味,他舒服的吁了口气,站起身,挥手告别了老板娘。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佩德罗努力让自己不再想白天发生的事情,心中压抑感也轻了不少,走进回家的深巷。
佩德罗掏出身上的反纹银的铜钥匙,中间凸显出三枚金雀花,这是法兰西王室的象征,和石灰颓落的院墙,简单的木门,这样精妙的锁和钥匙显得格格不入。
佩德罗无数次想过,如果他要来这里偷东西,那一定是这门上的锁,堪称工艺品的锁头,竟然挂在外边,听人说老师学生的住宅是学院请专业设计师承包的,结果造了这批锁头就把经费用掉了一半,后边的房子只能草草了事。
因此原先计划让三四个人住的院落,夏热冬凉,又常常漏雨,破败到,给愿意去住的人,每人给一间还绰绰有余,好处是空间够大,厨房书房厕所甚至马厩都一拥俱全,但因为过于破旧,这些反而没什么意义。
钟声回荡,似乎来自圣母院的大钟楼,佩德罗有点胡思乱想。
看向远方街道路口,有几个打着火把的人群在奔跑,朝着圣母院的方向。
他们的身影隐藏在阴影里,像是冲向一场狂欢,将火把构成篝火,那堆火大的不可思议,逐渐蔓延将整个月亮吞噬,随风而起,吞并整个大陆。
佩德罗有点头疼,思维好像不受控制,可能是酒劲儿上来了。
他现在应该回家,躺床上好好休息,但是圣母院从不会在这个时刻敲钟,街口人声嘈杂,让他忍不住去看。
走到街口,发现学院外的灯火全部熄灭,所有屋子都黑了起来,门口的守卫也看不见了。
淡淡的月光勾勒出街路浅浅的轮廓,举着火把的人围着一只金色巨鹿狂欢,巨鹿的身上带着紫色的流斑。
他们把那鹿放倒,宰杀,架到火上烤,每进行一步,所有人都发出由衷的欢呼,弹冠相庆,所有人都在庆祝它的死亡。
残忍,血腥,一瞬间,感觉有蛆虫爬到脚上,身上的厚羊毛衫只觉得扎的刺挠。
佩德罗有点懵,这不就是一个烧烤会吗?
虽在城中心里,举行一个烧烤会是有点奇怪,深究起来,也许并没有什么太不合理,可就是心底有一股恶寒。
佩德罗再看过去,篝火旁的人没了刚才的和谐,他们举起火把,互相殴打,甚至撕咬起来,想要彼此吞噬。
“都疯了吧?”佩德罗小声嘀咕,只觉得诡异的厉害。
话音刚落,篝火噼啪作响,人群忽然齐刷刷转过头来,那些原本人形的面孔,此刻竟像被无形的手撕去的人皮血肉傀儡。
他们的眼眶裂到耳际,露出浑浊的蛇瞳,皮肤下凸起鳞片的纹路,喉咙里滚动的嘶吼声夹杂着摩擦骨节彻骨寒意。
火把的光映在他们嘴角,我这才看清,他们低语的锯齿般长牙。
他们含糊地重复着,脚步拖行过沙地,随即转为奔跑。
人群中央,唯一仍保持着人形的高大身影缓缓起身,他背靠篝火,黑袍滑落,露出一截苍白如蜡的腰肢,不同于其他人,显得高大健壮,下身还黏连着鹿身上溅射干涸的血痂,像裹着一层褪去腐烂的皮。
佩德罗用力搜索自己脑海里所有线索,甚至包括一些书籍记载的传言揣测,曾经听闻的乡间传说,完全毫无头绪,他没见过这东西,大概这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相信也没有人见过。
佩德罗只想马上离开,就是脚有点不听使唤了,腿灌了铅死死嵌入地面,人群越靠越近靠了过来,近的能听清他们模糊的低语,感觉是在举办一场邪恶的祭祀。
“奇怪?这家伙是什么,他可没收到邀请……”
“猎物,不简单的猎物!感觉到吗?”
“可是身上带能力的猎物啊,真是难得一见的礼物,竟然送上门了……”
这些东西已经称不上人了,称作腐败人类,或者是怪物更合适,这些怪物发出贪婪的吼叫,拔出手里的刀剑,猛扑过来。
佩德罗被吓到一激灵,侧身躲过最前边一人的劈砍,下意识一拳打在他的腹部,像是敲在沾水的泥地里,这人发出一声野兽般哀嚎,向后栽去。
佩德罗这时感觉自己又能重新动起来了!他猛向后退了几步,想要躲开疾冲过来的人群,可是更多的人扑了上来,已经不能躲闪得开了。
一道银光闪过,耳边的风被切开,如飞鸟掠过,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再看去前边一排腐败人类,已被整齐的削成两段,灰绿色的液体喷溅而出。
一个银色长发的少女出现在他侧前方,她被光照得发亮,头顶像戴着一顶桂冠,手持一把闪耀着寒光的长剑。
“怎么样?卡洛琳?”话音很轻很柔,有女孩在询问,不仔细听就会被怪物的叫声遮住。
“看出来了,那是异间者拉弥亚,不是普通的异鬼。”卡洛琳说。
异间者?异鬼?什么奇怪的名字?
拉弥亚,希腊传说中的人物,她曾是女王,是母亲,是众神博弈的祭品。赫拉因妒忌,剜去了她的双目,她抱着子嗣的尸骸在旷野爬行,指甲折断在沙砾中,伤口腐败发烂,血水干涸凝结成鳞片。
所有怪物们被激怒,瞬间被点燃怒火。
它们围绕着女孩发疯般咆哮,寻找新的进攻机会,女孩踮起脚尖一跃而起,挥手又是一斩,剑刃划出一道残月,银发行云般起舞。
佩德罗目瞪口呆,他刚接触过怪物的身体,虽然谈不上铜墙铁壁,但也不是一个这么一个身影孱弱的女孩,能够一剑可以斩断的。
“不是异间者,是普通的异鬼而已。”
“他不是和他们一起的吗?”少女扭头看了一眼佩德罗问。
一起的?姐姐你这么想,真是棒极了,没看到我差点被剁了吗?他们刚想把我吃了,怎么可能一起。
不过你别说,我这会儿还真有点饿就是了,刚才应该在酒吧吃点。
佩德罗脑海一团乱麻,控制不住脑子胡思乱想起来,
“你可以去,这场宴会不需要人邀请。”少女的声音变得更加低,佩德罗有点惊讶,她听得到自己的心声,但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没时间说话了,安蒂娜,再不走就要陷进这里了。”女孩一旁的卡洛琳提醒道。
“我们走了后,他怎么办。”
“那没有办法,普通人就是这样,他还真有点特殊,不然也不会被吸引。”
“带他一起走吧。”被称为安蒂娜的银发少女做出决定。
"那就要看拉弥亚同不同意了。"卡洛琳看着不远处两米多高,苍白如蜡的身形,她目光冰冷注视着这边。
一剑两剑,每次都是四五个的异鬼倒地,后续的异鬼被震慑住不敢向前,纷纷退后。
篝火的光晕里,拉弥亚伸出魁梧的长臂,双手握拳,身上凸起的肌肉发出板甲暗哑的光,如果不是像激怒的野兽,诡异扭曲的五官,咧嘴呲牙,尖利的嚎叫,真以为是神话里走出的英雄。
“十二徒的圣剑?银发桂冠,没想到罗马还有后人,你们这群该死的追杀者。”拉弥亚嗓音沙哑,像两块摩擦挤弄的木头。
“拉弥亚,蚕食生者的余魂的鬣狗,将亡故者制成傀儡,我还以为几百年前你就死了。”卡洛琳大声回道。
佩德罗心跳个不停,他觉得世界崩塌了,自己虽然是神学院的学生,但是从来都笃信现实,对神话和怪异传说嗤之以鼻,如果刚才的人还能用封字来解释的话,现在的拉弥亚,就是冰冷的现实,拍在他的脸上,不给丝毫喘息的机会。
“托罗马的福,我在它的尸体上活得很好。”
“让我就来弥补这个遗憾。”安蒂娜说。
“可笑!”拉弥亚大喊。
暗影里忽然扑出一只扭曲的人体,野兽般匍匐在地面,一跃而出。
安蒂娜脚尖轻点,转身一剑,在空中挥出光环,怪物来不及发出哀嚎,就被一分为二,残肢在空中飞舞。
什么也挡不住那把剑。
“安蒂娜,正面!”卡洛琳提醒道。
拉弥亚蓦地拔地而起,一跃飞来,风压低了篝火,整个巷子光度降了一半。
安蒂娜用右手挑着剑,剑刃再次斩切出光环,刃光清澈如水,跟拉弥亚的胸前撞在一起,发出刻划石板的咔咔声,黑血泼洒在空中,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肉味。
拉弥亚被这一剑斩落到一旁,它呼喊咆哮,黑血迸发,围绕的异鬼为黑血点燃心底疯狂战胜内心的恐惧,猛扑了过来。
“快走!”
安蒂娜警告,她挥剑斩断不断向前的异鬼,下意识将佩德罗和卡洛琳护在身后,现在为了应对拉弥亚,她已经顾不得其他人了。
佩德罗双手颤抖着后退,现在他迈动双腿,机械地跟着卡洛琳,下意识顺从跟着安蒂娜的指令。
“Mors。”安蒂娜轻喃,佩德罗听得出来,这是拉丁语死亡的意思,却像石块砸开静潭,整个巷子都在回荡着这句话。
“神徒也不过如此,你们就一起留在这里给我陪葬吧!”拉弥亚继续咆哮,胸前的。
走到巷口附近,她没有再和卡洛琳佩德罗两人一起后退。
“她为什么不走?”佩德罗问向身旁的卡洛琳。
“就是为了救你这个蠢货!”
佩德罗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卡洛琳推出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