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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界·967年1月】  

  “是时候了,女士,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不能保证这些准备都有用,魔海里的时间和空间都是扭曲的,那是一个完全由能量构成的世界,存在方式和现实完全不同,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光是进入魔海就会遭到巨大的冲击。”

  “我会牢记您的忠告,不会随意活动,只进行必要的研究,在收到您的信息后,我会立马回应,好让您把我拉回现实。”

  “最重要的是,魔海里的时间和现实并不对应,我会在十五分钟后执行计划,并把你带回这里,但我不能同步监测你的状态,所以一但你在魔海里感到不适,就立即通知我。”

  “我明白,开始吧,女士。”

  “....”

  (漫长的沉默,警笛声,风声)

  “(兴奋地)我们成功了!你怎么样?等等,我这就去叫——”

  “呼....呼....呼....不....不用,女士,等等!”

  “你看起来糟糕透了,在这等——”

  “我只是....消耗了太多魔力,有个丑东西突然袭击了我....让我休息一会,然后我们立马开始第二次实验。”

  “(愤怒地)我不管你自己怎么想,但我认为你需要医生,等着,我这就去找兰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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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避难所的条件正在日渐恶化,在伊莎贝尔的努力下,离艾尔·佐拉克不远的艾尔·凯洛已经集结了一支车队,还准备了充足的物资用以援助,可它们终究没有出发,因为尊敬的匿影女士实在抽不出人手来护送车队。

  这不是伊莎贝尔或者匿影女士的错,因为就连她们本人也被烈阳骑士团的团长艾默里克公爵征调参战,那些入侵者发起了有史以来最为疯狂的攻击,它们毫无规律,不计代价地袭扰任何能被他们看到的地方,冷血又残忍地屠杀当地的任何生物。

  桑德拉见过那些入侵者从天而降的样子,她完全能理解大人们的忙碌,和随时可能从天而降的死亡相比,饥饿的威胁确实不值一提,和上百个城市的命运相比,这里的一百来个人也微不足道....但他们终究还是要吃饭的。

  在最危急的时刻,大小姐想办法让她联系上了雷克西昂,一个叫韦德的男人在某天正午向她发起通讯,通过虚幻的荧幕,她看见那个男人虔诚地跪在地上,面朝着远方的花圃,他什么也没说,但荧幕的另一头却传来空灵圣洁的歌声。

  光是听见这个声音就能抚平人的焦躁和痛苦,但它填不饱肚子,桑德拉只能保持耐心,直到这首歌临近尾声,雷克西昂人开始演奏新的旋律。

  歌声依旧圣洁,却变得更加慈爱,桑德拉在恍惚中看见了自己面目模糊的母亲,她的眼泪滴在手背上,才后知后觉地擦了擦脸,就在她低头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自己面前竟然多出一份食物,一片鲜美的鳕鱼摆在洁白的瓷盘里,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于是她理解了韦德的意思,也意识到这些歌声自有作用,在荧幕的另一头,那强壮的男人正跪在地上,动作拘谨地大快朵颐,或许这些歌声创造的食物不能持久存在,但桑德拉还是想问:

  “你们....就这样靠她的歌声活着?上一首歌是做什么的?”

  韦德没有回应,只是在演奏结束后就匆匆结束了通讯,但桑德拉已经记住了那旋律和音调,她看着眼前的鳕鱼逐渐消散,然后找来孩子们,当着他们的面开始轻声歌唱。

  她唱得很难听,不仅走调,有些音节还忘记了,接不上,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马上得到了回应,金鸦神向她投来目光,并赐予所有人食物,这些闪烁着微光的食物没有味道,却能填饱肚子,她再也不用担心有哪个人会活活饿死。

  最大的威胁解决了,可另一个威胁没有,那些入侵者依然包围着她的避难所,一开始,他们试图用强光和噪音来逼疯里面的人,发现不起作用之后,他们又试图说服桑德拉,向她提出许多优厚的条件,甚至拆除了围墙,只希望能和她谈一谈。

  她怎么可能相信呢?莱奥尔多的结局还历历在目,这不过是那些入侵者的又一个阴谋,果然,没过两天,他们就把围墙重新装上,还把已经开始腐烂的莱奥尔多放回了避难所门口。

  桑德拉浑身颤抖地注视着这一切,有许多次,她都想打开大门,冲出去把莱奥尔多的尸体抢回来,至少能让他安息,可她最终忍住了,因为她根本不懂怎样战斗,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这座被金鸦神庇护着的破旧旅店。

  最终,这些入侵者派来了他们的牧师,这些人穿着熟悉的长袍,但布面上绣着的却是象征他们恶神的十字,这些人带来了闪闪发光的烛台,带来了经书,他们在莱奥尔多散发恶臭的尸体前摆设祭坛,然后开始祈祷。

  当他们把手按在经书上的时候,这些人的脸上会流露出虔诚的表情,但当他们把视线转向酒馆的时候,又会变得咬牙切齿,仿佛酒馆里的受害者才是恶人,他们用陌生的语言齐声祈祷,有人甚至会突然泪流满面,比起之前的骚扰,桑德拉对这些人更加痛恨,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门后大声诅咒:

  “金鸦神唾弃你们!去死吧,畜生!”

  她的反击毫无作用,反而让恶神的牧师更加兴奋,他们的祈祷日夜不息,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起初,桑德拉并不相信他们的祈祷会有作用,因为这里是金鸦神的地盘,是金鸦神钦点的避难所,可随着时间流逝,她也不由得开始动摇。

  或许是因为金鸦神正和他们的恶神搏斗,所以才没空处理这些人,她不仅这么安慰自己,也用同样的话向孩子们解释——

  金鸦神是睿智,仁慈而和蔼的,他就像祖父一样爱着他的信徒,他会保护无辜者,而不是抛下他们不管,而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活下去,并在他的庇护下成长。

  随着令人憎恨的金属摩擦声,围墙大门再次升起,达拉斯教区的主教来接替他的同僚,在神的启示下,圣安东尼奥教省的总主教毅然决定接受健**物公司的邀请,带着他最优秀的神职人员赶赴这个异教横行,恶神遍地的堕落世界。

  他们来传播耶和华的福音,来拯救并引导这些野蛮的迷途羔羊,但在那之前,他们还有一个至邪至恶的可怕敌人亟待对抗,一名恶神的先知就盘踞在眼前的巢穴里,牧师们不分昼夜地向基督祈祷,祈求它降下闪电,摧毁这个溃烂的脓包。

  刚走进围墙,达拉斯主教就感到了不同寻常的....氛围,这个世界即将入冬,就像地球一样,周围的空气已经转冷,水面即将结冰,但....这里不同,他站在地面上,寒风不再从袖口或领子钻进长袍,他暴露在外的皮肤不再寒冷,反而感到温暖。

  但他的同伴依然紧紧捂着宽大的长袍,就连那些正在虔诚祈祷的人也在同时瑟瑟发抖,这是他的幻觉吗?还是真的....出现了超自然现象?达拉斯主教愣在原地,随后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不不不,这应该叫耶和华的福音....这是奇迹!达拉斯主教的脸上逐渐流露出狂喜,他突然停下脚步,身后的牧师撞在他的背上也没反应,有人绕到旁边,小声又担忧地询问:

  “主教....主教?你怎么了?”

  “我....我感觉到了....”

  达拉斯主教先是狂喜,但又想起了基督的教诲,认为自己应该谦卑一些,于是他压低声音,尽可能保持平静地传达他的感受:

  “我....我就像站在春天里一样,我感到温暖,平静,满足....我甚至闻到了花香,还有草地和森林的气息....”

  向他询问的牧师惊呆了,怀疑,惊喜和嫉妒在他脸上不断交织,不知该如何作答,在他身边,有人毫不犹豫地就地跪下,祈求基督让自己也能聆听福音,远方的主教则不顾正在进行的祈祷仪式,兴奋地转头询问:

  “这是真的吗?我的基督兄弟?你真的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

  “是,是,不止如此....我感觉到有人正在看着我....不,不是人,是天上的视线....”

  随着他的话语,他感知中的世界也越发柔和,浆果和蜜糖的甜美味道钻进他的鼻腔,他在隐约中看见一座宏伟的洁白城市,城市的心脏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神殿,神殿周围环绕着神秘而华贵的尖顶高塔,这城市流光溢彩,威严壮丽,曾经只存在于人类的梦境和幻想中,如今却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一定就是天堂的样子,达拉斯主教毫不犹豫地跪下,他面朝着基督的圣坛,在狂喜中低泣着祈祷:

  “(拉丁文)主耶稣,永生之主,你那慈爱的目光正注视着我,我在你面前一无所隐....”

  “你们听见了吗?”

  另一名主教也兴奋地跪下,他本来需要休息,可现在不论如何他也不愿离开了:“快,和达拉斯主教一起祈祷!”

  “(拉丁文)我的思念,软弱,骄傲与恐惧,都裸露在你圣洁的光中,主啊,我不是你完美的仆人....”

  随着越来越多的基督兄弟加入祈祷,达拉斯主教的感官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他听见了微风掠过树叶的声音,听见了鹿和野马奔行的声音,还听见了天堂的圣使们彼此讨论,实验研究的声音。

  等等....实验和研究?

  来不及等达拉斯主教想明白他看见的异象中蕴含着耶和华怎样的教导,一股沉重的压力突然搭在他的肩上,他的祈祷戛然而止,被迫狼狈地趴在地上,额头和鼻子紧贴着冻到僵硬的地面,但他却并不觉得冷,反而越来越热。

  在他的感知里,太阳突然升起,它的光芒给整个世界带来新的 生机,却对达拉斯主教施加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在他的感知里,仿佛又有一束目光从烈火中朝他投下,这束视线彻底压垮了他的思维和理智,越发难以忍受的酷热让他忍不住尖叫,但他的嘴巴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底拼命祈祷:

  “啊啊啊啊!(英语)太热了!太——不!(拉丁文)主啊,愿你的旨意成就,呼,呼....我不否认你,愿我在火中——”

  “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名主教的惨叫声打断了达拉斯主教的思维,他在地上拼命蠕动着,终于艰难地找到了合适的角度,让他能以一种卑微而低贱的角度观察眼前发生的事。

  那名主教突然被金色的火焰点燃,他痛苦地站起来,疯狂地挣扎着,却不论如何也离不开他所站的位置,那火焰燃烧的时间格外漫长,肉体凡胎根本无法承受这么久的高温,可就像是为了让主教承受更久的折磨,不论他怎样求救,怎样哭号,那火焰都没有施与半点仁慈,赐给他梦寐以求的解脱。

  “主....主啊——啊啊啊啊!”

  当另一人开始呼唤基督之名时,那恐怖的金色火焰又攀上了他的身体,将他变成了第二个人形火炬,达拉斯主教颤抖着,虽然他没有被点燃,但那沉重的压力依旧没有消退,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在地面上蠕动,对他基督兄弟们遭受的可怕折磨无能为力。

  这....这看起来是基督的圣火,但如果真是基督的圣火,那么遭受火刑的又怎么会是他的基督兄弟们,而不是眼前把酒馆当教堂的异教徒?达拉斯主教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最早被点燃的主教再也无法承受神的责难,他被烧成了灰烬,可其他人的痛苦还在持续。

  已经没有其他活人了,每个胆敢在基督圣坛面前呼唤神名的人都被投入炼狱,只有他还可耻地活着,达拉斯主教的嘴唇懦嚅‌着,他很想像其他兄弟一样英勇地呼唤主的名字,展示自己的英勇和虔诚,可看着那些向他伸出手的焦黑残骸,他就是做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活着,在灵魂深处的某个角落,他勃然大怒,认为这是一种侮辱,可马上又觉得活着很好,他没必要真的去死....更没必要这样痛苦地死去。

  他终于理解了....他看到的,感知到的根本不是基督....而是他们打算对抗的乌鸦恶神。

  而在纯白宏伟的天堂中心,在铭刻着鸦尾蛇徽的高塔顶层,帕贝尔突然惊醒,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艾琳平静的脸,她正轻轻揉搓帕贝尔的头顶,理顺他的长发,温柔地轻声询问:

  “睡饱了吗?”

  “嗯——”

  帕贝尔想坐起来,但艾琳却轻轻按住他的额头,朝他投来探询的视线,她的吐息拍打在帕贝尔脸上,这种过于亲近的接触让他感觉不太舒适,于是他偏开头,却又突然想起来自己正枕在艾琳腿上,于是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姐....姐姐,我休息好了,让我起来吧。”

  艾琳及时地松开了手,平静地看着帕贝尔急切地坐起来,没有让事情变得进一步尴尬,帕贝尔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下意识地问:

  “我睡了多久?”

  按照过去的经验,他一觉往往会睡上很久,但实际上他也不需要问,因为他已经从魔网里找到了答案——

  艾琳语气轻柔地回答:“现在三月七日。”

  三月....帕贝尔抿了抿嘴,他匆忙穿上鞋子,失去【宝典】后,他的施法能力削弱了,但灵魂没有,他依旧掌控着魔网,在一段较为艰难,但完全独立的过程后,他成功找到了【龙骑士团】这一子网的位置,并打开了一道传送门:

  “来不及了,我先去处理下圣人们的事情,可能要晚点才回来,姐姐。”

  艾琳轻轻点头,看着帕贝尔的身影消失在魔海深处,另一边,在帕贝尔联系魔网的时候薇尔莉特就已经发现了他,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的新形态,在她再一次扑上来之前,帕贝尔提前礼貌地向她点头:

  “跟我来,薇尔莉特。”

  但当他走出魔海时,薇尔莉特却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只是轻轻抓着他的衣角,在圣人们的视野里,只有金鸦神突然出现,他们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变成了激动和狂喜。

  这里看起来是一个临时的指挥部,帐篷中央挂着一张地图,但上面已经画满了标记,除了艾默里克和维拉以外,只剩寥寥几名圣人还留在营地里,至于其他圣人....帕贝尔能感应到他们有的去了很远的地方,身边没有了同伴,可面临的战斗和威胁却更胜往昔。

  艾默里克露出轻松的表情,他想说些什么,但维拉突然伸手拦住他,沉默地望着帕贝尔,她的眼睛里写满了疲惫和失望,再也没有了起初的信任和虔诚,艾默里克看着活圣人,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复。

  帕贝尔最终移开了视线,投向那张画满了标记的地图,不知道是向维拉还是艾默里克下令:

  “我曾许诺过会带来答案,或许晚了点,但现在我来了,把圣人们都叫回来吧,我有事要宣布,我希望每个人都在场。”

  维拉终于放下了手,于是艾默里克上前一步,在金鸦神背后小声解释:

  “他们在各地发起攻击,却不和我们正面对抗,目的是为了逼迫我们议和,如果我们撤回....”

  “我知道,艾默里克,我看到了,我会解决这个问题,让圣人们都回来吧。”

  在短暂的沉默后,艾默里克点了点头,他打开魔网,但荧幕里呈现的却不是熟悉的界面,而是一座熊熊燃烧的城市,荧幕开始拉伸,并凭空投影在地图上方,好让维拉也能看清里面的景象。

  那些外乡人正在不断投下步兵,他们携带的武器对圣人们根本毫无威胁,但对凡人和平民来说却不是这样,只要几个带着这种武器的外乡人就足以制造一场屠杀,而足有数十个城市都在遭受相同的威胁,那些外乡人用这种方式来逼迫圣人们疲于奔命,不论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拯救所有无辜者。

  在城市中心,达尔海德已经久违地感觉到疲惫,即使他再怎么努力,可罹难的人还是越来越多,或许他现在救下一人,可马上就要奔赴下一个战场,然后被他救下的人又会在第二天的进攻里被杀....已经有不少宝剑骑士团的兄弟都开始动摇,再这样下去,有多少人要步莱昂的后尘?还有多少人要改誓,而他自己又能坚持多久呢?

  他又听见了再熟悉不过的呼啸,外乡人发射了一批新的空降仓,可就在达尔海德拔出长剑的时候,呼啸声却突然消失了,稀薄的金光映照在地上,达尔海德惊愕地抬头,随后发现天空已经被金鸦之火点亮。

  善良与正义之神的声音回荡在他的头顶,以及同样遭受攻击的每一座城市上空: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战争暂时停止。”

  所有空降仓以及里面的士兵都被碾作尘土,没有任何威胁降落在饱受疮痍的城市内部,人们激动地跪下,哭泣着称颂金鸦神的伟力和仁慈,而达尔海德也收到艾默里克的命令:

  【立即返回营地,达尔海德】

  他刚想问怎样返回,就看见一扇传送门在他身边打开,于是他找到了另一名宝剑骑士,两人先后返回营地,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同伴,剩下的一半也陆续现身。

  天空被分割成数十片,每一片都在投影一座城市的情况,通过这种方式,金鸦神迅速找回了散落在外的圣人,其中甚至有人受了伤,要不是金鸦神及时出现,或许又有同伴会死,证明那些外乡人绝不只是打算单纯通过骚扰来逼迫他们议和。

  通过天上的幻象,达尔海德看见在圣人离开后,一座城市上突然又出现了外乡人的战舰,可不等它做出任何事,就被金鸦神在顷刻间捏成一个丑陋的圆球,紧接着碎成漫天铁雨,散落向无人居住的区域。

  金鸦神就站在众人眼前,他没有动作,可他愤怒的咆哮却回荡在营地和城市上空:

  “我说了——滚!”

  终于,再也没有外乡人胆敢试探,金鸦神这才转过身,他朝圣人们露出和蔼的微笑,沉默了一会,嘴唇张开几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他严肃地朝众人行了一礼:

  “圣人们,我代表所有受你们保护的凡人道谢,感谢你们数年来无私奉献和英勇奋战,我因你们而骄傲....都靠近点,把我们围起来,维拉,到我面前来。”

  圣人们依言靠近,他们自觉把最前方的位置留给最值得敬佩的同伴,但维拉却拦住了想要后退的艾默里克,把他一起带到帕贝尔的面前。

  面对着帕贝尔探询的视线,她只是以沉默作为回应,于是帕贝尔轻轻叹了口气,朝她伸出手,温和地说:

  “把你的号角给我。”

  金色的光芒拔地而起,托举着这支号角,帕贝尔的视线转到维拉身上,温和地请求:

  “来吧,在全体圣人的见证下,以这支号角作为信物,我,还有你们要重新定誓。”

  维拉的眼前又出现幻象,她看见了金鸦神想让自己做的事,以及想让她说的话,可这一次她拒绝了,她连鞘取下自己的长剑,却没像金鸦神所期待的那样割开手掌,而是把它交给艾默里克。

  金鸦神又叹了口气,却没有阻止,而艾默里克则惊讶地看着维拉:

  “活圣人,我——”

  “你才是烈阳骑士团的团长,只有你能代替他们,去吧。”

  维拉轻轻推了他一把,然后自己后退两步,站在伊莉丝身边,看着艾默里克握着她的长剑,站在金鸦神和黎明大号前。

  她原本担心艾默里克不理解他要做的事,可令她惊讶的是,艾默里克马上就明白了他该怎么做,他把活圣人的剑鞘挂在腰上,拔出长剑,然后用力割开了右手,受金鸦神赐福的圣人本该立即治愈这种小伤,可这一次没有,他用鲜血淋漓的手掌握住黎明大号的粗端,庄严地和金鸦神对视。

  维拉不明白,是金鸦神也提醒了他吗?但帕贝尔也和维拉一样不解,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给这个男人任何指引,他就已经明白了这个仪式的流程。

  和众人看到的表象不同,此时艾默里克无比激动,他正在回忆自己阅读过的所有仪式书籍,以及第一名圣人受洗时的誓言和景象,金鸦神没有说话,只是向他投来温和的鼓励视线,是的,一位真神怎么会迫不及待地向他的信徒许诺呢?

  在金鸦神的注视下,艾默里克试探性地开口:

  “当号角鸣响时,骑士团必将应召,所有同伴兄弟将整肃戎装,在善良与正义之神的指引下征讨邪恶。”

  金鸦神郑重点头,他的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意味——艾默里克读懂了他的想法,金鸦神认为这还不够,他还要继续发誓。

  在短暂而激烈的思考之后,当着全体同伴的面,艾默里克再次庄严许诺:

  “当号角鸣响两次,全体圣人必将齐声回应,烈阳骑士重聚一堂,所有圣人兄弟再次并肩,循善良与正义之神的指引,驱散黑暗,终结腐败。”

  他在第一次许诺时,众圣人鸦雀无声,因为向金鸦神效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艾默里克的第二个誓言却引起了他们的共鸣,烈阳骑士团的分裂已经不可避免,艾默里克,达尔海德,伊莉丝,还有莱昂,他们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而且都认为自己走的才是正道,他们再也不可能像过去一样和睦。

  可他们终究是圣人,曾经并肩作战的回忆仍在灵魂深处闪闪发光,或许他们没法再像过去一样亲密友爱,但如果有一个理由能把所有人暂时团结在一起....那也不错,每个人都期待并认可这个誓言,有许多人把祈求的视线投向金鸦神,希望他接受并见证这个誓言。

  帕贝尔没有让圣人们失望,他郑重点头,又向艾默里克伸出左手,对方立即明白了他的打算,表情激动地递出长剑,于是帕贝尔用剑划破了自己的右手,并用同样鲜血淋漓的手掌握住号角的细端。

  在所有圣人面前,他肃穆而坚定地许下诺言:

  “当号角鸣响三次,我必立即应召而来,无论距离如何遥远,险阻如何深重,善良与正义之神必将亲身降临,我将携光明与救赎而至,与你们同在,直至邪恶俱灭,黑暗尽散。”

  誓言已经完成,黎明大号闪过圣洁的金光,艾默里克的伤口也即刻痊愈,金鸦神把沾染了神血的长剑递向艾默里克,在对方接过之后,他开始缓步后退,圣人们恭敬地为金鸦神让出一条路,直到他倒退着离开了营地,然后突然一甩披风,变成一只拥有金色尾羽的渡鸦飞向天空。

  龙骑士团的圣人们早已泪流满面,在金鸦神离开后,他们终于可以压抑地小声哭泣,但艾默里克知道这还不是结束,他的视线扫过自己的兄弟姐妹,他扫过活圣人复杂的表情,又看见莱昂的溃烂面具,达尔海德的疲惫和放松,最终,他把活圣人的长剑收回剑鞘,然后拿起那支订立新誓的号角。

  圣人们屏住呼吸,他们紧张地看着艾默里克,看着他把号角凑到嘴边,然后用力吹响。

  神圣的音浪扫清乌云,一如既往,天空染上淡金色的光辉,在号声回荡时,布鲁图斯突然拔出长剑,兴奋又哽咽地高声下令:

  “圣艾默里克的追随者们,我们的团长正在召唤,而我们将如誓言般应诺!”

  有将近一半的圣人都拔出长剑,高举至头顶,激昂,喜悦,感动或愤怒地大吼:

  “以圣艾默里克的名义!”

  艾默里克没有就此停下,深吸一口气后,他又再次吹响号角,这一次,数个不同的声音争先恐后地回应,就连真正的莱昂也高举手臂,声嘶力竭地吼叫:

  “血骑士团将应召!”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沃克玛,他就站在艾默里克身边,他不是用语言,而是和他的同伴一样用悠长的狼嚎作为回应。

  在众圣人期待或紧张的目光中,艾默里克深吸一口气,随后他闭上眼睛,将号角凑到嘴边。

  黎明大号第三次鸣响,三道声浪已经将天空完全染成了金色,圣洁的光辉遮蔽了阳光,圣人们站在璀璨的帷幕下,他们依然高举着武器,却齐齐望向金鸦神离开的方向。

  起初,他们没有看见任何异象,在黎明大号鸣响三次之后,世界就安静得可怕,连呼吸的声音都震耳欲聋,突然,一道飓风推开了圣洁的金色幕布,一头接天连地,优雅强大的恐怖巨兽出现在世界尽头。

  它低着修长的脖颈,仿佛纯金铸造的鳞甲闪烁着比圣人们更加纯粹的光芒,它张开双翼,却没有让世界陷入黑暗,反复带来了更加明亮的光芒,它注视着应召而来的诸骑士团,每个圣人都在狂喜中低下头颅,恭敬地聆听它的教诲:

  “你呼唤我的帮助,圣艾默里克,所以我来了,一如我承诺的那样——”

  “我携光明与救赎而至,善良与正义之神亲身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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