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东境特遣队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东境特遣队

  曙光历1454年11月5日晨,北境首府安格里诺,人民政府大楼。

  在预定于上午十点前往内河码头为编组完毕的红军东境特遣队送行之前,拜伦在办公室中抽空听取了苏区农业部长秋金和教育部长古莱尔关于各自负责领域的工作汇报。

  首先是农业农村农民的“三农”方面。

  大约半年前,苏区人民政府开始逐步推行农村改造计划,以解决人民党走城市路线夺取政权后遗留下来的大面积乡村基层政权真空问题——这是一项投入大、见效慢周期还长的工作,如今数个月过去,总算有了些成绩。

  “截止到10月末,全北境大约1500个自然村中已经有665个建立了作为村庄自治机关的村民委员会。”秋金翻着手中的文档汇报道:“按照目前的进度,农业部估计可以在明年秋季之前基本完成农村改造计划第一阶段的任务。”

  由于人民党还没有足够的干部在每一个村庄都建立党支部,难以把人民政权的控制力直接辐射到最基层,一定程度的基层自治总是必要,但又不能把乡村拱手让给旧北境残余下来的村社长老和贵族走狗,所以苏区人民政府在农村改造计划执行之前便决定实施暂时退一步的村委会方案:先由设置在集镇和城市的上级党委派出游动的农村工作队动员本村农民重新分配土地,废除旧债务和人身隶属关系,实现“耕者有其田”,然后评估这个阶段“摧毁旧秩序”工作中群众的参与度,并从中遴选出一批态度较为积极觉悟较高的农民先进分子,以其为人员骨干在村庄建立村民委员会——村委会便是北境乡村“人民党新秩序”下暂时的基层群众自治机关,有权按照苏区法律选举包括村长在内的村干部,协调村民纠纷,组织农业生产。

  实施这个方案的优点在于人民党不需要把本就稀少的可用干部平摊到广大农村疲于奔命,而只需要在重要的集镇和城市建立“指挥节点”,由县一级的人民政府定期派出农村工作队在负责区域中巡回督察,确保各个村庄的村委会依法履行职责即可。缺点则是在基层没有党组织的情况下,村委会自治仍然意味着苏区人民政府无法直接控制乡村基层,单凭上级巡回督察无法保证村委会不会腐化,必然会时不时出现几个被旧村社长老或者村霸地头蛇篡夺的村委会,来玩“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一套。

  这世上毕竟没有什么完美的政策——即使在另一世那庞大复杂的监督体系下,基层腐败仍然屡禁不止,更别说刚刚摆脱草台班子状态的人民党了。

  拜伦并非不想一步到位把人民党的组织建立到北境的每一个村庄,但若是在可靠干部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强行扩招,那么就只是在被村霸篡夺的村委会外又加了一个被篡夺的村党支部,很显然后者更坏。

  等到村委会自治和上级工作队巡查制度在北境乡村运行一段时间后,再从村委会中表现良好的农民积极分子中挑选一些发展为农民党员建立村党支部,是更加稳妥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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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秋金合上手中的报告书,略有些犹豫地开口说道:“总书记,秋收的粮食数量已经统计过半,农业部可以据此估计一个最终数字,但是……”

  “很不好看,对吧?”

  拜伦耸了耸肩。

  “嗯,确实如此。”

  秋收结果很烂,这倒在拜伦意料之中。

  毕竟三月春耕时,人民党政权能够有效控制的地区仍然局限于安格里诺等几个大城市和周边村镇——到目前为止也只能间接控制北境约45%的乡村,这意味着苏区人民政府无法统一组织农民开展有计划的农业生产,只能放任各自然村村民按照老一套中世纪农业原始野蛮的办法来种地,后几个月又因为苏区人民政府在几个主要城市大兴土木大建工厂,从周边乡镇虹吸大量青壮农业劳动力进城打工,再加上去年的战乱影响和不算太好的年景,这多重debuff下来北境总的农业粮食产量能涨反而才是不正常。

  “总的来说,即使考虑到从贵族地主手中收缴来的陈年存粮,今年苏区想要单凭已有的粮食养活全北境的人口直至下次收获,也很有难度。”秋金继续汇报道:“这主要是因为目前苏区城市人口的月均粮食消费量比起公爵时代有显著增长,增幅普遍达到50%甚至翻倍,还有大量非必须消费品正在消耗粮食制作。这样计算下来,存粮几乎不可能坚持到下一次收获。”

  说通俗点就是,由于苏区人民政权的国企给城市工厂里的工人们开了很高的工资,于是大伙都不再满足于饿不死,开始追求吃饱甚至吃好了。

  如果北境是一个封闭经济体,这种农村吃紧城市紧吃的粮食供需状况必然会导致一场灾难:即使是最好的情况,苏区人民政府也要通过严格限制个人粮食购买量甚至实施粮食配给制来渡过难关,如何从农民本就不富裕的收获中抠出暴涨的城市人口的口粮将给农村工作带来巨大.麻烦,稍有不慎就会造成饥荒,最终导致严重的城乡对立。

  关于这种破事,另一世社会主义国家的历史上可真是太多了。

  好在北境本身体量不大,这里也暂时没有谁敢对苏区施加封锁,因此还有一个解决办法可用。

  “既然如此,那只能安排从帝国控制区进口粮食了。”拜伦轻叹了一口气。“农业部估计一个大概数字,在下周一的政务院工作会议上提出来同商务部对接,好制定一个总的进口方案同瑟莱斯那边谈判。”

  “好的。”

  拜伦很庆幸苏区在最近半年和帝国政府的军火交易中赚得盆满钵满,现在手头有大量帝国金币可用,而以帝都安柏林为核心的福塔雷萨中央平原气候温和,土地肥沃,历经数百年的开发,远比蛮荒的北境更适合进行农业生产,历年都有大量过剩粮食用以出口,不然这事还真不好办。

  进口粮食与原料,出口工业制成品——尽管这不太健康,但现在的北境就是一个典型的依赖外部市场循环的外向经济体。

  从长期来看只要苏区继续推行工业化和城市化,那农业人口只能越来越少,想要在农业人口大量减少、非农业人口大量增加以及人均粮食消费量快速提高的条件下实现农业自给自足,那就只能投资颠覆性的技术突破——比如合成氨。

  也就是说在那座巨大的法术电弧熔炉建成投产之前,苏区农业这块必然依赖于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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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业方面相关的汇报结束以后,接下来便是教育问题的汇报。

  同三农工作一样,教育工作也以投资大见效慢周期长而著称,而且是同样的不得不做。

  总的来说,当下的苏区教育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面向全体北境成年劳动者的非全日制扫盲教育,不求质只求量,另一个则是面向14-18岁适龄青少年的全日制重点教育,不求量只求质。

  前者没有太多争议,就普遍识字这个目标而言,从旧王廷时代就陆陆续续组织过数次市民扫盲运动的帝国甚至走在现在的苏区前面,人民政府通过工人夜校、廉价教材以及公开授课等多种手段很容易在城市居民中实现扫盲,难点是如何把扫盲运动推广到乡下,让农民也认字。

  工业化要求工人拥有基本的文化水平以操纵机器,高素质的工人会得到更舒适的岗位和更好的工作待遇,即使苏区人民政府不刻意发起扫盲运动,这个原理也会自然激励工人学习认字,但农村则根本没有这回事——在农业生产形式发生变革之前,对于老农来说,识字既不能增产也不能省力,几乎没有任何用处。

  要解决这个问题,一是要尽力推动农业生产形式的革新,让读书认字在农业生产中产生正面效益,二则是从农民的孩子入手,灌输只有读书认字才能获得更好前途的价值观念,才能促使青年农民选择接受教育实现扫盲。

  “目前教育部已经向地方派出了145名“巡回乡村教师”,他们会同地方党委的农村工作队一同行动,负责一定区域内青年农民的扫盲工作。”古莱尔介绍道:“不过这点数量远不足满足所需,到目前为止教育部仍然严重缺乏可用的教师——哪怕是只会教认字的最基础的扫盲教师。”

  “那或许可以考虑引进人才?”拜伦摸了摸下把。“帝国那边识字者的数量远比北境要多得多,只是教认字的话,我们可以出钱招揽,总有一些生活不易的落魄知识分子会愿意来北境的。”

  “我不反对这个方案,但是它有风险。”古莱尔耸了耸肩。“在我们的眼里只会教认字不等于不能同时教其他东西,如果从帝国控制区直接招揽知识分子进入教育部工作,这些人原本的思想观念肯定会影响我们的意识形态教育工作,当然——这可以通过筛选和培训来解决。”

  “好,那就也放到下周一的政务院工作会议上正式提出讨论吧。”

  “我知道了,那一中这里……”

  这便牵扯到了当前苏区教育工作的另一部分,针对一小批青少年的重点教育。

  毫无疑问,以苏区教育部现在所掌握的资源,还远远无法对全北境的适龄青少年实行全方位的义务教育,而又因为各行各业都急需高素质的人才,于是便只能在全日制教育方面实施事实上的精英教育——“让一部分人先学起来”。

  这个思路的成果,便是安格里诺第一中学。

  作为建设在北境首府城市的全苏区目前唯一一座全日制中学,一中几乎可以等同于人民党的青年干部学校,承担的职责也正是直接为各行各业培养“具有充足科学知识、良好工作能力以及坚定政治立场”的骨干人才——换句话说,只要进了这个门,不出意外便是前途无量。

  那安排谁进这个门就成了问题。

  按照拜伦原本的想法,这样能直接改变个体命运的学校就应该通过公平公正的考试来选拔学苗,鉴于它还属于精英教育而不是基础教育,考试选拔还能确保学生有一定基础,更方便进行后续的人才培养。

  但是后来他发现如果实行理论上“公平公正”的考试选拔,那就会造成实际上的不平等——在旧北境,拥有一定文字和数学基础的青少年中十个有七个出身贵族家庭,剩下三个则来自城市资本家。如果真的无差别考试选拔,那么苏区的核心干部学校里就会挤满旧剥削阶级的子女。

  这对吗?

  就算人民党历来反对出身歧视,也绝不可能接受这种“反了天了”的骇人情况。

  那么反过来,抛弃考试改用推荐,直接从党政军干部和工农积极分子的家庭里搞来一批“根正苗红”的学生过来?似乎也不太对。

  经过慎重考虑,同以往人民党党内的数次争论类似,安格里诺第一中学的入学选拔问题最终形成了一个居中调和的中间方案——答案是采用出身政治审查+推荐加权+基础考试的复合选拔办法:首先对申请者进行家庭背景调查,筛除掉旧剥削阶级家庭出身中对人民政权敌意明显、有过往仇恨的那批人,保留在北境革命中投降迅速并积极接受改造的另一批人;然后检查是否曾对人民政权有突出贡献以及是否有地方党团和群众组织的推荐,比如说在北境革命中较早参与工作的青年共青团员,就可以在这个环节加权考虑;最后则是原本的笔试部分,考察申请者在文字、数学和思想政治方面的基础知识水平。

  拜伦反对折中主义,但有的时候他也不得不觉得确实还是折中一点比较好.jpg

  ——

  曙光历1454年11月5日晨,北境首府安格里诺,郊外运河码头。

  晨雾未散,蒸汽船的烟柱已刺破天际。拜伦站在新建水泥码头的高台上,蓝灰色制服肩头的霜花在朝阳下融成了细碎金箔。

  红旗在凛冽北风中猎猎作响,旗面卷过之处,露出泊位上数艘灰黑色船只的轮廓——那是苏区北寒港造船厂最新下水的一批蒸汽动力的水泥制运兵船,每一艘都不大,但胜在制造便捷迅速,可以批量制造以迅速填充苏区的内河船队。

  “立正——!”

  红军东境特遣队副指挥官、第二步兵旅旅长多特的吼声穿透薄雾。一千五百名战士齐刷刷跺响皮靴,枪托撞击地面的震颤惊飞了码头栖息的铁喙水鸟。士兵们蓝灰色的冬季军装笔挺如刃,牛皮弹药盒在武装带上有序排列,栓动步枪的刺刀林随着口令扬起,霎时在港口铺开一片钢铁麦浪。

  “报告总书记同志!”多特抬手敬礼,掌缘疤痕在阳光下泛红——那是北境决战时留下的印记。“东境特遣队全员列队完毕,请指示!”

  按照计划,红军东境特遣队由两个步兵营和一个炮兵连组成,其中约有三分之一是参加过北境决战的红军老兵,其余也均参军半年以上,全数配备五三式栓动步枪,临时加强若干机枪和火炮。特遣队由二旅旅长多特指挥从安格里诺装船出发,经水路前往国民军的前线集结点金水城与红军参谋长瓦尔高率领的红军军事代表团汇合,随后代表北境苏区正式参加帝国对东境贵族叛军与埃里温干涉军的冬季攻势。

  考虑到此行主要目的是与埃里温法师和教会虫军这类“超凡目标”试探性交手并观察记录,一个多月前刚刚完成对埃里温邪教徒越境作战,如今已经修整完毕的红军特战大队也会抽出一支主力分队由代理大队长风吟率领同东境特遣队一同出征,负责在必要情况下对敌方超凡目标发起渗透破坏或者斩首之类的特战行动。

  这是红军第一次成建制出境作战,也是第一次便拿出了尽可能精锐的壮观阵容。

  拜伦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庞。他看见炮兵连的战士正用绞盘将六门75毫米野战炮推上舷梯,钢制炮管在蒸汽吊臂的阴影下泛着铅灰光泽;医疗队的卫生员们背着急救箱,箱盖上用红漆绘制的红十字徽记与她们辫梢的红绳一同晃动;最前排的特战队侦察兵腰间挂着双筒望远镜,镜筒上的防冻油脂还隐隐散发着松香气味。

  “同志们——”拜伦的声音被港口的蒸汽笛声托向高空,“记住,你们不仅是战士,更是人民的代表,苏区的象征——出征在外,要打出我们红军的精气神!”

  回应他的是整齐划一的拉栓声,一千多支步枪的金属撞击声宛如冰河解冻。码头工人吹响铜哨,最后一台蒸汽起重机将弹药箱吊进运兵船货舱,铁链摩擦的火星坠入河面,激起了细小的沸腾气泡。

  “登船!”

  皮靴踏碎晨霜的节奏让码头木板微微震颤。红军战士们以三人纵队跨过舷梯,刺刀尖在雾气中划出银线,仿佛要将北境的严寒劈成两半。

  当运兵船烟囱喷出的浓烟拉斜之时,启航的船队最后鸣响汽笛,码头工人们纷纷摘下藤编安全帽挥舞致意。码头旁前来送行的其他部队的战士们在这一刻挺直脊背,在军官的口令声中整齐划一地向出征的同志们抬手敬礼——直到船队消失在了远方天水交界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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