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大家脑海中浮现出的关于我国的安全局的印象会是什么?
大多数都来自于两个方面吧,一个是本应该通过地下走私的黑市拿到的胶片——DVD直到最近才在罗马尼亚这边得到普及——35mm普世通用的胶片上面所影印的是来自于敌对世界的电影,诸如007邦德,上面的特务像是无所不能的超级战士,可以利用一切的工具技术,抛头露面,抱得美人。这种曾压倒了希区柯克的题材跨越了二十年来到罗马尼亚,大受欢迎。另一个则是大多数居住在罗马尼亚的普通人那些口口相传的黑影扑在他们战栗的记忆上的痕迹,一辆午夜时分停在楼下的车,几个身穿风衣头戴大檐帽的男人,一次敲门,一场宣告。最后到来的就是一场基本上再也不会被公开提及的人间蒸发。
赫岑的回答是后者,而这个问题是她在警校的第三天,第一次理论课上老师的问题。那是一个下午呢,阳光灿烂的夏日,气温最高的空气在被关紧的门边被半死不活的电扇扇叶殴打着,刚刚在上午进行完体能训练的学员们的喘气在这滩死去一般的环境里。老师对于这么一个标准回答没有任何表情,但是赫岑完全了解这是因为她在进入的第一天就急冲冲的问长官,像是还在大院里的时候问新过来的“长辈”问题,回答被恶狠狠地加训与“再也不要提起”的警告取代后,赫岑就明白自己确实是笨蛋,需要管住自己的嘴巴。
所以,她没有提起她还看过的大院自己播放的“批判性观看”影片,事后证明这次是无关紧要的。
“请坐,赫岑少尉。”有点稀疏的毛发在教室门框上通过巨大的玻璃捅进来的金黄阳光下有着与桌椅一般陈旧的暗棕色,j阶梯教室的台阶下参差着人头,木头被碾抑或是风扇于默然中嘎吱作响。赫岑轻轻的将屁股放回了被一代代学长学姐磨得光滑的椅子上,刚领的却已经浸透了汗水的军裤让她大腿外侧有些发痒。
“罗马尼亚的国家安全局...”嗓音沙沙地说完了前面的四个字,老师背着手从黑板下的槽内取出一只粉笔写上,有些粉尘大概进了他的嘴巴,粘着咳了一声。“很大程度上收到了苏联的国家保全机关——克格勃的影响。我必须要提醒各位要记得认真上历史课,这不仅涉及到了对这个特殊而光荣的职业的理解,也会影响后续你们开展工作的手法是否足够精湛以及你们接下来会被分配到哪个部门。”
笔记声,翻页声,还有几声咳嗽声散在嗡嗡的电扇转动中。
“第一课,我们的目的。如果你们不能按照齐奥塞内大总统的要求那样子,成为这个领域的专业的革命者,那么你们将不容许毕业并为,党的首脑与和罗马尼亚做出贡献,因为你们根本不能达到需要的正确意识。第一点,安全局为什么要将安全局的原则从‘消灭阶级敌人’变更为'防止侵犯国家安全'和‘捍卫国家基本价值观’?”老师抖了抖粉笔,随手将其精准的投掷回槽内,高鼻梁,转过来的身子上,那脸部的沟壑和拱起的眼轮匝肌拖拽着他本已不再明亮的黑棕色瞳孔堕入了阴影之间。“不必拘谨,各位都是经过层层审查进来的,有问题的话问就是了,我会解答。”
赫岑记得旁边的人吞了好大一口唾沫,咕咚一声,和她的汗珠落到桌面上同时发声。
“很好,安全局只需要遵守,不需要质疑。”老师又拿起粉笔,悠悠的写下了服从两个大字。“安全局是秘密战线,秘密战线意味着我们实际上是作为着一座围城至关重要的看守存在。外面有敌人,城池里面也有未知的敌人。不管是我国的党在王国时期的非法时期,抑或是苏联的前身俄罗斯帝国时期在残酷镇压下活动的联共布,啊,当然一直到1912年布尔什维克与孟什维克才完全分离,最终取得胜利的法宝证明了我们才是世界工人运动的旗手的正是严密的组织架构。你可以问问题,但是你不能对命令拒不执行。而刚才说的是党,我们安全局更要如此。”
“好,现在,我想听到齐奥赛内首脑的话来解释一下为什么首脑赞同安全局的原则调整。”老师鹰视狼顾,目光所到之处无不低头垂眼,除了赫岑小姐端端正正的将有些偏大的军装里包裹的纤细双臂垒放在胸前,一脸漠然。“不错,赫岑小姐,回答一下问题。”
“啊呜...”赫岑发出来一声被压抑的悲鸣,腿发软确实像个高中课堂后排的小姑娘一样缓缓站起身。“是..啊,布尔什维主义可能出现的对抗不再具有阶级的基本利益性质,而只是解决某些矛盾关系中客观因素的行动方式性的,这些矛盾关系产生于非本质利益的差别。”
“坐,答得非常准确。”老师在第一堂课上颔首。“所以,沿用是社会党时期旧的原则是不适合我们当下的任务的,因为社会党时期王国时期的反动派仍然未被完全清剿,我国的布尔什维主义制度尚未建成,如今这些都已经被消除。所以保卫国家以及国家的基本价值观就是打击阶级敌人,维护布尔什维主义。”
这堂课的后续,赫岑记不太清了,反正大体上就是重复一些叔叔阿姨们在送她进入学校前叮嘱的那些注意事项或者耳濡目染早就认为“本该如此”的东西。巨大的绿漆框架内的玻璃从一扇扇被光盈满而未知的门逐渐暗淡,露出学校外面那些有些掉落下白色的墙壁,褪色的画像,锈蚀的器材与那个被点过两次所以认为不会再点到自己而撑着脑袋撇向窗外的孩子的脸。
赫岑将冻得发白的手摸向放在左手边的“山”上,拈下第一份档案,空着名字与照片的纸张印着12号的Times Roman印刷字体。不大不小,很标准,就像是赫岑只消一眼就能够从前三行的描述里“看到”这个女人作为一名锡比乌的工厂技校的老师与业余地下作家的形象。有些谨小慎微的大胆,有些想法,但一般来说仅限于此。赫岑轻轻的将一张新的纸从底下的大抽屉里抽出,放在打字机上,敲下了第一个字。
侧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