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一块沉重的石头搬上摇摇晃晃的斜坡。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蛰痛了他的眼睛。脚下的泥土松软,好几次他都差点滑倒。是的,他现在是个奴隶。罗拉克心里反复咀嚼这个词,带着一股苦涩的恨意。
这帮“原始人”,他是这么称呼他们的。看看他们盖的东西,歪歪扭扭的木头和石块胡乱堆在一起,用泥巴糊着缝隙,一阵大风就能吹塌似的。再看看他们身上穿的,粗糙的兽皮或者某种植物纤维编织物,勉强蔽体,针脚粗大得可笑。就这水平,不是原始人是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吆喝声,尖锐刺耳。罗拉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那个看管他的监工。那家伙又在用他那套叽里呱啦的语言吼叫。罗拉克一个字也听不懂,但这几个月下来,他已经能从那语气和手势里猜出大概意思。无非是“快点”、“没用的东西”、“再磨蹭就没饭吃”之类的。反正,绝不可能是“辛苦了”或者“休息一下”。
他咬着牙,把石头奋力向上推。肩膀的肌肉酸痛得像要裂开。他能感觉到监工的视线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背上。有时候,如果他动作慢了,那家伙还会用手里的木棍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捅他一下。
罗拉克低着头,盯着脚下的路。他不去看那些“主人”们的脸,也不想去分辨他们吵嚷声里的具体情绪。他只需要知道,他们是抓了他、强迫他干活的人,这就够了。他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这无关紧要。他们的行为,他们对待他的方式,已经把一切都说明白了——轻蔑,驱使,还有隐藏不住的敌意。他只需要默默承受,积攒力气,等待机会。这帮连房子都盖不好的家伙,总有一天……他心里想着,手上的力气又加了几分。
这是罗拉克来到这个地方的第……他忘了。他努力想回忆起具体的日子,但记忆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模糊不清。他只知道,肯定不止三个月了。阳光炙烤皮肤的感觉,夜里寒风刺骨的滋味,还有身上这挥之不去的酸臭,都已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但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破地方。
不久之前,他明明还睡在自己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睡在那张算不上舒服但也熟悉的单人床上。他还记得前一天晚上看的电影,记得床头柜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一切都那么正常。
然后,就像一个荒诞的梦,他突然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站在一片陌生的旷野上。没有过渡,没有预兆。前一秒是出租屋的四壁,下一秒就是望不到边的荒草和远处的山峦。寒冷和茫然瞬间包裹了他。他像个傻子一样在旷野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饥饿和虚弱让他倒下。
再之后,他就被这帮人发现了。或者说,俘虏了。语言不通,对方也没兴趣听他解释什么。他们只看到一个虚弱无力的、可以随意驱使的劳力。于是,他就落得了现在这个下场——一个在泥地里搬石头的奴隶。
罗拉克转过头,看向嘈杂声传来的方向。是部落里的勇士们回来了。几个精壮的男人,身上沾着泥土和暗红色的污迹,正合力拖拽着一头巨大的猎物。那东西长得狰狞可怖,覆盖着厚重的鳞甲,嘴里伸出獠牙,是一种罗拉克在以前的世界里从未见过的生物。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类怪物了。正是这些不断出现的、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东西,让他彻底打消了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或者暂时迷失的念头。他大概率,是真的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看着那庞大的猎物,罗拉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心里冒出一个卑微的念头:至少,今天能分到一点儿肉吧。哪怕只是一点点带着筋骨的碎肉也好。想到这里,他低下头,继续搬运石头,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人。那是部落里一个穿着比较特别的人——在罗拉克看来就是奇装异服,也许是某种兽皮和羽毛的组合,比普通族人要复杂些。这个人显然是管事的,平时总是板着脸,发号施令。但今天,罗拉克注意到,那人站在人群边缘,眉头紧锁,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忧虑。
这表情很不寻常,罗拉克以前从没在他脸上见过。部落里发生了什么事吗?罗拉克心里闪过一丝好奇,但随即又压了下去。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他只是个奴隶,一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外人。部落的忧虑与他无关,他也插不上手,更帮不上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干活,祈祷晚上能分到一点肉。
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浑浊的橙红色,罗拉克和像他一样的奴隶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他们被驱赶到部落边缘一块给他们划出来的空地上,准备吃饭。
奴隶们一个个都饿坏了,围拢过来,眼神里只有对食物的渴望。给什么就吃什么,没人有资格挑剔。虽然今天部落的勇士们带回了巨大的猎物,看着收获颇丰,但最终分到奴隶们手里的,依然是少得可怜的一点点。
罗拉克排在队伍里,目光扫过周围的人。这里有黑皮肤的,有黄皮肤的,也有像他一样肤色的,身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他心里冷笑一声,觉得这鬼地方也算得上某种“文化交流”中心了——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在这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奴隶的身份。真是个绝妙的讽刺。
几个看起来在这里待了很久的奴隶负责分发食物。他们皮肤是深棕色的,饱经风霜,身材瘦削干枯,眼神里带着一种麻木。罗拉克走近,其中一个“资深”奴隶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两只“碗”。
那所谓的碗,其实就是敲碎的某种大型动物的骨头碎片,边缘粗糙,勉强能盛东西。碗里装着一言难尽的糊状物,颜色灰暗,散发着古怪的气味。这就是他们的晚餐。
递给他食物的奴隶嘴里咕哝了一句罗拉克完全听不懂的话——又是一种新的语言。好吧,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里听到过多少种不同的语言了。那奴隶随即伸出手指,指了指远处角落里一个格外破败矮小的茅草屋。
罗拉克立刻明白了。他又要给那个“越狱哥”去送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